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并不只有纪却秦,还有乔乔。
乔乔侧枕在他的腿上,大半个身体靠在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沉沉睡着。
些许圆润的脸被挤压变形,鼻尖抵在纪却秦的衬衫上,随时都能呼吸到熟悉的味道。
纪却秦换了一款香水,沉着的木香比张扬的花香更符合现在的心情。
乔乔睡了多久,纪却秦就让他抱了多久。
微凉的指尖插/进柔软的头发里,不轻不重按着,又退出,再重复。
乔乔眯着眼睛享受,从鼻子里发出低低的哼声。他快要醒了,双臂收紧,将脸埋进纪却秦怀里,贪婪的嗅着令人心安的味道。
前调浓烈的木香,到了现在,只剩下柴火堆燃烧过后,在风里飘摇的小火苗。
他顶着纪却秦的手掌,眼睛半眯,撑着扶手起身,先在纪却秦下巴上亲了下。
轻轻柔柔,带着浓烈的喜欢。
“抱歉,睡太久了。”乔乔搂住纪却秦的脖子,推开挡在两人中间的书,侧坐在他旁边。
下巴搁在宽阔的肩膀上后,他才满足的叹了口气,彻底睁开了眼睛。
纪却秦抱着怀里的人,两人肩膀相碰,脑袋相抵,十足的亲密。
他也很享受这样的依赖。
乔乔工作彻底忙了起来,今天还是忙里偷闲挤时间来找他的。
“没关系,”纪却秦言语温柔,侧首在乔乔耳垂上亲了下,捏着他的手,来来回回把/玩,“累就多睡一会儿。”
“不睡了,”乔乔直起身,双臂仍搭在他脖子上,笑意盈盈,“我是来陪你的,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多不好。”
他虽笑着,却是小心翼翼,不敢特别放肆。
哪怕现在谁都知道,纪却秦把他放在掌心里捧着,比当初对柏侹的势头都要猛。
纪却秦自然知道乔乔为什么会在最忙的时候抽时间来陪他,心里一片柔软,说出的话不自觉的更加好听。
他抚上乔乔的下颌,微微抬高,眼眸里满是笑意,“也对,你是来陪我的,不是来休息的。”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乔乔已经明白纪却秦总喜欢逗他,可还是忍不住脸红。
面对喜欢的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羞涩。
这幅想躲开,却又沉迷的纠结表情,让纪却秦心情跟着好了些。
果然当初在威尼斯感觉到的没有错,和乔乔在一起,总是轻松快乐。
乔乔看到他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不由心情一松。纪却秦好了,他才会更好。
“我会打扰到你吗?”乔乔小心翼翼问道,毕竟是纪却秦父母的祭日,怕贸然的打扰会让他不悦。
纪却秦:“不会,你在这里我会比以往心情更好一点。”
他实话实说,没有说谎。
过往的每一年,父母的祭日都无比煎熬,也一成不变。
他会在上午独自去墓地,晚上回老宅和爷爷一起吃饭,然后回家,并不会在那里留宿。
失去亲人的痛苦,是两人既不敢表露在彼此面前,却又无法忍住的情感。
明天就是父母的祭日,他还是会这样做。
纪却秦感受到乔乔紧张又充满心疼的视线,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微疼又麻木,似乎有东西活了过来。
他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为什么要固守不变?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身边早已天翻地覆。
最明显的就是,从前最渴望的存在,现在成了避而不及的货色。
纪却秦想,没什么事不能改变的。
况且他厌倦了阴暗沉闷,理应去触碰充满朝气的晨光。
乔乔被他变化的视线惊到了。
纯粹、渴望、占有。
“却秦?”
纪却秦扣住他的腰,收紧手臂,在乔乔唇角亲了一下。
不容置喙:“明天和我一起回家。”
乔乔第一个想法是拒绝,毕竟是纪家的事,他去会不会不好?
而且……他分辨不出纪却秦这句话里的意思。
是终于要承认他的身份,还只是想要身旁有人陪伴?
