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眼睛上的褶皱,都从两道褶变成了三道。
小宁看出来他还在生气,以为纪却秦又说什么了。
正犹豫要不要问时,柏侹率先开口了,“我是不是应该少说话?”
这一问,直接把小宁问懵了。
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柏侹,随即又左右看看,想找点什么正常东西,来证明自己不是幻听。
“这……”小宁一脸为难,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说实话,柏哥会不会更生气?
柏侹皱眉:“说。”
他强势暴躁,不允许小宁打哈哈应付过去。
小宁只好硬着头皮,“这得分人。”
说完觉得这样不好,想找补一下,又想不出能补点啥。
柏侹暴躁易怒,和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即使讲理,也是在发过火之后。
何况之前有纪总哄着,更不会收敛脾气。
三年里,脾气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现在两人离婚,估计没人能管住他。
小宁走了会儿神,回神后,发现柏侹正直勾勾盯着手机。
“柏哥,您又惹纪总生气了?”他小心翼翼问。
小客厅里阳光充足,落地窗前是个花厅,日光肆无忌惮落在柏侹身上。
即使看惯了他的模样,小宁也不由愣了下。
柏侹头发利落,眉头紧皱。被光照着,那双眼睛的颜色比平时更淡。像是墨色玻璃,漆黑中混合了一点点浅灰。
忧愁、焦虑、懊悔。
此前很少出现在的低沉情绪,眼下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再是聚光灯下自信骄傲的影帝,而是拿不准心上人想法的毛头小子。
柏侹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宁的问题,若是以前,会很肯定的说,“对,我惹他生气了。”
可自从离婚后,见识过纪却秦的冷漠后,他再也不能有底气的说出那样的话。
因为,他不确定,纪却秦的情绪是否还会为他有起伏。
柏侹捏着手机,直接用力到发白,“我不知道。刚才说的话不好听,他应该会生气,但是我不确定。”
他浑身上下都写着忐忑不安,这是从没有过得模样。
“但是,我道歉了。”柏侹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小宁本想照例安慰他,忽然发现今天情况不同于以往。
柏侹和纪却秦吵架动手都是常事,道歉却不存在于两人中任何一方。
柏侹飞扬跋扈,浑身傲气,绝不可能对纪却秦低头。
纪却秦沉稳内敛,身居高位,更不会对柏侹低头。
通常两人就是耗着,等到时间够长,或者时机对了,两人才会和好。
哪怕纪却秦来探班,嘴里也没有一句软话。大吵一架或者不欢而散后,两人反倒和好了。
他们就是这样,乐此不疲的给对方找不痛快。
可道歉……
小宁喉咙发干,话都说不利索,“纪总怎么说?”
“他把电话挂了。”柏侹向后靠去,不停用手机磕着扶手来表示焦躁。
这下,小宁也无法安慰了。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太阳光从柏侹的眼睛移到脖颈上时,他才回过神。
柏侹叼了根烟:“都准备好了?”
