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橘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就在他感到疑惑的时候,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开口道:“刚才坐这的大叔下车了,临走时让我们和你说声不好意思,还有那个盒饭是赔礼。”
“啊,哦哦,谢谢。”陈橘收起心中的惊讶,把小包裹拿起来放到怀里,疑惑地坐回位置上,看着桌子上的盒饭,他还以为大叔看不惯自己,看来是他把人想太坏了,不能依靠外表来评判人。
这份盒饭口味清淡,正好都是些陈橘喜欢吃的,打开后,没一会儿就被消灭光了。
吃饱后,陈橘又感到困了,他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一点一点进入了梦乡中,朦胧的睡梦中,陈橘又感到旁边坐了人,车子好像没停,难道是没有位置的人过来坐一下的?可是旁边的人给他的感觉又很熟悉,好像是一个故人。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睛看一眼旁边,但是眼皮好重,只能看见旁边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还想再看仔细点,眼睛忽然被什么盖住,视线归于一片漆黑中,于是他被困意重新拉回了梦境中。
一直坐了五个小时才到站,陈橘拖着行李箱走出火车站,外面早已天色擦黑,有不少黑车司机看见陈橘,一股劲蜂拥而上,把陈橘围成一圈。
“小伙子住不住宿啊?要不要打车啊?”
“住宿的话就不收你车费!”
陈橘原本想直接回老家的,但是老家在村子里,老房子早就腐朽不能住人了,而且现在还这么晚了。
“住一晚多少钱啊?”
“四十一晚,有热水还有WiFi~”
陈橘上了一辆大婶的车,去了附近的宾馆。
在车子刚开几分钟,一个男人从闸门里走出来,随手抓了一个司机,说:“一百块,跟上刚才走的那辆车子。”
“好!没有问题!”被抓住的司机大叔一副白捡到钱的表情,咧开嘴笑,热情地带着男人上了他的车子,“您就放心吧,这一带我熟,那个是李家媳妇,他家宾馆就在我家对面!”
小镇上的宾馆设施一般,更像是租住的房子,低矮的天花板,白粉墙水泥地,床铺只要坐上去便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灯泡一开,昏黄的光线将整个房间照的更加狭窄老旧。
陈橘对这样的环境没有什么不适应,比他之前租的地下室要好很多,交了钱后,他就拖着行李进了房间,小心翼翼把装着妈妈的盒子放到桌子上,陈橘便疲惫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他被一阵声响吵醒,睁开眼睛,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店老板的道歉声。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房间的热水器坏很久,忘记修了,要不我给您换一间吧?”
江舟光着上半身,头发垂在额前,他的脸色阴沉,要多难看就多难看,刚想发火,视线瞥见旁边紧闭的门,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用换了,给我烧壶热水送上来。”
“好嘞!我马上给您送两热瓶水过来!”老板娘见江舟不追究,立刻喜笑颜开,噔噔噔下了楼。
江舟站在破旧的房门口,他的个头很高,脑袋几乎碰到门框,他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口,目光深沉而专注,缓缓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铁把手,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声响,江舟心中一惊,慌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十分的狼狈。
陈橘推开门,朝旁边看了看,奇怪,他刚才感觉确实有人站在门口,但是出来却没有人,是他感觉错了吗?
这时候老板娘拎着两个热水瓶上来,陈橘和她打了声招呼,说:“老板娘,能给我一瓶热水吗?”
“可以可以,你先等一下,我把这两瓶给旁边的先生送了,再下去拿~”
“好。”陈橘没有进去,看向旁边的房门,原来住了个男人,刚才是他站在自己的门口吗?
