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哥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宋远微笑,眼神温柔地注视着陈橘。
陈橘抿紧唇,脸颊因为羞愧而滚烫,他低下脑袋,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话语:“我想问你借点钱。”
“多少?”宋远立刻道,“十万还是二十万?我这边都可以马上转给你。”
“不,不用那么多,”陈橘连忙摆手,“五,五万就够了,我会还你的!”
宋远笑了,说:“五万?这点小钱不需要还。”
说完他瞥见陈橘泛红的眼眶,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低声说:“抱歉,陈哥,我没有别的意思,五万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陈橘用衣袖快速擦了一下眼睛,声音哽咽道:“谢谢。”
他知道,五万对宋远他们来说只是很小的钱,但是,五万,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需要几十个日夜打工不眠不休省吃俭用才能存下来的。
在这个时刻,陈橘藏在内心深处那颗小小的自尊心,被刺得生疼,这五年里,他一直在忽略这种羞耻自卑的情绪,只要不在意,就不存在了。
但其实,那根刺一直存在,梗在胸口,在每个瞬间刺向那颗脆弱小小的心脏,等他回过神来时,那里早已千疮百孔,破烂不堪,无法修补。
宋远在车上就立刻给陈橘的卡里打了五万,陈橘问宋远借了手机,给李箐打了个电话,打了好几次,电话那头一直接不通,应该有事在忙。
精神紧绷了一下午,加上身上有伤,陈橘很快坚持不住,靠在椅子上沉沉睡了过去,宋远动作轻柔地把人揽了过来,那双一直玩世不恭的眼眸里荡漾着深情的粼光,他盯着陈橘的脸看了很久,最后在男人的发顶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宋远之所以答应老爷子去隔壁市接管公司,是因为前段时间和江舟交锋时受到了打击,站在江舟面前,他意识到,只有你变强了,才能把喜欢的人留在身边,不然什么都是放屁。
于是,宋远收了玩心,开始认真了,他本来打算给自己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正大光明地把陈哥抢回到身边,但是,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陈橘就这样逃到了他的身边。
看着靠在肩膀上的陈橘,宋远牵起男人布满伤痕的手,牢牢地包裹在手心里,低低道:“陈哥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江舟又做了那个噩梦,梦里一片虚无的空白,除了他什么都没有,然后他在一片白中看到了陈橘的背影,舟心口一阵恐慌,奔跑起来,想要追上去,但是不管他怎么追,陈橘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陈橘!”江舟猛然睁开眼睛,被梦吓醒,睁大眼睛,盯着惨白的天花板,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扶着床沿,坐起身来,因为发了一夜的烧,身上的病服都被汗水浸湿,黏黏的贴在皮肤上,江舟喘着气,掀开被子,站起身,踉踉跄跄朝门口走去。
因为那个梦的缘故,巨大的不安和恐慌充斥着胸口,江舟想要立刻去隔壁病房,只有看到陈橘,他才会觉得安心下来。
门刚打开,就看见门口站了四五个保镖,那些保镖看见江舟的瞬间,脸色纷纷变了,低下头,不敢看这边一眼。
江舟的脸色冷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到隔壁病房,按下门把手,空无一人的病房映入眼帘,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意料之中里面没有人,陈橘不在,江舟攥紧手里的被子,盯着空荡荡的床铺,手背上青筋暴起。
半晌,他转过身,看向门口的保镖,一字一顿道:“他人呢?”
为首的保镖不敢看江舟的眼睛,支支吾吾道:“陈 陈先生下午和宋大少出去一趟,就不见了,我们的人到现在还在找。”
哗啦一阵响,江舟踹倒面前的桌子,仪器被扯到散落一地,发出巨响,保镖们吓得慌忙低下脑袋,不敢吱一声。
江舟缓缓闭上眼睛,胸口上下起伏着,再睁开时,赤红的双目里一片冷然,启唇,声音低哑:“给我找,把所有的人手都调过来,火车站,机场,高速口,把这几个地方给我严守住。”
“遵命!”保镖们慌忙离开。
一片狼藉的病房里只剩下江舟一人,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扯裂,血液染红了蓝白条纹的病服,但他没有丝毫感觉,脸色阴沉难看,目光阴鸷地盯着空荡的病床,久久没有动一下。
到底哪里出错了?在山上的时候,陈橘明明可以说话了,看向他的眼底盛满了爱意和担心,那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陈橘就不见了,没有丢下一句话,就这么离开了?难道在山上的那些都是他演出来的?为了赢得他信任,好放他自由?
