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鉴臣顿了顿,又问:“你定下来以后去律所了,是吗?”
“是,我不太想待在体制内。”周觅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脸上一片木然。
“挺好的。你以后如果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想想办法、出出主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周觅扯了扯嘴角,努力绽出一个笑容:“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我也没那个勇气。”
陶鉴臣语气突然轻松起来:“这就对了,当初小五跟我说你要跳楼,我一点儿都不信,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个人惜命。”
“是,我啊……挺怕死的。”周觅的语气淡淡的,透着一股冷。
“既然怕死,就好好活着。”
周觅的眼睫颤了颤,心里涌入一股暖流:“谢谢你,也只有你一直惦记着我。”
“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陶鉴臣温柔地说,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中掺了几分无可奈何,“其实,很多时候我挺羡慕你的,你父母都在你身边,你还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支持,但我……我都不知道我爸现在过得怎么样,十几年了,我都没再见过他一面。”
也不知道是被那句话给戳中了,周觅的心猛地缩了缩,眼前瞬间就模糊了。
“我……我……”男生拿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喉结上下伏动着,嘴唇也跟着抖了起来。
陶鉴臣隔着电话,并没察觉到男生的异样,低声笑笑:“不说这个了,不扫你兴了。”
“陶陶……陶陶……”周觅嗫嚅着,泪水盈满眼眶,“我……我过得不好……”周觅痛苦地皱了皱眉,蜷缩着身子,连呼出来的气都是颤抖的。
那天晚上,周觅哭得声嘶力竭,他死党怎么劝都劝不住,差点儿买张机票飞回来。
后来,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周觅一个人跑回学校,独自在宿舍里好好地、好好地哭了一场,直到第二天清晨朝阳拂过他的发梢,他才觉得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下章邱老师就出来了~预计大后天加更,就是寻寻到邱老师家表白的那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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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今天咱家没外人,你跟妈好好说说。
这个年,邱三桥也没过好。
年前的任务量大得吓人,又是教学科研成果总结,又是党支部工作摘要,还有一堆法律学会新年联欢要应付。邱三桥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大点三十前回了老家,谁知一进家门口母亲就念叨起给他找对象的事。最让他头疼的是,母亲竟然背着他帮他物色了三个姑娘,还说给女方们看了他的照片以后,都表示比较满意,希望能见上他一面,做一些深入的了解。
邱三桥无奈,怕母亲又搬出七大姑八大姨表兄表姐的“光辉事迹”来教育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见那三个姑娘。他承认母亲的眼光不错,那三个姑娘各个是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而且都对他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可他却提不起半点兴趣,只好婉拒了下一次约会。
第三次相亲结束后,疲惫至极的邱三桥放下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客厅只开了几盏小吊顶,橙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面部的轮廓,磨平了成熟男人脸上该有的棱角。此时此刻,他竟有几份稚气未脱的模样。
邱母听到客厅里有动静,握着佛珠的手微微颤动。她急忙问了句:“小桥,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
“妈,您以后别再给我介绍了。”
邱三桥的这句话把他母亲全部的希望都赶走了。
“怎么,一个都没看上?”邱母的语气一下子冷下来了,她下意识地用布满皱纹的手握紧了佛珠。见儿子半天不吭声,她又追问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今天咱家没外人,你跟妈好好说说。”
喜欢什么样的?
