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他扔下雨伞,回手推了汪识一下。
汪识反应过来,赶忙松了手,“抱歉,我……”
话音未落,从别墅传来一阵巨响。
纪却秦眼睁睁看着柏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路过他,狠狠给了汪识一拳。
他出手又狠又快,汪识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砸破了嘴角,蜿蜒的血丝被雨水冲刷,滴到了西装上。
“柏侹!”纪却秦赶忙拉住他,眉头紧皱,“别打了。”
“滚!”
纪却秦被推了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柏侹揪着汪识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又是狠狠一拳。
“我他妈告诉你,”柏侹宛如一头野狼,浑身散发着凶猛的气息,“以后离他远一点!”
说罢,转身拽着纪却秦进了别墅。
倒在地上的汪识扶着车身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水,骂了声:“疯狗!”
纪却秦没心思关心汪识,他看着柏侹高大深沉的背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聪明如他,猜到柏侹可能知道了什么。
不然……短短几个小时,怎么会气成这样?
哪怕柏侹再讨厌汪识,也绝不会动手。
沉重的大门被甩上,柏侹“啪”的一声打开头顶水晶灯。
乍一看见光,纪却秦不适应的眯起双眼,金属般的眸子里闪了下水光。
他和柏侹身上湿漉漉,精心打理的头发全部塌了下来。
柏侹头发利落干脆,透明水珠正沿着他俊郎的下颌往下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纪却秦犹豫,“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柏侹恢复了最初的混蛋模样,目光冰冷,话里带刺,“以为我没在家?我是不是打扰你和他约会了?是不是打扰你把他领到家里来了!”
越说越气,他一脚将沙发踹移了位。
“滋啦”巨响,重重划在两人心上。
“柏侹!”纪却秦语气也变得冷硬,他不知道柏侹受了什么刺激,话说的这样难听。
“怎么?”柏侹上前两步,“说他两句你不爱听?还是我全都说对,你恼羞成怒了!”
他在纪却秦胸/前用力点了两下,俊脸扭曲:“你自己清楚!”
纪却秦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拂开柏侹的手,“我清楚什么?”
“你告诉我,我应该清楚什么!”
柏侹气的发笑,他将怒火集中在腿上,踹翻了旁边的单人沙发。
“你问我?”他吼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自己不清楚?!”
“你装什么装!”他揪着纪却秦的衣领,恶语相向,“我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你不去做演员真的是浪费天赋。”
他一口一个和汪识的关系,纪却秦嘴唇发白,已经猜到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你心虚了?”柏侹嗤笑,“不说他是你朋友了?嗯?”
“我他妈就是个大傻/逼!”他一把扯下纪却秦的大衣,从礼服口袋里拿出糖纸叠的纸鹤,两指将它揉成一团,重重甩到纪却秦脸上。
“我他妈就是个大傻逼!才会信你真的和他是朋友!”
锋利的糖纸在纪却秦侧脸划了一道小口子,血丝冒出了头。
纪却秦无心管它,心头的火气被兜头浇下的冷水扑灭了。
“不就是前男友吗,”柏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原地走了两步,一拳打碎了墙边的精致鱼缸,“你他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用朋友这两个字骗谁!”
“不然你让我怎么说。”纪却秦眼眶发红,指尖都在发颤,“八/九年前的事现在有必要说出来?!”
“我是现在把他的照片放在身上了,还是又和他不清不楚了?!”
他和汪识在一起不过两个月,无非就是少年人的心血来潮。
新鲜劲过了,谁还记得谁。
“这不是你骗我的理由!”柏侹冲他吼,“你无非是为了维护他。”
纪却秦气的头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衣服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你愿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纪却秦仍抬着头,“我左右不了你的心思,既然你觉得我是在维护他,那我就是在维护他!”
他不过是一时气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柏侹脸色阴沉的可怕,脖子上是气愤的红。他一把抓住纪却秦的手腕,狠狠扯到眼前。
“你再说一遍!”
