“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江舟一字一顿缓缓说完,忽然嗤笑一声,挺直脊背,踩过一地的东西,走到了陈橘面前,眼神阴鸷,咬牙切齿道,“很好,那我就提前谢谢你的祝福。”
陈橘手指发颤,无法握紧,贴在裤腿两侧,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住。
“那我,可以离开了吗?”陈橘艰难地吐出话语,既然江舟要订婚了,他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不可能,”江舟冷冰冰道,“我没有说腻了,你就别想离开。”
陈橘身子一颤,眼眶立刻红了,他咬紧嘴唇,硬是忍住了快要落下的眼泪,快速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低下脑袋,轻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舟哥哥……”周雪儿想说话,被江舟打断。
“还有你,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找陈橘。”江舟冷冷道,“我记得你还没有毕业吧?学校里的课不紧吗?等会儿我会告诉爷爷你的情况,让他送你去国外进修一下。”
周雪儿瞪大了眼睛,慌忙道:“舟哥哥你不能这样!我不想出国进修!”
“这由不得你,”江舟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说,“把雪儿小姐送回去。”
没几分钟,就有一波黑衣保镖推门而入,不顾周雪儿的反抗,把她带了出去。
等周雪儿叫嚷的声音远去,办公室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陈橘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视线里一片模糊。
“来人,把陈先生送回别墅去。”江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门口的保镖恭敬道:“好的,大少爷!”
江舟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多说,陈橘没有等保镖过来,用衣袖狠狠擦了一下眼睛,看也没有看江舟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给他们的爱情判了死刑
订婚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这段时间,江舟还是和这个月一样,没有过来看陈橘一次,越靠近那个日子,陈橘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最后干脆一夜不睡,因为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看见江舟挽着柳生月的手,走向婚礼的殿堂。
所以他不敢睡,睡觉对他来说是个折磨。
没关系的,等晚上,江擎发消息过来,他就可以离开了,带着妈妈,去到江舟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从此以后,他和江舟就是陌路人,无论男人订婚,还是结婚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只是现在会有一些难受,但时间最后会冲淡一切的,陈橘抱紧自己的胳膊,蜷缩在狭窄的沙发里。
江舟捏了捏眉心,靠在走廊的角落里,对着电话那头问道:“陈橘怎么样了?”
“回大少爷,陈先生刚吃过午餐,在沙发上午睡。”保镖透过门缝看向里面,低声道。
“好,看好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忙完,明天我就会回去。”江舟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他靠在墙上,将头发随意抓到脑后,拿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抽完烟,江舟转身,重新走进心理咨询室,江锦坐在办公桌前,看见江舟,把手里刚出来的报告递过去。
“你自己看看吧,这是这几天你做的检查和题目结合出来的结果。”江锦说,一个星期前,江舟找到江锦,说了在小镇上发生的事情,把江锦快气晕过去,他想过江舟会不听劝,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么偏激的事情。
江舟扫了一眼报告上的【偏执型人格障碍】七个字,便把报告扔到桌子上,没有继续看底下的描述文字,往沙发上一坐,开口道:“你说的检查我也配合你做了,接下来该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陈橘回心转意。”
“江大少爷,你是不是小看这个病了?”江锦有些生气,拿起桌子上的报告单,坐到江舟的对面,“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这个病,需要配合治疗,不然,后面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谁也不能预料到。”
江舟靠着沙发,眼眸半阖,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语气平淡道:“我没有关系,这个病,很早就有了,现在不急,先告诉我怎么哄陈橘的方法。”
在女人去世后,江舟被接回江家,江麒不是没有请过心理医生,这个病的名字,他早就听得耳朵生茧,最难熬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现在不算什么。
“告诉你可以,但你现在必须开始吃药控制,”江锦一脸严肃道,“不然我不会透露任何和陈橘有关的事情。”
“好。”江舟答应的很爽快。
江锦配完药后,看着江舟吃完一次的量,才开口道:“陈橘其实要的东西很少,也很简单,就是江大少爷毫无保留的信任,没有任何猜疑,也没有任何计谋,好好告诉他你心中的想法,尊重他的意愿,不强求他做任何事情。”
江舟沉默了半晌,江锦说的这些,他一样都没有做到过,甚至,用计谋欺骗了陈橘的感情。
“江大少爷,我直接点,你有亲口告诉陈橘,你喜欢他这件事吗?”江锦一句话便说到江舟的痛处。
他微微愣住,没有,他从来没有对陈橘说过一句喜欢,在他心里认为这样的一句话太过轻浮,没有半点保障,就像那个男人曾经对妈妈说过会来找他们,最后呢?妈妈到死也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做,不需要说出来。”江舟低声道。
“不说出来谁知道啊?陈橘他很没有安全感,他需要的就是你这么一句坚定的话啊。”江锦说着来气了,推了推眼镜,让自己冷静冷静,他是心理医生,不能太带入自己。
江舟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真的,只是一句话就够了?”