不过他是隐隐期待的。
他不知道此前是否也有人这样陪在纪却秦身边,但此刻,是他陪着纪却秦。
哪怕是作为前夫的柏侹,也比不上现在的他。
乔乔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
纪却秦:“不用担心,明天的行程会很简单。你一直跟着我就好。”
“晚上,我会带你回家。爷爷也想见你一面。”
他慢慢说着,看似在哄乔乔答应。
其实不然,在他的基因里,天然生长着强势与霸道。不然也不会成长为今天的纪却秦。
浑身上下,被利益充斥着的冰冷商人。
正因此,在碰撞上柏侹后,他才会放下引以为傲的理智,生生变成易怒爱暴躁的模样。
甚至在柏侹面前,养出气不过就动手的习惯。
两人都强势霸道,只不过一个外显,一个内敛。
这让他们凑在一起,就会产生领地入侵的警备。
在乔乔面前却不是这样。
纪却秦会恢复温柔的模样,装作在美味的猎物身旁晃来晃去,假意摇晃着尾巴的狮子。
只是偶尔会显露出尖锐的獠牙。
乔乔被他凭空出现的强硬震了下,随后又在温柔的亲吻里软下来。
在熟悉的气息缠上来时,彻底放下心头的疑问。
应下了纪却秦的要求——明天,陪他回家。
第三十八章
纪却秦捧着精心准备的花出现在墓园时, 不出意外地下起了雨。
一把黑伞在头顶撑开,尽管如此,还是打湿了黑色大衣的下摆。
每年都是如此, 父母祭日会下一整天的雨, 似乎老天爷都在为他悲伤。
纪却秦偏头看了眼撑伞的乔乔, 一言不发,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在墓园深处, 有个打造出来的好地方。
他的父母就埋在那里。
纪却秦对父母印象不深, 在还没来得及记事时,他们就匆匆离开了。
从那之后, 关于家人的一切记忆,都是爷爷的身影。
从小到大的家长会, 都是爷爷参加。
每次学校组织亲子运动会,他会坐在一旁观看,或者直接请假回家。
三十一年的生命里, 父母的参与时间占了不到十分之一。
但这不妨碍他敬爱他们。
将洁白的花束放在墓碑前,纪却秦沉默不言, 静静望着照片上的人。
雨越下越大, 伞已经遮不住了。刮起的风鼓动大衣,有雨点沿着他的下颌往下滑, 滴落在身上或者草地里。
在这样肃穆的场合下, 纪却秦敛起一身的温柔,只剩下难以接近的冰冷。
依旧俊美,神情却似寒冬腊月的霜雪。风从他身上掠过,都恍若带了刀刃。
乔乔看的出神, 手上被风吹动的伞却不停拉扯着他的神经。
让他时时刻刻保持绝对的清醒。
眼前的纪却秦陌生的不能再陌生, 与往日的温和不同, 简直像换了个人。
长身肃立,黑色大衣严严实实遮住身体,露出的一截脖颈,和下颌线之间有道优美的弧线。充满无法言喻的禁欲气息。
乔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心想柏侹是不是也见过这副模样?
这次他没想错,在柏侹心中,纪却秦就是如此冰冷。
哪怕拥有最令人迷失的容貌,也无法挽救。
除此之外,他又产生了怜爱。
墓碑前站着的两人各怀心思,乔乔在漫无目的的揣测。
纪却秦却在心里细数今年都做了什么。
这是他的习惯,每年祭日,都会对父母说这一年里发生的大事。
似乎这样做,就不算错过他的人生。
今年最大的事,首当其冲就是和柏侹离婚。
在心里说起这件事时,纪却秦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好似在进行工作总结。
他将两人从结婚到离婚慢慢梳理,似乎又一次吃了次苦头。
纪却秦禁不住想,当时是不是被下了降头,怎么就那么认准了柏侹?
