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静静听着,沉稳温和的话语,让羞红从耳朵蔓延到了脖颈。
他不想要其他人的关注,只想要……
“谢谢。”他声若蚊呐。
纪却秦觉得对话可以结束了,正想着开口,乔乔难为情地看他一眼,嘴角嗫嚅:“我可以要个奖励吗?”
“奖励?”纪却秦眉头微皱,很快松开了,“当然可以。你获得奖项,对公司来说是件喜事。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纪却秦为人/大方,公司里不少艺人都拿过他的奖励,年会上也会有额外福利。
下到一辆车,上到一套房,对纪却秦来说都不算什么。
乔乔下意识贴着墙,礼服熨帖的一角皱了起来,他几乎是豁出命般大声了一点:“我不要任何东西,只想……”
他回眸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向日葵,原本他只想和纪却秦要一枝花。
可在看到他毫不留情把花扔了之后,有了新的想法。
纪却秦:“嗯?”
他也望了过去,触及到金黄/色后,被烫伤般收回了视线。
心底的烦躁越来越明显,就快要喷涌而出,连带着想要催促乔乔。
“想要一个拥抱。”
这是第一次,乔乔顺顺利利在纪却秦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松开攥着的手指,手臂微动,等待迎接纪却秦。
他不知道会不会被允许,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听到了胸膛里的心跳,拐角外的脚步,一墙之隔的低语,唯独没有纪却秦同意的声音。
就在他唐突尴尬的想要收回手臂时,忽然闻到了极其生动的栀子与玫瑰花香。
那一瞬间,他仿佛置身于偌大的花田中,脚下踩着鲜红的玫瑰,天空飘着洁白的栀子。
微风中后调的酒香轻轻柔柔,如同一片绣着花朵的轻纱裹住了他。
腰被一只温热的手圈住,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脊背上,肩头与胸膛都感受到了实打实的重量。
如梦般的拥抱,在乔乔还沉浸其中时,纪却秦已经站直了身体。
“你做的很棒,”纪却秦替他整理西装衣领,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再接再厉,我期待你带给我更多惊喜。”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花香酒香,随着他的身影远去,渐渐在乔乔鼻尖变得浅淡,化成一只小钩子,挂在了心上。
他久久不能回神,不知过了多久,猛的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呼吸,仿佛即将溺毙海洋中的人骤然得到空气。
他用力捂着鼻唇,眼眶发红湿润,纯白的又像是翱翔在碧蓝海洋之上,不谙世事的海鸥。
纯真且梦幻。
纪却秦并未将乔乔的请求放在心上,一个拥抱而已,不值得斤斤计较。
更让他费神的或许该是乔乔外露的感情,可对于今晚来说,什么也比不过柏侹那句伤人的话。
两年多的感情终究不如人所愿,没能在柏侹心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纪却秦撑着下颌,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影子,心底麻木不堪,几乎感觉不到悲痛。
此时此刻,他十分认同柏侹对他的评价。
冰冷、不近人情,满心满眼只有利益的市侩商人。
他轻笑一声:“不得不说,柏侹对我是了解的。”
许韬闻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您真的想好了?”