“当然不够,但至少你先让他知道你的心意,这样你接下来的行为,他才知道你的意图。”江锦说。
江舟垂眸,盯着桌子上的茶杯,翠绿的茶叶在杯底上下波动,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末了,他抬起眼,开口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江医生。”
江锦顿了顿,推了一下眼镜,说:“我只是把陈橘看做朋友,江大少爷不用感谢我。”
从诊所里出来,江舟坐上开往订婚宴的酒店,他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耳边响起江锦说的话,陷入缥缈的思绪中,只要陪柳生月演完这出戏,他就带陈橘去阿姨那里,三天前医生刚给阿姨做好手术,这两天就能苏醒了。
在陈橘看到痊愈的阿姨的时候,他就和陈橘道歉,为这段时间的言不由衷道歉,告诉陈橘,他一直爱着他,不管他接不接受,他都要告诉他。
在订婚宴开始的前一个小时,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女人不见了,江舟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半点犹豫,放下正在处理的事情,就往医院赶去。
女人刚做完手术,现在正是不稳定的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江舟不敢往下想,他没有让任何人跟着,一边开车,一边联系人在医院周边找。
等江舟赶到医院,一下车,看到眼前的场景,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他仰着头,医院的天台上,女人披头散发,穿着蓝白条的单薄病服坐在栏杆外,赤裸的双脚在空中来回荡漾。
“大少爷!”一个保镖迎上来,“那个女人根本不听我们说话,就坐在那自言自语,我们已经叫救援队过来了,现在怎么办?”
江舟攥紧拳头,稳住情绪,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大步朝医院里走去,低声道:“找东西,把底下先铺起来,联系专业的团队过来,我先上去和她交谈。”
“好的,大少爷!”保镖说完就急匆匆跑开了。
天台的风又大又冷,吹在身上,仿佛能穿过肌肤刮进人的骨头里,江舟看着女人被风吹起的长发和鼓起的衣服,一阵心悸,心脏慌乱的跳动起来。
不行,女人不能出什么问题,她对陈橘来说有多重要,江舟知道,这么多年,陈橘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要和女人在一起。
一个人打了几份工,省吃俭用,舍不得花钱,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只是热水泡发的馒头,因为营养不良晕倒在工作的地方,他那么的努力,那么的辛苦,就是为了能和妈妈在一起。
陈橘不能没有妈妈,他不能让陈橘没有妈妈。
“阿姨,你记得陈橘吗?”江舟开口,声音被风吹散,听得很不真切,他不敢走得太近,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为底下的救援队争取时间。
“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女人侧过头,露出微微的笑容,女人的眼睛和陈橘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这双眼睛里蕴含了太多太浓重的哀愁。
“他一直很想你。”江舟说着朝前又走了一步,“难道您不想见见他吗?”
“这五年,我把自己困在了一场梦里,梦里我和小橘子还有他爸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已经够了。”女人轻声道。
“但是陈橘他想见你啊!”江舟提高声音,那双从来淡漠的眸子里荡漾着水波,眼尾泛着绯红,他攥紧拳头,低低重复了一遍,“他很想见你,这五年,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吗?”
颜韵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忽然笑了,开口道:“你和小橘子什么关系?”