男人为什么要这样?他对他不够好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可以给他,为什么还要一声不吭地离开?对陈橘来说,他就那么的可怕?那么的无法忍受,所以要迫不及待地离开吗?
不行,他绝对不会让男人离开,男人只能留在他的身边,也只能在他身边,五年前,因为他的年少无知,和陈橘之间错过了那么多年,这一次,他不会让过去的错误再次发生,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会找到男人,把他留在身边。
“什么?”陈橘紧张地攥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白,“我妈妈不在医院?”
“嗯,”李箐严肃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我昨天下午过去的,护士说阿姨被人接走了,我拜托晏秋找人手去找,今天上午才查到一点消息。”
陈橘紧张道:“什么消息?有查出妈妈是被谁接走的吗?”
李箐沉默了几秒,开口道:“说是一个姓江的先生,在三天前的上午,过来把欠下的医药费交上后,就阿姨接走了。”
江先生……三天前……陈橘整个人僵住,脑袋像是被谁用棍子狠狠打了一下,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三天前,江舟上午有事出去了一趟,从外面回来后,就说要带他去出差的地方,陪他泡温泉,放烟花,好好放松一下。
然后他们下午什么也没带,买好机票,就飞到了那个旅游的小镇。
电话那头,李箐却说,三天前,妈妈被一个姓江的男人接走了,除了江舟,陈橘想不到任何人。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里冒出来,江舟之所以在小镇上演了那出戏,就是为了获得他的信任,在他感到最幸福的时候,再狠狠给他一击,就像当年,他让江舟等自己,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而江舟什么也没有等到,回到住处后,又亲眼看到阿姨自杀的场景。
所以,江舟想要用同样的方式,让他尝到他当年的苦痛吗?
陈橘,你不准走!
这个可怕的念头刚冒出来,陈橘便感到浑身发冷,指尖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陈橘?还在听吗?”李箐喊了好几声。
陈橘惊醒,掌心生了一层冷汗,他抿紧唇,勉强道:“我,我没事。”
李箐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晏秋这边已经派人找了,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你。”
“嗯,”陈橘喉结滚动,吐出沙哑的声音,“谢谢。”
挂断电话后,陈橘坐在沙发上,一脸的茫然无措,怎么办?江舟会不会对妈妈做什么?他不敢再往深处去想,心口一块大石头压着,窒息感充斥着胸腔,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房门打开,宋远从外面走进来,严肃着脸,道:“江舟的人已经把通往外面的路都封死了,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不过没关系,我们坐私人飞机先离开这里。”
说完,他发现陈橘的脸色不对劲,连忙走上前,皱眉道:“陈哥,怎么了?刚才打电话怎么说?阿姨现在在医院吗?我派人过去把她接出来。”
陈橘惊醒,缓缓抬起头,看向宋远,下一刻,紧紧抓住宋远的衣袖,眼眶通红,道:“怎么办?是江舟,他,他早在几天前就把妈妈接走了,宋远,我要怎么办?”