“嗯,”小宁点头,“各种证明材料都有了。合作方都很配合,没有刁难。”
“几个导演那里也已经联系过了。”
小宁一项一项汇报,等到最后,只觉得胸膛里闷了口气。不上不下,憋得难受。
他所说的,几乎是柏侹工作室的所有项目了。
只要把这些都理清,之后……
“柏哥,”小宁心存希冀,“您真的要……”
柏侹笔直的脊背微弯,靠着椅背疲惫的点了点头,“我能为他做的事不多。”
“既然有机会,就要做到最好。”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小宁几欲落泪。
跟了柏侹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柏侹是真心热爱着表演。
“不用觉得难过,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柏侹起身,伸了个懒腰,迈开长腿走到他面前,抬手在小宁肩膀上拍了拍,难得语气平静的安慰。
“能在离开前得到最高奖项,我已经很满足了。”
“何况我也没有辞退你,你可以继续跟着我。”他笑了,“只是换个工作环境而已。”
他轻描淡写,说完离去。
似乎就如他说的那样,对于现在的一切都觉得满足,并且是真的想要退出。
柏侹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对着眼眶发红的小宁说:“过两天的颁奖晚会,我要穿那套纯黑礼服。”
“别忘了提前准备好。”
*
柏侹的速度很快,没让纪却秦等待太久。
在两人通过话后的第三天,柏侹工作室放出了一系列声明。
耍大牌?不存在。
柏侹多敬业,圈内人有目共睹。
更有多名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支持,彻底压下去了这条滑稽的热搜。
广告违约,的确存在。
不过,在拍摄开始前,工作室的工作人员积极和广告方接洽,赔偿了违约金,并未给双方造成太过严重的损伤。
这条发出,曾经合作过的广告方纷纷转发,并发文称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沸沸扬扬传了几天的热搜,一晚上压下去了两条。
留下的那条,偏偏是网友们最关注的一条——柏侹是否隐婚。
各种评论纷至沓来,恶意的,难堪的,充满暧/昧想象的。
在粉丝和网友没被满足的好奇心里,柏侹和业内大佬结婚,是否只是为了上位,才是最重要的。
为找到所谓的真相,他们在屏幕面前肆意揣测,放纵流言。
柏侹却并未对这一条进行解释,冷处理其实也不失为一种中等的解决办法。
在纪却秦认为这样就算结束的时候,柏侹忽然登上许久不用的微博号,亲自发了条博文:三天。
这条一发,隐婚的事再次冲上热搜,热度比之前有增无减。
所有人都在猜,到底是要辟谣,还是要官宣。
而三天后,又是一个电影颁奖典礼。
此前就有人猜测,柏侹或许会再次夺得影帝。
现在他亲自说出这个日子,更是给它笼罩上一层扑朔迷离的面纱。
更想让人知道,下面究竟是美是丑。
柏侹的各种动作被许多人关注,自然也逃不过纪却秦的眼睛。
他无心插手,只是冷眼旁观。
柏侹开始有动作后,引爆这次热搜事件的娱乐公司,从今往后,怕是再也喘不过气来了。
有意思的是,汪识口中的始作俑者宋微汀,并未受到影响。
活蹦乱跳,又出现在了大众视野里。
对此,在和江成飞一起吃饭,听他提起的时候,纪却秦但笑不语。
华丽的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在纪却秦手边有个摆好餐具的位置。
那是留给乔乔的。
“现在的意思是,柏侹还没打算找小瘪三的麻烦?”江成飞一手夹烟,一手拿酒,脸色诧异。
花里胡哨的衣服衬着夸张的表情,更加滑稽了。
“找不找是他的事。”纪却秦取下眼镜,慢慢擦着镜片。
他眼皮低垂,遮住冷淡的眼眸。浑身上下,除了漠然,找不到第二种情绪。
就像是台精密机器,只靠指令行动。
“话不能这样说,”江成飞摆了摆手,拿起酒瓶亲自给两人倒上,“该关心还是得关心。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你。”
他们都过了被感情影响的年纪,思考的全是冰冷的利益。
身为朋友,他自然知道,若不是这个原因,纪却秦绝不会再理柏侹。
“他说他能处理好,我就勉为其难信一次。”纪却秦的手指来回摩挲着眉毛,温热的指腹偶尔扫过眼皮,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在灯下闪着明亮的光泽。
“如果三天后,他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为了纪氏,我不介意替他收尾。”
他勾唇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如果不是热度在逐渐减小,他会毫不犹豫立刻出手,不会等到三天之后。
江成飞跟着笑了两声,“依我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柏侹那么霸道一个人,怎么会允许别人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