纪却秦被他身上强硬的侵略气息震慑,梗着脖子看向别处,不和他对视。
柏侹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我让你再说一遍!”
“有必要吗?”纪却秦深深觉得荒唐,他按住无名指上的戒指,近乎悲凉的问道,“你关心这件事干什么?”
“柏侹,你到底为了什么生气?”
一句话问住了柏侹,他身上的愤怒因子暂停,咬牙切齿盯着纪却秦冰冷到极致的眸子。
他找不到原因,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
他想说纪却秦是他的人,不能想着别人。
可他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会被纪却秦那双眼睛看的透透彻彻。
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呢?他到底为了什么生气?!
柏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暴躁,推开了纪却秦。
“你骗了我,我最恨别人骗我。”他苍白无力道。
骗?
纪却秦笑了,他一块块捡起被柏侹的温柔击碎的金属外壳套在身上,又恢复了冷漠无情的模样。
“我骗了你,你不也骗了我吗。”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纪却秦解开礼服扣子,呼吸顺畅了些,“你和我说宋微汀是你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差点成为前男友的朋友吗!”
“你放屁!”柏侹炸了,“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和他清清白白!”
“不像你,旧情/人无数,这么多年还有前男友惦念着!”
纪却秦发起火来话里的刺也更尖锐。
“清白?”他讥讽,“别侮辱这个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喜欢你?”他指向厨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学做饭的时候,宋微汀是唯一品尝的人?!”
“柏侹,有时候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用左手攥着柏侹的领子,“你看着我的脸,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同意和我结婚。”
柏侹面无血色,推开纪却秦不看他。
见他仍在逃避,纪却秦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柏侹气势再足,也不过是张牙舞爪的幼兽,远远达不到成熟。
纪却秦狠心:“迟疑了?是不想承认,还是觉得愧疚?”
“不,”纪却秦摇头,“你怎么会愧疚。你没心没肺,没有感情,你巴不得我赶紧认清事实从你眼前滚蛋!”
“纪却秦!”柏侹目眦欲裂,“你他妈没资格和我谈感情!”
“你满脑子工作利益,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里!”柏侹说,“你又为什么和我结婚?不过是为了利益!”
“你就是这样自私自利,只认利益的虚伪商人。你根本没有感情!”
“你说你喜欢我?”柏侹喘着粗气,“都他妈是放屁!你喜欢的只有我带给你的利益!”
“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的愤怒指责几乎化为实质,锋利的穿透纪却秦千疮百孔的心。
纪却秦全身血液冰冻,金属般的眸子此刻已经宛如机器上的零件,没有半分灵动。
他下意识转动戒指,想要反驳,却心疼的无法开口。
你看,他的喜欢,在柏侹眼里只是虚伪的利益。
柏侹看到他在转戒指,和微张的唇,瞬间想到了医院那天。
他气到几乎无法思考。
他抓着纪却秦的手腕,阴恻恻道:“你是不是又想说离婚?”
纪却秦“唰”的白了脸色。
“好!”柏侹被他的反应气到了,一把摘下纪却秦无名指上的戒指,用力扔到地板上,“很好!”
他狠狠道:“离就离,谁他妈不离谁是孙子!”