在他心里,是不愿意纪却秦两人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嗯。”
此外,便没了下文。
从很多方面来说,纪却秦是很倔的人。
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他不想让爷爷失望,便几十年如一日的约束自己。
他不想再与柏侹纠/缠,就快刀斩乱麻拟了离婚协议。
他在迷醉的时候清醒,在清醒的时候混乱。
如今梦醒了,从里到外又成了众人熟悉的模样。
除了自己,没人发现他竟然偷偷变化过。
纪却秦缓缓闭上眼睛,不断跳动的神经让他疲惫,他需要休息。
需要慢慢理清,结婚至今被柏侹打乱的生活。
让一切恢复原样,会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
*
休息室里,柏侹抱着手机打游戏,粗犷的背景音乐配合着凶残的打击音效,没由来的让人知晓他心情差到了极点。
小宁进来时吓了一跳,忙合上了门。
柏侹靠在沙发上,一腿翘起,鞋底踩着扶手,礼服皱皱巴巴,领带斜斜挂在脖子上,精心打理的头发塌陷混乱,整个人活像被打劫了一般。
“柏哥,你这是……”小宁苦着一张脸,“一会儿咱们还得去合照呢。”
柏侹不耐烦:“照什么照,收拾好了就走。”
他沉着脸,语气不好。
小宁一听就知道他又和纪却秦吵架了。
两年多了,这种情况他司空见惯,没往心里去。
平平常常道:“柏哥,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走廊见了好大一束向日葵,也不知道是谁的,居然扔到了垃圾桶里。”
柏侹不关心,在听到“向日葵”的时候,手中操控的人物突然卡了一下,紧接着就是“game over”的字样。
他收起手机烦躁起身,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用力碾了一下。
“明天的票订好了吗。”
“订好了,”小宁点头,“咱们明天下午就能到拍摄地。”
之前接洽的剧本过两天开拍,他们需要去和剧组汇合。
这次的拍摄地与京城离得远,八成在结束之前都不会回来。
小宁不想触霉头,可柏侹一天心里不舒服,他也不好过。
所以小心翼翼问:“柏哥,要不要告诉纪总一声?免得他担心。”
话音刚落,沙发前的小几猛的被柏侹踹翻了。
乒乒乓乓一阵响,吓的小宁脸色苍白。
“别在我面前提他。”柏侹狠狠拧眉,昨天和纪却秦吵架的画面历历在目。
既然他那么护着汪识,那么不想看到他,他就如他所愿。
谁也别搭理谁。
他气成这样,用头发丝都能想到和纪却秦吵的不轻。
小宁咽了口唾沫,难怪今天纪总不来参加颁奖晚会。
“柏哥,你消消气。”他艰难劝道,“纪总都是为你好,别让他担心。”
小宁几乎想也没想就套用了之前的话,殊不知这一句稳稳踩在了柏侹七寸上。
柏侹猛的起身,手边没东西,就一把摔了手机。
屏幕四分五裂,夹杂着他的怒吼:“我不需要他担心我!也不需要他对我好!他爱对谁好就去找谁!”
他气的双眼发红,像头原地打转的狮子。急于发/泄怒火,却没有目标供他撕咬。
小宁愣了下,一针见血:“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想得很简单,既然柏侹不在乎,就不会生气。既然生气,就说明他在乎。
柏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左右看了下,拿起抱枕扔向小宁。
咬牙切齿:“滚!”
小宁接住抱枕,不疼,但他清清楚楚知道柏侹生气了,怯生生出了休息室。
房间里只剩下柏侹,他几乎是发/泄似的将沙发踹移了位。
他为什么会生气?!
都怪纪却秦,都怪纪却秦对汪识念念不忘!
他是他的人,凭什么护着一个外人?
柏侹越想越气,扯下领带狠狠扔在地上,掷地有声:“艹!”
想到昨天晚上纪却秦和汪识说说笑笑的模样,他恨不得弄死汪识。
再把纪却秦关起来,让他从早到晚只能看着自己。
柏侹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想法有多危险,只一味的沉浸在怒火中。
撒过气,他在沙发上坐下,偏头看向桌上的奖杯,眼神晦暗,重重哼了声。
他有把握,不出一个月,纪却秦肯定会来找他。
以前吵的比现在更凶,那个人还不是乖乖来哄他。
想到这儿,柏侹心头的火气轻了点,将奖杯放在手里把/玩。
如果纪却秦真的来,就把奖杯送给他。
让他也看看,自己不比汪识差!就算不继承公司,照样将爱好做到极致。
柏侹几乎是带着这种盲目的愉悦,在第二天登上了前往拍摄地的飞机。
可他错估了一件事,这次吵架,他说了之前从未提到的两个字——离婚。
*
充实又紧密的一个月过去,柏侹身上笼罩的乌云越来越浓,几乎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无论是谁,都不敢与他多说一句话。
身为助理的小宁苦不堪言,本以为宋微汀没跟过来就能有舒坦日子,偏偏柏侹自己成了危险分子。
拍摄间隙,小宁陪柏侹吃饭。
柏侹挑挑拣拣,一口也吃不下去,烦躁的索性摔了筷子。俊美的脸扭着,时不时撇向手机的位置。
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不用猜都知道他在等谁的电话。
小宁:“柏哥,纪总最近很忙?”
