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侹,为什么会是柏侹?
纪却秦来不及细想,被身后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江成飞在这里站了会儿,本想转身离开,不打扰到纪却秦。可谁知道,刚一转身,就撞到了匆匆忙忙赶来的许韬。
许韬一直跟在纪却秦身边,成熟稳重是必备的,很少有人看到他这幅模样。火急火燎,好像尾巴被踩了一脚。
“纪总,出事了。”许韬顾不上体面,声音有些大,却也让纪却秦和江成飞都听清楚了。
纪却秦皱眉,俊美的脸上出现疑惑,“什么事?”
“xx路上发生了车祸,一辆闯红灯的车径直撞了另一辆。”
纪却秦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韬咽了口唾沫,偏头看了眼江成飞,又深吸口气和纪却秦对视。
声音微微颤/抖:“今天是柏先生出差回来的日子……”
话音落下,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随后“啪”的一声脆响让江成飞打了个激灵。
纪却秦站起身的时候,碰到了木椅扶手上的酒杯。酒洒了一地,混在透明的玻璃中。
微弱的光一照,星星点点的金色斑点像是他眼中涌动的猜测和不可置信。
“柏先生已经被送到医院了。”许韬说,“小宁发消息说,还在手术室里。”
纪却秦静静听着,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颤/抖,也不应该难过,而是该点头示意,轻描淡写说知道了。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这么多天来胸膛里的不安似乎终于找到了归宿,疯狂且肆意的笑着。
“纪总,我们要去吗。”许韬最后问。
他看着纪却秦的神情,那实在冰冷的可怕。跟了纪却秦这么久,哪怕是最开始接手纪氏的时候,他也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精致的眉眼紧皱,薄唇绷得僵直,就连呼吸都能轻而易举察觉到又急又重。
何况那双总是冷漠,但又含情的双眼。
如果不是这里光线正好,许韬真要以为眼眶里浮动的是水光。
久久得不到回答,他再次说道:“纪总?”
感觉从指尖开始回笼,无名指上冰冷的酸麻最先退却。
十指连心,等到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时,纪却秦无法否认,他根本不能呼吸。
“我……”他尝试出声,嗓音却沙哑的不能听。
江成飞忍着震惊,上前按住纪却秦的手臂,劝慰:“快去吧,我陪你一起?”
纪却秦偏首看着他,眼里的茫然渐渐褪/去,变成把控一切的坚定。
变化就在一瞬间,他就从绵软的冰沙变成了坚/硬的冰山。
“不去。”纪却秦说,无视地上的狼藉,再次在木椅上坐下来。
“我现在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去看他干什么。”
江成飞不明白了,性命攸关,为什么就不能去看看?
“成飞,”纪却秦的冷漠此刻尽显无疑,“我出车祸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江成飞愣了,完全没想到纪却秦会问这句话。
那个时候,柏侹虽然和小瘪三在一起,可是听到他出车祸,疯了似的往医院赶,生怕晚一步就……
不等他回答,纪却秦自顾自说:“他陪宋微汀看了一整晚烟花。”
江成飞刚要反驳,却听出平淡的语气下,藏着的不甘和埋怨。
这才明白,纪却秦只是不说,而不是真的不在意。
过去那三年的婚姻,柏侹给他留下了太多无情的冰冷。
江成飞又想起当初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柏侹凑在纪却秦胸口,静静等待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深知这两人但凡有一个长了嘴,都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
江成飞让许韬先离开,他有话要对纪却秦说。
“却秦,我不知道你们之间都说了什么,”江成飞在纪却秦身旁坐下,“但是我知道,得知你出车祸之后,柏侹和我一起去医院,陪了你一晚上。”
纪却秦看他一眼,“柏侹说那晚的烟花很好看,宋微汀很喜欢。”
“他的脾气你知道,什么话都敢说。”
江成飞说,“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但是靠他自己和你说已经不可能了。”
“那天晚上,我告诉他你出车祸了,他抛下小瘪三,疯了似的开车往市区赶,我当时看着他那模样“真怕他一脚油门刹不住,连人带车都没了。”
“到了医院,他就坐在床边,静静陪着你。”江成飞伸出手指在纪却秦胸膛上点了下,“还凑过来,听你有没有心跳。”