说句难听的,圈子里想和他在一起的人一抓一大把,哪怕一天一个都不用愁新的一天是否有人陪。
能这样肆意,却偏偏撞到了柏侹身上。
纪却秦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有乔乔陪着。
羞涩单纯,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无一不是他最喜欢的,也是柏侹身上所缺少的。
他偏头看向乔乔,接过对方手里伞,捏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拉,扯到怀里。
轻声细语道:“爸妈,他是乔乔。”
隔着黑色正装,乔乔察觉不到纪却秦掌心的温度,胸膛里却跳的越来越厉害。
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依旧掩盖不了身旁人的呼吸。
又轻又缓,带着掌握一切的从容。
乔乔侧首去看纪却秦,对方依旧笔直,眼眸微垂,露出来的一半眸子里平淡如水。没有预想中的悲伤和痛苦,更没有麻木与冷漠。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纪却秦看了过来。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曲起两指在乔乔脸上抚过,带走了雨水。
“不用紧张,”他低声安慰,“很快就结束了。”
乔乔懵懂点头。
雨越下越大,将墓碑冲刷的十分干净,但是花束遭了殃,被猛烈的冲击打掉了花瓣,零零散散躺在地上。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祭拜结束,纪却秦和乔乔从墓园下来,坐上车时骤然变小。
好似这场雨真的是为他而下一样。
许韬在车里等待,等到两人坐稳后,慢慢发动了车。
他说:“纪总,刚才有人来过。”
“谁?”纪却秦皱眉,除了他,纪家没有亲戚会在这一天来。
恍惚间,一个猜测浮上心头,随着许韬的沉默越来越清晰。
在那个名字快要冒出来时,猝不及防被揭露。
“柏先生。”
许韬从内后视镜里看了眼纪却秦,被他阴沉的神情惊到了。
急忙又说:“柏先生没有上去,听到您和乔先生在上面之后,就离开了。”
“不然他还想要怎么样?”纪却秦突然发难。
今天日子特殊,原本沉静的心情被凭空出现的柏侹搅得烦躁不堪。
如果柏侹真敢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问一句,以前三年的时间都不来,现在来做什么?
是做给他看,还是真的想要祭拜?
对于柏侹这一做法,纪却秦只觉得恶心的要命。
他们结婚三年,除去结婚时柏侹来过一次,之后他再没踏足过。
纪却秦不是非要他来,而是知道柏侹并不在乎他。
就如同他过生日那时一样,柏侹是真不记得是哪一天吗?
不,他知道,只是单纯不在意。
“他还说……”许韬顿了下,揣摩着纪却秦的心,“让您别忘了今晚的颁奖晚会。”
“他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
纪却秦嗤了声,直言:“他未必太高估自己的能力。我的满意,他永远达不到。”
有乔乔在旁边,许韬不好说太多,隐晦道:“我听别人说起过,柏先生有退圈的意思。”
这句话若放在以前,谁都把他当玩笑话。
柏侹是谁?
要脸有脸,要演技有演技。还是年轻一代演员里最早获得影帝称号的。
争着抢着与他合作的人不在少数。
可现在,柏侹绯闻缠身。
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处处受到打压。
这完全是退圈的最佳理由。
如果真是这样,纪却秦必然会毫不留情的嘲讽。
他认识的柏侹,暴躁傲气,不可一世。这点小事压不垮他,等到风头过去,又是炙手可热的大影帝。
于是他哂笑,“为了演戏他都能不要柏氏,我确保他不会放弃。”
“这样的热爱,比他的命都重要。”
柏侹有多喜欢表演,纪却秦是知道的,更真切地体会过。
所以有人说出那样的话,让他觉得无比可笑。
哪怕现在与柏侹离婚了,很厌恶,也无法对他所坚持的东西进行诋毁。
乔乔在一旁听着,心头苦涩。
他发现自己的欲/望越来越大,不想要纪却秦想着别人,更不希望柏侹出现在两人面前。
没有原因,只是心底有声音这样告诉他。
从墓园到纪爷爷家,纪却秦一言不发,只是安抚性地揉捏着乔乔的手指。
两人到家时,纪爷爷还在池塘边钓鱼。
乔乔本以为他会和纪却秦一样,是个冰冷与温柔随时切换的老人。
可在见过面后,心头的焦虑烟消云散了。
纪爷爷比想象中的和蔼许多,并未因为他的身份而感到不快。
饭桌上气氛融洽,只是在饭后纪爷爷问他会不会下棋的时候,有些许的尴尬。
乔乔耳尖红了一点,“我不会。”
好在纪爷爷并没为难他,乐呵呵的走了,叫纪却秦和他一起去下。
一楼露台上,挂着些鸟笼,靠近些就能听到清脆的叫声。
鸟笼下是精心栽培的花,各个开得灿烂。
纪却秦和爷爷相对而坐,手里捏着白子,正犹豫落在哪里。
“乔乔是个好孩子。”纪爷爷主动说。
从前他很少和纪却秦讨论这种问题,孙子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