邱三桥反复咀嚼着母亲的问话,他在昏黄的灯光下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带着金丝边儿眼睛的青年,穿着白色的衬衫,正靠在墙上打量着他。这个被橙黄色光芒包裹的青年微微勾起唇角,向他伸出手来。他觉得自己就像受到了蛊惑一般,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拉对方的手。
当邱三桥意识到那个青年是谁的时候,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那一刻,他感到罪恶。
邱母以为儿子在赌气,语气又软了下来:“小桥,你听妈一句劝,别要求太高了,能一起过日子就行。”
“妈,你就别操心这件事了。”邱三桥站起身来,走到厨房给母亲倒了一杯温水,又拿了两片药送到老妇人面前,“妈,你该吃药了。”
邱母推开儿子的手:“你的婚姻大事,我怎么可能不操心。你都快39了,还拖。”说完她才接过药,吃完后又补了一句:“总之你明年必须给妈领回来一个,不然妈的心脏病啊、偏头疼啊、老寒腿啊都要犯了。”
见儿子不吭声,老人又说:“小桥,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女朋友了,一直瞒着妈,不告诉妈?其实妈对她也没什么太高要求,性格好、身体健康就好,到时候再给妈生个小孙子,小孙女也可以,妈不在乎是男是女。小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把她领回来吧。”
邱三桥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邱母拉下了脸,眯着眼睛问:“是不是她不能生啊?小桥,妈跟你说,还是得要个孩子,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孩子的好了。”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邱三桥的头更疼了。
“难道是你……不可能,你爸、你妈我都没什么问题,妈是小时候大病过一场,才落下来了病根。”
“妈。”邱三桥无奈地摇头,嘴唇颤了颤,“妈,其实我……我不喜欢……”这句话结尾的两个字被手机铃声盖了过去。
邱三桥走到客厅,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了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
【邱老师,新年快乐。】发件人是寻逸。
邱三桥的眼波动了动,回了一条【新年快乐。照顾好你母亲。】
寻逸回复【谢谢你一直帮我。周舟现在不接我电话了,何馨然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邱三桥打了一句【你别着急,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沪海市看看。】
【谢谢你,有你帮我,我特别安心。】
邱三桥本想放下手机,结果对方又发过来一条【我一点也不后悔成为你的学生。】
邱三桥心里五味陈杂,如果寻逸知道了真相……他简直不敢接着往下想。邱三桥皱着眉头,用食指指肚在手机屏上“寻逸”二字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小桥,谁的电话啊?”邱母见儿子半天不回来,有些好奇。
邱三桥努力将情绪压了下去,朝着自己的母亲温和地笑起来:“学生给我发的信息。妈,我去准备年夜饭了。”说完便向厨房走去。
厨房窗户有外一群小孩子在放烟花,他们的嬉笑声引得邱三桥放下手中的刀具,侧头向窗外看去。随着一声哨响,各色的光点一齐窜上夜空,在空中开出一朵朵耀眼夺目的大花。
唯一让邱三桥觉得遗憾的是,那刹那的美丽太过短暂。
寻寻:呜呜呜,我真的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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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家。
春节结束后,法大的硕士和博士们陆陆续续地返校了。夏江玲回来的最晚,她一来,研究室立刻热闹起来。
祁然故意皱着眉,一脸嫌弃:“江玲,大年三十晚上我的朋友圈都要被你刷屏了,全是你发的烟花照片。”
“江玲,这些烟花都是你放的,还是你拍的别人放的?”傅语骁也搭了句茬。
“有的是我放的,有的不是。”夏江玲扬起头,故意皱了皱眉,“你们都不给我点赞!”
“好好好,现在给你补上。”傅语骁边笑边掏出手机。
此时此刻,靠在书架上看书的寻逸在这个充斥着欢声笑语的研究室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垂着眼帘扫著书上的文字,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夏江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己师弟面前,冲男生眨了眨眼:“小逸,过年你放烟花了吗?”
寻逸半天没反应,当夏江玲都觉得对方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男生竟然合上手中的书,摇摇头又点点头。这番举动把夏江玲弄得是一头雾水。
祁然替寻逸回了话:“我听说燕京五环内不让放烟花,不仅不让放烟花,好像连卖都不让卖了,燕京的孩子苦啊。”
寻逸推了推眼镜,默不作声地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软件,软件的界面是深得发黑的蓝色,像极了夜空。他用右手的食指尖轻轻在手机屏幕上一划,带出一个红色的光点,那个光点不断上升,上升,然后分散成无数小光点,在手机屏幕里闪了几下便淹没在“夜空”中了。烟花在空中绽放的那一瞬间,寻逸的眼中仿佛若有光,不过夏江玲并未察觉。
“这是……电子烟花?”夏江玲噗嗤一声笑出来,像看珍稀物种一样看着寻逸,“小逸,你还有这嗜好?”