“我受够你了,去他妈的三个月!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说罢,他转身离开,重重摔上了门。
纪却秦咬紧牙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多了层擦不掉的忧愁。
他仍旧身姿挺拔,昂着脖子。
看着柏侹离开的身影,没有半句挽留。
直到外面的雨渐小,他才被抽走力气那般,踉跄着后退几步坐在了沙发上。
他摘下眼镜,极快地从眼眶上掠过,露出一双发红的双眼。
心里明白,和柏侹这段婚姻彻底走到了尽头。
他知道柏侹跋扈张狂、感情淡薄,可却没想到两人会止于一场争吵。
这两年多的感情,终究也没在柏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心里很清楚,汪识、宋微汀,都不是争吵的根本原因。
想要挣脱这段掺杂着利益的婚姻才是。
既然柏侹也同意,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纪却秦苦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鞋尖停在躺在地上的戒指前面。
他附身捡起,语气冷硬:“既然要离,那就离吧。”
纪却秦又恢复到温柔的假象,擦去戒指上的脏污,随手放在手边的台子上。
头也不回离开了别墅。
离婚可以,不过……好聚好散,才是他的良好修养。
他没忘记,明天还和柏侹有约。
第二十三章
“纪总,”许韬迟疑着,将手里的文件递给纪却秦,“这是您要的。”
“律师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办好了,您看一眼。”
纪却秦从工作文件里抬首,接过许韬手里的离婚协议书。
他草草翻看一遍,扔到一旁,“就这么办。”
看着他空荡荡的左手和眉间的冰冷,许韬实在没忍住,直言:“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毕竟你们在一起两年多……”
纪却秦摇头:“不需要。这件事办的越快越好。”
既然柏侹想离,那他们就离。
速度快一点,柏家和爷爷就反应不过来。
许韬犹豫片刻,十分清楚纪却秦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再改变。便微微俯身,离开了办公室。
可当只剩自己时,纪却秦翻动文件的手停住了。
他拿过离婚协议书,一页一页翻着,并没有看进去。
结婚前他们签过协议,两人没资产上的纠葛。结婚后两人名下的房和车纪却秦全部不要,留给了柏侹。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两年婚姻也不过如此,比陌生人熟不了多少。
他的右手仍旧无法用力,仅仅是握住钢笔就出了一身汗。
纪却秦感受不到痛苦似的,紧紧盯着签字那一栏。
只要签下去,从今往后他和柏侹再无瓜葛。
他神情淡漠,金属质感的眸子里闪过丝痛苦,想起的却是两人结婚那天。
柏侹的冷漠与昨天晚上如出一辙。
他轻笑一声,忍着疼痛,尽力写好自己的名字。
钢笔摩/擦纸张发出沙沙声,并不动听悦耳,反而充满了破碎声。
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曾经给他带来些许温暖的柏侹,现在残忍打碎了他的期待。
不就是离婚吗。
柏侹想离,他就满足他。
纪却秦深深吸了口气,带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离开了公司。
他回了别墅,没收拾任何行李,只是简简单单将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戒指旁。
他居高临下,盯着笼罩在阴影里的戒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冰凉。
昂贵的戒指静静躺在那里,不过是一晚上的分别,它就像忘记了纪却秦。
这是枚婚戒,除了结婚那天,纪却秦再也没见过另外一枚。
似乎他只是和自己结了个婚,柏家,柏侹都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扯出个难看的笑,眼里是深深的疲惫,随即涌上来的是无法言喻的无力感。
说来可笑,他还是喜欢柏侹,喜欢他肆意的朝气。
只不过……这颗跳动的心脏已经熄灭了一半。
纪却秦直起身,在一片狼藉的客厅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餐厅。
他很少和柏侹在一起吃饭,能坐在这张桌子上,说明那天他们没有吵架,没有动手,没有给对方找不痛快。
犹豫片刻,他将离婚协议和戒指放到了餐桌上。
纪却秦拉开椅子坐下,左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他还是不甘心,几乎是用最隐秘的方法给了柏侹选择。
只要一个月之内,柏侹能够发现这份离婚协议,就能够选择是否真的要离婚。
否则……
一个月后,离婚就会成为既定事实。
纪却秦为自己的犹豫感到荒唐,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
明明断绝利益,及时止损是他最擅长的事。
他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而柏侹就是顽固的病毒。入侵系统,企图改变程序。
不知不觉间,真的被改变了。
这件事很可怕,足以让他一辈子感到惊吓。
正难受时,许韬进来了。
他努力无视客厅的狼藉,轻声提醒:“纪总,到时间了,我们该过去了。”
“知道了。”
纪却秦睁开疲乏的双眼,起身离开。手掌扶在椅背上,终究没把椅子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