他从小被柏万生和柏爷爷捧在手上,严格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
除去脾气,身上哪样都是能拿出手的。
就连暴躁的脾气,也是在他母亲死后才扩大到一发不可收拾。
纪却秦沉默不语,侧首望着窗外夜景。
从高处望下去,能看到江边斑斓的霓虹灯,荡漾的水面上,承载着几艘游艇。
“不管他和宋微汀怎么样,我要的只是利益不受损。”他的声音平缓而冷淡,没有丝毫多余的感情。
江成飞自然清楚纪却秦的性格,有感情的时候,怎么样都可以。一旦狠下心来收起感情,就是谁也撬动不了的大石头。
沉重、冰冷又危险。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可以在过往的感情里全身而退。
哪怕是对汪识,也能够坦然面对。
想到汪识,江成飞记起一件事来。
他单手晃着酒杯,指尖不安分的敲打着玻璃面,“你和汪识分手之后,他求你回去的架势可比柏侹猛烈多了。”
面对他的调侃,纪却秦松懈下来。
一扫方才的冰冷,转而变得柔和,脸上少有的冒出了对过往的熟稔。
纪却秦:“那又怎么样,一个月没到,他不照样有了别人。”
他笑着调侃,心里十分清楚汪识和自己一模一样,对待感情,十分里面,八分玩闹。
恰是因为这样,在没有赤/裸触碰的前提下,两人才分的干脆利落。
至于为什么求自己回去,纪却秦猜,是汪识认为被甩没面子。
后来事实也证明,他猜对了。
别看现在汪识对他的态度仍然暧/昧,那只是砒/霜上的蜜糖,源自对贪吃狗熊的引诱。
“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江成飞点头,随声附和。
两人正说着,包厢门被打开了,乔乔只身走了进来。
江成飞率先看到他,不动声色打量了番。
乔乔很年轻,甚至比柏侹还要小一两岁。身上散发着的,是蓬勃的朝气。
相貌清秀,眼里时时刻刻充满笑意,轮廓温和,一幅典型的温柔模样。
他对乔乔的印象并不深,也不了解。可在看到乔乔进来后,眼睛像是黏在纪却秦身上时,忽觉这样似乎也不错。
纪却秦在柏侹身上浪费三年感情,这时候能有人主动来爱他,不失为走出来的好办法。
江成飞静静想着,无言瞅着暧昧的两人。
有外人在,乔乔没和往常那样拥抱纪却秦,安静地在他身旁坐下了。
“今天怎么样。”纪却秦随口问。
“还好。”乔乔说,“过两天我要和节目组一起出外景,大概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他慢慢说着工作计划,纪却秦时不时询问。两人亲密又默契,仿佛已经共同生活了许久。
江成飞看了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趣。
纪却秦对情/人们的温柔千篇一律,甚至找不出半点不同,就像是一台印刷机印出来的。
只有对柏侹不一样。
他们两人之间,与其说是冤家,不如说是孽缘。
你看,哪怕现在离婚了,还是会有糟心事把两人捆在一起。
当然,江成飞尊重纪却秦的选择。
不论和谁在一起,只要他感到快乐就好。
第三十七章
柏侹发出那条神秘暧/昧的微博后, 就没再刻意关注。
在一切工作收尾的空余时间里,他一遍又一遍翻看网上的评论。
好的坏的,好坏参半的。
其中最让他感到难过的, 是关于对这段婚姻的评论。
有人在辱骂, 有人在支持。
难听的话让柏侹感到气愤, 怎么骂他都无所谓,骂纪却秦一个字不行。
它们尖锐的宛如钉子, 锋利的尖顶, 随时能够划开皮肉。
他足够对不起纪却秦了,绝对不能再让他因为自己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与之相比, 祝福更让他难堪。
他亲自扼杀了一份喜欢,逼走了真心爱他的人。
如今想要弥补, 却没有任何的机会。
在电影颁奖晚会开始前两天,柏侹一直住在别墅里。
也正是这短暂的几天,他才发现, 位于京城繁华地区的房子,竟然比夜晚的天气还要冷。
一个人守着漆黑空荡的房子, 死寂、冰冷。
柏侹几乎不敢去想, 之前的三年,纪却秦都是如何熬过来的。
哪怕别墅灯火通明, 也有抵挡不住的寒气钻进身体里。
柏侹躺在小花厅的躺椅上, 头顶洒下来的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催人入睡。
眼下没有工作,他难得享受清闲。
可似乎是忙惯了,骤然无所事事, 睡也睡不踏实。
高高大大的身影在躺椅上歪向旁边, 一双长腿耷拉着, 手臂撑着扶手。俊郎的面容上眉头紧皱,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倔强。
哪怕睡不着,他也要睡。
正在他刁难自己时,小宁轻声敲响了玻璃门。
“当当”两声,彻底扰乱了柏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他瞪向小宁,十分不满。
柏侹:“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