“宋先生,水瓶送来了,您拿一下~”老板娘朝里热情的喊道。
门里久久没有动静,老板娘拍了拍门,继续喊:“宋先生?你睡了吗?不应该啊,刚才还在洗澡,结果没热水了。”
“放在门口就行了。”屋子里传来一个低沉粗哑的男人声音,陈橘感觉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等老板娘又拿了一瓶热水上来,旁边的男人都没有出来拿那两瓶热水,陈橘拎着自己的热水瓶进了房间。
他刚关上门,就听见旁边的门开了,这里的隔音效果不好,隔壁关门开门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橘感觉奇怪,但也没多想,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从行李箱里拿了一桶泡面出来,虽然下午吃过饭了,但到了晚上还是觉得有些饿。
他泡好热腾腾的泡面,对着妈妈自言自语的说话,好像妈妈就坐在对面笑盈盈看着自己一般。
才吃到一半,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很大的响声,随后是板凳之类的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一个低低的男人声音响起,听得不真切,好像在骂什么,出于在外面,不管是谁能帮一把是一把的想法,陈橘放下泡面,拉开门,走到了隔壁的门外,伸手敲了敲。
“你好,请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江舟站在床上,脸色难看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就在刚才,他站在墙边,想听听陈橘在干什么的时候,忽然和一个棕褐色的蟑螂对视上,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恶寒从脚底升到头皮,抓起旁边的凳子就砸了过去。
为老婆甘心成为跟踪狂
听见外面传来陈橘的声音,江舟脸色微变,低头看了一眼狼藉的地板,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下了床,穿上拖鞋朝门边走去。
听不见里面的回应,陈橘担心起来,又敲了敲门,开口道:“你还好吗?需要我喊人过来吗?”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陈橘准备下楼喊老板娘过来开门,刚转身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粗哑的声音。
“我没事,只是东西掉地上了,不用担心。”江舟粗着嗓子说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有差别。
听见回应,陈橘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喊我,我就在隔壁。”
“好,谢谢。”江舟站在门后,目光深沉地注视着门,视线仿佛要将门灼烧出一个洞来,他想象着陈橘此时的表情,手指搭上门把,直到听见隔壁的关门声,他也没有扭开那个门把手。
宾馆的床又窄又小,江舟的长腿只能屈着,不然被子盖不全,他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盯着那面墙看了一夜,天色蒙蒙亮时,才有了一点困意。
十一点多陈橘退了房间,拖着行李箱去了车站,中午时分,太阳暖洋洋地挂在半空中,金色的光束洒在人们身上,早点摊上飘过来的烟雾缭绕在其中,仿佛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请问去驻马村多少钱?”陈橘走到一个简陋的马自达前询问价格。
大叔笑呵呵道:“5块钱,坐不坐?马上就能走!”
“好。”陈橘说完,把箱子抬到马自达后棚子里,上车前,他朝后看了一眼,身后只有忙碌的人群,奇怪,他怎么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
马自达启动,发出吵闹的噪音,颠簸着开上坑坑洼洼的小路,陈橘怀抱着小包裹坐在窄小的木条凳上,床单改造的窗帘,很容易就被风吹开,露出很大一个豁口子,刺骨的寒风争先恐后地钻进来,陈橘怀抱着小包裹,冻得缩起脖子,朝外面看去。
路两边的田地都铺了一层积雪,斑驳的白色像是雪饼上的糖块,野草也冻得发枯,蜷缩起来,鸟窝似的聚成一团一团。
陈橘看着那些荒芜的土地,思绪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老家应该是不能住了,本来打算带妈妈回来,安顿好再回去,但是,回去后他又能做什么呢?已经不需要那么多钱了,如果找工作的话,也只是过着上班下班睡觉,这样千篇一律无聊的生活而已。
他真的可以坚持下去吗?