江舟愣了愣,停顿了几秒,低声道:“我爱他。”
这三个字随着唇舌的碰触分开发出来,轻轻飘飘,很快又被寒风吹散,原来把它们说出来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而他却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陈橘解开缠在腰上的布条,看了看四周,蹑手蹑脚地潮后门走去,昏暗的光线中,一个男人朝他招了招手,陈橘一阵小跑过去。
“我是二少爷的人,他吩咐我先送你去医院那边。”男人压着嗓子道。
“医院?是我妈妈在的地方吗?”陈橘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是的,她前两天刚动了手术,现在正在医院,这些话后面再说,我们快点,不然被发现了不好。”男人抓住陈橘的手腕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陈橘跟在男人的身后跑着,耳边却反复回响着男人说的话,前两天刚动了手术,难道是江舟找了医生给妈妈治疗吗?
坐在男人的摩托车后座,凛冽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脸上,陈橘被吹得眼睛睁不开,脑袋却十分的清醒,越靠近医院,他就越清醒,马上他就要和妈妈一起离开这里了,从此和江舟再也不见。
这明明是他一直期待着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胸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闷疼闷疼。
那棵长在心脏里用温热的血液灌溉长大的参天大树,正在被一股力量拉扯着,扎进深处的根须一点一点被拔出来,陈橘知道,这个过程很痛苦,很难过,但是,他只能这么做。
在这个冬末的寒夜里,在江舟的订婚宴举行的时间里,陈橘坐在飞驰的逃亡摩托车后座上,给他和江舟的爱情判了死刑。
陈橘,不要看【高虐预警】
天空像是一条蓝色的绸布,远处的城市灯火是点缀在绸布上的绣花,几片白色的雪花,随着风飘飘摇摇落下来,粘上江舟的大衣很快被融化,消失不见,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楼下传来的鸣笛声和嘈杂的人声仿佛是蒙上了一层雾气,飘飘渺渺,很不真切。
江舟盯着眼前的站起来的女人,呼吸几乎要停止,咚咚咚,心脏如擂鼓般砰砰砰响着,充斥着耳边。
”阿姨,不要乱动,这样很危险。“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喝颤抖,江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女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天的风也像今天这么大,这么冷,”颜韵轻声道,眼神迷离的看着远方,意识仿佛回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我抱着小橘子,想带他一起离开这个令人痛苦的世界,当时要是就这么跳下去了,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苦痛了吧?”
“又或者,我一个人跳下去,那小橘子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罪,我记得每一次他过来看我模样,小小的一个人,手冻得通红干裂,瘦的不成样子,我怎么不知道那些钱是他多辛苦赚回来的吗?我也想抱抱他亲吻他的脸颊,告诉他我最爱小橘子了,但是我做不到,身体和意识完全不受控制,我就像是一个怪物一般活着,给小橘子带来了那么沉重的负担。”
“不是这样的,你怎么知道陈橘是怎么想的?他从来没有把您当做是负担,也从来没有觉得辛苦,你是他一直努力下去的动力,如果没有你,他也不会撑到现在,阿姨,你好好想一想,陈橘每一次去看你的时候,是不是笑着的?那是因为他爱着你,只要看见你,他就会感到幸福。”
“阿姨,有什么事,我们下去好好聊,行吗?我请了最好的医生,肯定可以治好您的病,等陈橘过来,你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颜韵侧着头看着江舟,眼底浮起笑意,好像对他说的话很向往,江舟大着胆子朝前走了一步,这次他和颜韵之间只有一道栏杆的距离,只要伸手就可以抓到女人的胳膊,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阿姨,把手给我好吗?我拉你上来。”江舟朝女人伸出手。
呼啸的寒风从楼底卷上来,将女人的衣服和头发吹得凌乱飞扬,她缓缓伸出手,朝江舟的手掌上放去,江舟屏住呼吸,心脏在这一刻仿佛停止跳动了一般,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眼见着快要碰到女人的手指时,女人忽然冲他粲然一笑,轻声道:“谢谢,小橘子就交给你了,原谅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女人的身体朝后仰,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白鸽,朝着属于自己的天空飞去,江舟瞳孔收缩,整个身子探向前方,伸手去抓女人,刺啦,衣袖被撕碎一角,江舟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掌心里紧紧攥着一块破碎的衣袖碎片,女人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