宋远眉头皱起,回握住陈橘的手,安抚道:“陈哥别着急,我们慢慢想办法,我答应你,一定会把阿姨接过来的。”
陈橘大脑一片空白,眼泪猝不及防滚落下来,他点了点脑袋,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双手颤抖地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嵌入手背里,疼痛让他的理智稍稍恢复一点。
不能着急,不能只知道哭,妈妈在等着他,他要想办法,可是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江舟真的要对妈妈做出什么事来,他在这里只能干着急,无法做出任何事。
江舟的目的是他,只要他乖乖回去,去求江舟,无论让他做什么事来赎罪,他都可以,只要江舟愿意放过妈妈,他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敲门声响起,两个保镖推门进来,一脸紧张道:“二少爷!江大少爷的人找过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宋远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江舟的速度这么快,难道他动用了江家所有的人手?简直像是疯子一样。
“备好车子,我们从后面走。”宋远说完,抓住陈橘的手腕,道,“走,陈哥,飞机在那边等着,我们先过去。”
陈橘像是丢了魂一样,被宋远拉着,往外走,门外隐约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随后喧闹的打斗声传来,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耳朵像是蒙上了一层塑料薄膜,所有传过来的声音都裹了一层外壳,模模糊糊,听的不真切,像是在梦里。
梦,所以现在是现实吗?还是说只是一场没有醒来的梦?睁开眼睛,他还和江舟睡在风雪交加的山洞里,互相拥抱,取暖着。
“陈橘——”一个声音响起,像是野兽的嘶吼声,击碎那朦朦胧胧的外壳传到耳朵里,陈橘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
宋远看了一眼身后,一身黑色大衣的江舟从打斗的人群中走向这边,衣袖和衣领上沾染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像是绽放在黑夜中妖艳的牡丹花。
江舟眼神阴鸷,周身散发中着阴恻恻的寒气,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他注视着陈橘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你再走一步试试!”
宋远抓紧陈橘的手心,低声道:“陈哥别听他的,我的人都在这,他过不来,快上车!”
陈橘唇线绷紧,肩膀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没有往后看一眼,抬起脚跟着宋远往车子的方向走。
才走两步,就听见身后重物击打肉体的闷响声,江舟抓起铁棍就把两三个扑过来想拦路的保镖打倒,鲜红的血溅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仿佛嗜血的恶魔,漆黑的眸子里透着疯狂。
越来越多的人扑过来,不怕死的挡住前面的路,腰上的伤口应该是挣开了,温热的血液浸湿了衬衫,江舟感到力气渐渐流失,视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他摇了摇头,努力睁大眼睛,红色的血幕中,陈橘的背影越来越远,巨大的恐慌笼罩心头,那个一片虚无的梦境在眼前浮现。
不行,他不能让陈橘离开,他不能让陈橘走,一定要把他留下来,必须留下来,就算不择手段,就算他恨自己,也要把他留下来。
他不能没有陈橘。
“陈橘,阿姨在我手里,你要是跟宋远走,我不敢保证她会怎么样。”江舟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话语,尾音发颤,他攥紧手里的铁棍,腿上忽然受到一击,他半跪在地上,拄着棍子,胸口上下起伏,急促地呼吸着,双眼充,血地看向陈橘的方向。
模糊的视线中,陈橘的背影终于停了下来,江舟咬紧牙关,一棍子挥在挡着自己的男人身上,强撑着重新站起身,身后他的人也赶了过来,掏出枪,宋远的人见到枪立刻停下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江舟扔掉手里的铁棍,沾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叼在嘴上,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聚拢又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流逝的力气短暂的回到身体里,视线终于恢复了一些清明,他看着陈橘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低声道:“陈橘,过来。”
陈橘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江舟那句话在耳边不断重复着,像是恶魔的咒语一般,最后一丝痴想破灭,所有的猜想,在这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真实。
真的是江舟接走了妈妈,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拿妈妈要挟他。
“江舟,”宋远将陈橘护住身后,不悦地看着江舟,“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居然拿陈哥的妈妈威胁他,你不觉得这样很可耻吗?”
“我江舟什么时候做事需要讲礼义廉耻了?”江舟抖了抖指间的烟火,将烟叼在嘴里,接过旁边保镖递过来的手帕,不急不慢擦拭着手里沾染的血迹,眯起眼眸,沉声道,“你的事,咱们后面慢慢算,你做了这事就别想好过。”
“这一切和宋远没有关系,”站在宋远身后的陈橘开口,走到了宋远旁边,抿唇迎上江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我拜托他带我走的,我跟你回去,你不要对他做什么。”
江舟手上的动作顿住,目灼灼地看向陈橘,男人挺直脊背就那样站在宋远的旁边,圆乎乎的眼底满是防备,那样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长矛直直刺进胸膛。
疼痛让他几乎快要站不住,压住指尖的颤抖,江舟抽了一口烟,烟草的气息刺激着大脑,让一丝理智暂时回到身体里。
他想问陈橘为什么,在他昏迷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忽然要离开,态度那么的决绝。
但是张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