纪却秦静静听着,眼眸里的冷淡似乎有些动摇,又像是种错觉。
江成飞没看清楚。
他总是吊儿郎当,难得正经且推心置腹地说一些话。
江成飞看着纪却秦,在他肩上按了按,“却秦,你比我更明白,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柏侹过去糟蹋你的感情,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无可救药的傻/逼。”
“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也看到了变化。”
“他在努力的追赶你。”
“只不过起点太低,基础太弱,过程加载的太过缓慢而已。”
“却秦,你应该能感受到,他其实很爱你。”
纪却秦倏地错开视线,不和他对视。
他们是多年好友,长大后却很少如此推心置腹地说过话。
江成飞这番话,怎么想怎么怪异。
“他爱不爱我很重要吗?”纪却秦反问,紧绷的下颌微微扬起,眼眸微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落在两人肩膀、发间。
纪却秦抬手将它们拂开,在触及温热皮肤的瞬间,雪纷纷融化了。
水珠沾在小拇指上,凉的心惊肉跳。
江成飞看着他。
纪却秦说,“这段婚姻开始的就不光彩,我不奢求能和他走到最后。”
“但如果我爱他的时候,他能给我一点点宽容,我们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他从来不要我,”他眼睛里的艰涩与难挨几乎要溢出来,“现在来说爱我,不觉得滑稽可笑吗?”
“就算他没有陪宋微汀看烟花又怎么样?在医院陪我又能怎么样?”
“成飞,你告诉我。如果那天我没有出事,他会不会陪他看下去?”
江成飞没办法回答,因为他知道答案两人心知肚明。
雪越下越大,风也刮了起来。
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开始变得冰凉,纪却秦索性将它摘了下来,放在手里细细把/玩。
冰凉如玉的手指抚/摸过镜面,又勾过镜腿,最后将它折起来,挂在衬衣领口。
“却秦,抱歉。”江成飞郑重其事。
“不怪你,”纪却秦摇头,“我只是不明白,柏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喜欢他的时候,他避之不及。现在我要躲开,他反而黏了上来。”
“我给了他想要的,他却从来不在乎我要什么。”
纪却秦不是没动过感情,可哪一个都没有对柏侹深沉。
这也让他极为不解,甚至感到害怕。
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没认识过他。
柏侹所带来的失控感,就像个巨大的漩涡,把他越卷越深,都找不到自己在哪了。
“所以,你还是没办法接受他?”江成飞小心翼翼问。
有片雪落在纪却秦的睫毛上,他眨了两下眼,在一阵模糊中,回答了他的问题。
“对,我没办法接受。”
“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重蹈覆辙。”
他的声音很冷漠,与这个寒冷的冬天遥相呼应。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感情在时,什么都是暖的。一旦收起来,就什么都没了。
纪却秦呼出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那双眸子里的光也全都不见了。
他当然知道柏侹的变化很大,也能明白他爱着自己。
可又能怎么样?
能改变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纪却秦不想再说,也不想再问,只是听到柏侹的名字就已经筋疲力竭。
他温柔多情,从不缺人爱,可现在却感觉到这样的感情正在慢慢枯竭。
雪越下越大,还有些钻进了衣领里。化成水珠,贴着脖颈蜿蜒的落在锁骨上,晕湿了衣裳。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纪却秦侧首看他,目光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江成飞没有挽留,一直将他送到车旁。
纪却秦临上车前,江成飞没忍住,问了一句话。
他说:“却秦,你真的放下了?”
纪却秦当做没有听见,俯身上车,漆黑冰冷的车门彻底隔绝了身后的视线。
劳斯莱斯扬长而去,碾过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在路灯的照射下,车轮上像是镶嵌了一层细碎的钻石。
车里,纪却秦揉着眉头,面色发白。
许韬小心翼翼打量着,不敢说话。
忽然手机的振动声打破了宁静,他看了眼来电人,没有接。
挂了一个后,第二通很快又打了过来。
纪却秦沉声道:“是谁?”