“帅哥,你没事吧?要是想吐的话,我车上有塑料袋子,你张着,别掉我车上啊,洗一次很麻烦的!”穿着皮夹克棉袄的大叔一边开着马自达一边朝着后面看。
江舟脸色发青地撑着额头,不悦道:“不需要,开快点,跟上前面那辆车子。”
“那不行啊,开快的话,不就被发现了?帅哥一看你就是没做过几次这种事,放心吧,我对这事很熟,保证不会跟丢,而且还不会被人发现~”大叔一副深藏功与名的表情。
江舟被车子的噪音吵得脑仁疼,不想说话,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很快车子到了村子口,江舟从弯着腰从狭窄的车子里下来,脚步都是虚的,狼狈地冲到路边,吐了几分钟才好些。
大叔很好心的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说:“漱漱口。”
“多谢。”江舟接过矿泉水瓶。
“帅哥把钱付一下吧,水加车费一共十块钱。”大叔笑呵呵道。
江舟顿了顿,那会儿他分明听见陈橘上的车子说的是五块钱,但他也没有多说,在钱包里找了一会儿,抽了一张面额最小的五十块递过去。
“不用找了。”说完,江舟转身朝村口的方向走去,留下大叔拿着钱,一脸的诧异。
二爷爷一眼就认出陈橘来,连忙招呼他到家里坐,喝口热茶,一展茶的时间,陈橘和二爷爷概括的说了一下这几年的事情,其中忽略了很多事情。
“哎,可怜的孩子啊。”二爷爷慈祥的眼睛里泪光闪闪,伸手揉了揉陈橘的头发,“辛苦你了。”
陈橘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距离上次哭还是一个月前,这段时间,他感受不到任何悲伤,好像悲伤已经成为生活的常态,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一样,他以为自己的眼泪在那一天晚上流光了,但当二爷爷伸手摸上他的头发时,和妈妈一样熟悉温暖的感觉将他笼罩其中。
像是冰块接触到火苗,化开一角后便无法再保持原来冰冷坚硬的状态,陈橘闭上眼睛,低着脑袋,呜咽出声,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下来,砸在水泥地面上,加深了颜色。
二爷爷家的伯父伯母和表哥在下晚的时候从集市回来,看见陈橘,热情地张罗起来,立刻收拾出一间房给陈橘住。
“你不用担心,想住多久都可以!”伯母笑呵呵道。
看着热情的一家人,陈橘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眼眶又开始发热起来,他低下头,又说了一遍今天晚上说了无数次的谢谢。
吃完晚饭,陈橘从二爷爷那拿回了老屋的门钥匙,去了隔壁打开那扇封闭了很久的木门,随着木门打开,属于老屋子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陈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曾经在这里的快乐记忆在眼前浮现,和现实交织,显得那么残酷。
陈橘把装着妈妈的盒子放到院子的台阶上,自己坐在旁边,自言自语道:“妈妈,这里和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啊,你现在是不是见到外公外婆了?帮我问一声他们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吧。”
“妈妈,这里好冷,我也好想和你们在一起。”陈橘弯下腰,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老屋的门口,江舟安静地站在墙边,透过腐朽的木门框,看着坐在院子里的陈橘,眼底盛满了心疼。
要是,他能在那天晚上,早点找到女人,早点抓住那只手,陈橘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熟悉的疼痛再次涌上胸口,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刺进来一般,江舟攥紧拳头,转过身,走出了老屋子,如果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前,将男人抱在怀里。
陈橘在这里住了四天,第五天村子里的老人商量帮妈妈把葬礼办一下,挑一个好的日子。
村长的大屋子里坐了很多老人家,他们和这里的木头一样干燥温暖却透着腐朽的气息,生死在他们嘴里像是谈论天气一般随意,没有半点忌讳。
最后确定了两天后举办葬礼,一切从简,把妈妈的坟放在外公外婆的旁边。
从屋子里走出来,天色已晚,三个小毛孩站在一棵树底下悄摸摸的谋划着什么,陈橘原先不想听的,但路过时,那些悄悄话太过响亮,直接往他耳朵里钻。
“听说了没?颜老太那间老房子闹鬼!村里已经有人看见过好几次了!”
“你骗人,我夏天的时候还溜进去过家家的,没有见到什么鬼啊?”
“那是因为夏天太热了,我爸爸昨天晚上从县城下班回来,骑自行车路过颜老太家,居然看见里面亮着灯!”
小男孩的一句话把其他两个小孩吓得缩紧脖子,眼睛瞪得老大。
陈橘实在听不下去,走了过去,开口道:“你们在胡说什么?我家里怎么可能闹鬼呢?”
三个小孩被陈橘突然的出声,吓得抱成一团哇哇叫起来。
“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再乱说,小心我告诉你们爸妈!”陈橘装模作样地威胁道,说完转身离开了院子,听见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路过老屋子的时候,陈橘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朝着紧闭的门扉看了一会儿,那群小孩子说得像模像样的,难道真的……应该不可能,他这几天都会进来看看,要是有的话,他早碰见了。
陈橘离开了门口,去了二爷爷家里,夜里,陈橘忽然惊醒,起夜去院子上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忽然听见围墙那边传来声响,他心中一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谁?”陈橘走到围墙边,压着嗓音朝那边问了一句,过了几秒钟,一声粗沉的喵~声响起,原来是野猫啊,陈橘放松下来,莫名感到好笑,他怎么会因为几个小孩子的话,真的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