寻逸动了动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妈妈要看。妈妈只有看到烟花的时候才会笑。”说完便走去了研究室,进了邱三桥的办公室。
“小寻,你来了?”邱三桥匆匆看了一眼来人,便低头去整理桌子上的信件了,其中两封是会议邀请,两封是期刊版面费的发票,一封是《中外法学》杂志样刊,还有二十几个未拆封的是法律咨询信。自从他受邀参加了“今日说法”,在节目里说了一句大家以后有法律法律问题可以给我写信,没过一个月他的信箱就被从天南海北寄来的咨询信堆满了。他很忙,根本没空一一回复,只好让自己带的学生帮着简单答复一下。
让邱三桥最感无奈的是,似乎没有多少人把他当成法律专家,大部分人都把他看成了心理和情感专家,抛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解决,甚至还有写情书写情诗给他的。
邱三桥把剩余的二十几封信都拆了也读了。他默默地压下了一封情书和几封婚内出轨咨询信,把其余的递给了寻逸:“小寻,你能帮我回复几封信吗?不用都回,挑一些感兴趣的回就行,回完给我看看。”
寻逸挑了一会儿,把邱三桥忘了剔除的一封信拿在了手上,信的内容是:邱教授,您好!我叫孟祥慈,我是男生,同志,今年17,马上18了。我生在西北农村,父母非常保守,一直催我找女朋友,我该不该向他们出柜?
在寻逸边读信边说:“老师,谢谢你帮我找幸存者的联系方式。山东的那两个幸存者还是联系不上。
“那上海的那两位呢?你之前给我发短信说联系不上周舟和何馨然,现在联系上了吗?”
“我前几天打通了周舟家的电话,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她本人接的电话,接电话的那个女人说的是方言,我听不太懂,但从语调看来,很可能是在骂人。”
“骂人?你们也不认识,她骂你做什么,难道是当成骚扰电话了?”这次邱三桥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可以确定,他之前找来的联系方式不会有错,问题要出也只能出在周舟或者她的亲属身上。
“我说我找周舟女士调查一些问题,她还是骂个不停。后来我给她打电话她就不接了。”寻逸叹了口气,“我们只能到她家找她了。”
“一会我给她打一个,看看是什么情况。”邱三桥边说边去找周舟的联系方式。
“不是很着急。老师,你先忙你的。”
邱三桥刚想回话,办公桌上的手机就振了振,他扫了一眼屏幕,发现是戴长剑发来的短信,立刻点开看。
【你是不是托裴召查了幸存者的信息。你到底要干什么。】
光是隔着手机屏,邱三桥都能感受到 字里行间传来的怒意。如果戴长剑现在就站在他面前的话,绝对会摸着下巴怒斥,小邱,你是糊涂了吗,你办的都是什么事。说完还要瞪上他一眼。
邱三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了三行字,把戴长剑给应付了过去,又埋头去完成《中国法学》和《法学研究》的约稿去了。
寻逸打开笔记本电脑,写了几行字的回信,然后又全部删除了,他的思绪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隔壁夏江玲的笑声给打乱。
夏江玲说:“你们知不知道祁然在知乎上讲犯罪心理学?他自己都没搞懂,还去上面讲。”
祁然说:“从专业性上讲,我是不如邱老师,但总比非法学专业的人要强吧。给大家普普法,没什么坏处吧。”
傅语骁问:“祁哥的课有人听吗?”
夏江玲答:“多了去了。昨天讲的是江歌案,还讲了好多道德问题,什么道德困境什么什么的。”
傅语骁说:“是该不该开门的那个吗?有点意思,快分享给我,我也听听。”
“语骁,如果是你,你会把帮你的朋友关在门外吗?”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为了自保,什么都干得出来。别说一个朋友了,就是十个百个朋友也被他关外面。”
寻逸摇了摇头,瞥了邱三桥一眼,发现男人正对着计算机敲着键盘,专心极了,似乎没听见隔壁研究室里的对话。
二人忙完都十点多了,外面的雨已经下了起来,隔着窗户依然听得很清楚。二人想等雨小了再回去,可雨势却越来越大。
邱三桥找了半天都没找见自己的雨伞,对寻逸说了句:“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住一晚也可以。”最近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如以前了,秋冬季节浇点儿雨都能感冒,如果他病了,手头一堆的事情该交给谁去做呢。
寻逸一声不吭地收拾好东西,穿好衣服,把折叠伞插进背包一侧的口袋里。
就在邱三桥准备和自己学生告别的时候,对方突然说:“我送你回家。”
所有主要人物出场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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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逸那孩子孤零零地站在不远处,背靠着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