许韬:“……小宁。”
“纪总,要接吗?”
等待的片刻,小宁又打来了第三通。
“接。”纪却秦盯着许韬的手机,心底有些隐秘的不安。
许韬和小宁的交谈很快速,一两分钟就挂了电话。
“纪总,柏先生已经出了手术室了。因为冲击太大,尽管他乘坐的车性能很好,还是造成了轻度移位的肋骨骨折。”
闻言,纪却秦倏地看向他,眉头紧紧皱着。
“司机比他的伤严重,目前还在治疗。”
“刚才小宁说,请您最近注意安全。还有……”
纪却秦:“还有什么?”
“请您有时间去看望柏先生。”
纪却秦没有回应,而是在思考。
他已经嗅到了这次车祸的不同寻常。
闯红灯的车撞到了柏侹,并且车速很快,能够让车里的几人都受伤。
这种架势,更像是冲着要人命来的。
想到这种可能,纪却秦深深打了个冷颤。
如果今天柏侹坐的是平常的车,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他是在哪出的车祸?”
许韬:“在……去往您公寓的路上。”
纪却秦指尖颤/抖,摸索着点了根烟。
滑落打火机迸发出火焰的时候,会发出一声轻响,橘黄/色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异常明显,照亮了他俊美光洁的脸。
湿润的柔嫩的舌尖抵着烟蒂,犬牙轻咬,双颊微微凹陷,一口轻柔的烟雾漫进了口腔中。
纪却秦细细品味一番,又轻轻吐出来。
“许韬,去查。”他说。
“是。”
这件事其实轮不到他管,柏氏自然会查清楚。以柏万生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幕后黑手,他这样做纯属是多此一举。
可是他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让柏侹在这条行驶过很多次的路上,被毒蛇咬伤了腿。
他重重闭上眼睛,浑身散发的冷冽气息,就快要把车厢冻结了。
许韬战战兢兢和司机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次纪却秦是真的动怒了。
*
病房外,柏万生和妻子杜明菲,小儿子柏诺都守在门口。
柏万生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不停的接打电话。
神情急躁,像只炸毛的猫,一定要把逗弄他的老鼠抓出来。
杜明菲则一脸焦急,不时的往病房里面看,可是柏侹还在昏迷,暂时不能见面。
她一手攥着衣袖,另一手攥着柏诺的手,柔嫩的手中满是滑腻的冷汗。
虽然她和柏侹并不亲厚,可他们家从来也没有电视剧里狗血的剧情。
她不是恶毒后母,更不会期望继子出事。
人能够平安才是她最想看到的。
柏诺被母亲抓的有些疼,想要抽回手,在看到她焦急的神情后,只好任由她抓着。
他还小,踮着脚从病房上的玻璃看向里面,昏暗的一片,只能看到床上隆起的阴影。
他最崇拜的大哥,就躺在那里。
柏诺不知道什么叫肋骨骨折,但是明白出车祸和受伤有多严重。
他扯了扯杜明菲的手,轻声问:“妈,大哥都受伤了,却秦哥怎么不来看他?”
杜明菲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一家三口正各自焦急的时候,小宁匆匆忙忙跑回来了。
他没跟着柏侹出差,所以这次没伤到他。
也正因此,他才能和纪却秦联系。
“柏董,”小宁说,“您吩咐的都办好了。”
柏万生点头,养尊处优的脸上显出愁容,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
他叹了口气,又问:“你告诉却秦了?”
小宁愣了下,眼神扫过杜明菲,随即点了点头。
“告诉了。”
“以前柏哥说过,如果他有事,一定要告诉纪总。”
柏万生嗤了声,心道这臭小子。
但仍旧免不了动容。
听到柏侹出事的那刻,哪怕他在商场混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还是险些没站稳。
那是他的亲儿子!
哪怕他们父子俩多年不合,依旧是最亲近的人。
“却秦怎么说?”
小宁:“纪总说他知道了,许韬的意思是,纪总很在意这件事,已经派人去查了。”
他抖着声音说,不敢告诉柏万生,他甚至没来得及和纪却秦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