“不知道,”柏侹忍不住讥讽,“结婚快三年,他两年半住在飞机上。”
结婚之前,他听说过纪却秦的名字。
在别人嘴里,纪却秦古板且老套,和父辈们一样在商场里浸润出了油滑。
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以至于在他心里的印象直线下降,跌进了泥里。
结婚后,柏侹却发现,除了喜欢工作,纪却秦既不古板也不老套,甚至称得上风趣幽默。
除去结婚前的情史复杂、嘴上不饶人,是个很不错的伴侣。
意识到自己在数纪却秦的优点,柏侹重重呼了口气。
他还没在意,小宁倒像是抓住了什么。
“快三年了?”在柏侹的注视下,小宁拍了下大/腿,“您忘了,过两天就是您和纪总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柏侹双臂环抱,怔了下。
他确实忘了,两人的婚姻源自于利益,双方都不放在心上,“纪念日”自然也没必要过。
他撇下嘴角,忽然记起纪却秦是办过的——只有他们两人的纪念日。
那时只觉得膈应,燃烧在蛋糕上的蜡烛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段婚姻有多不堪。
焚烧的不过是无谓的时间和冰冷的利益。
看他表情有片刻松动,小宁心知机会来了。
他说:“我现在马上去订花,再订个蛋糕,正好能赶上。”
“最近拍摄任务不重,您可以请几天假,导演会同意的。”
他说的极其自然,已经摸出手机看蛋糕样式了。
“等一下。”柏侹粗鲁打断他,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我凭什么回去和他过纪念日?”
“吵架是我一个人的错?难道他就没有错?”
“为什么要我对他低头?”
柏侹不悦,他发现,心头竟然萦绕着淡淡的期待。
为了掩盖对陌生情绪的恐惧,难听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就如他所说,从未对纪却秦低过头,也从未主动讨好他。
车祸那次不算,因为原因本来就在他身上。照顾纪却秦是应该做的,不关乎丢不丢面子。
时隔一个月,也不知道纪却秦的伤好了没有,他天天把办公室当家,可别再见面的时候右手废了,连签文件赚钱都困难。
柏侹嗤笑,他最清楚纪却秦的奸商模样了。
若是不能得到利益,恐怕比死还难受。
他倚在窗边,暖烘烘的太阳照在身上,眼里闪过的情绪一清二楚。
小宁近乎无言地盯着他,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柏哥和纪总到底为了什么吵架。
他咳了一声:“那……您还回去吗?”
“为什么不回。”柏侹反问。
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恶劣:“我不回去,他想和谁过纪念日?”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回去,但不想直接回去。
必须得纪却秦“请”他回去。
小宁猜透他的心思,犯上作乱的在心里说了声:幼稚。
“要不我给纪总打个电话?”他提议,“探探他的口风?”
他望着柏侹,柏侹盯着他。
小宁知道,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不会同意。
一旦打过去,纪总就会知道这是柏哥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柏侹率先不耐催促:“打啊,看我干什么。”
小宁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同意,忙低下头找到纪却秦的号码,开了免提。
“嘟嘟”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直到第一通自动挂断。
柏侹脸色不好看:“再打。”
一连几次,电话都未打通。
这下谁都明白,是纪却秦不愿意接。
小宁额头渗出汗,战战兢兢准备再次拨打,却听柏侹阴沉沉道:“订回京城的机票。”
*
烦人的电话终于暂停,纪却秦收回视线,舒舒服服靠进了卡座。
“不接真的行吗?”江成飞啧了声,“一连五个电话,万一有急事呢。”
他歪首看着纪却秦。
仅仅过了一个月,往日精致又成熟的男人已经变了副模样。
纪却秦依旧俊美,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银丝眼镜框后的那双眼睛却没了焦点,散漫的望向任何地方,眉间也染上了擦不掉的忧愁。
“和我有什么关系?”纪却秦晃了晃左手,“离了就是离了。”
闻言,江成飞叹了口气。
酒水入喉,辛辣甘甜。
这一个月来,纪却秦浑浑噩噩,已经熟悉了这种味道。
再烈再苦,也比不上胸膛里的百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