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程星辞说。
“你好,”巩伊凡平静地点点头,有点受不了此时此刻谢凌满眼甜蜜的样子,低头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哎我差点忘了时间,九点半还有个会。那我就先走了啊。”
“嗯,”谢凌说:“刚才那几点我晚点让人整理出来发邮件给你。”
“好。”巩伊凡调整好情绪,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游刃有余。
谢凌让江语送巩伊凡下楼,因此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凌按下桌上的按钮把电动百叶窗关上,隔断外面那些暗暗探究的视线,然后他拉着程星辞在办公桌前的皮质靠背椅上坐下,自己双手撑着扶手,把程星辞圈在椅子里。
“你怎么过来的?”
程星辞跟谢凌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谢凌身上的须后水味道,他看着谢凌干净的下巴,忽然想到他好像从来没有跟谢凌一起起床,从来没有看到过谢凌刮胡子。他伸手摸了摸谢凌的下巴,说:“是嫂子开车带我们来的。”
“茉莉也来了?”
“嗯,茉莉跟着嫂子去看大哥了。”程星辞收回手,“昨晚发给你的信息收到了吗?”
谢凌笑了一下,绕过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他:“我不在你睡得好吗?”
程星辞没有嘲笑谢凌这个问题问得多么自恋,因为他确实睡得不太好,“很晚才睡着,你呢?忙到一夜没有睡吗?”
“快天亮的时候睡了一小会儿,这里有值班的房间可以沐浴和休息。”
程星辞看着谢凌说话时张合的嘴唇,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移开视线,盯着谢凌的眼睛:“你还没有回答我,信息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凌有点抱歉地说:“昨晚我们开会开到很晚,我看到你的消息时已经是凌晨了,我怕吵醒你,所以没有马上回。我本来打算待会儿回家当面跟你说的,结果你就来了。”
程星辞倒没有怪他不及时回消息,只白了他一眼:“那你不要胡思乱想,笨死了。”
谢凌笑个不停,因为知道了一直担心的事情原来是个误会,也因为程星辞骂他笨蛋时,那种跟小时候一样的亲昵。他用手背碰了碰程星辞微凉的脸:“你怎么知道我胡思乱想,梁朔跟你说的吗?”
程星辞嗯了一声,告诉谢凌他已经和梁朔谈过了,梁朔还帮他预约了下午带他去看医生。
说到他们俩遇到的问题时,程星辞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个体验就好像两个小孩子遇到生理问题去求助家长。丢脸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但是从嘴巴里说出来还是非常社死。
社死的另一个当事人却显得十分坦然,“我下午陪你一起去吧。”
程星辞当然更希望是谢凌陪他,“你工作上的事忙完了吗?”
“还没有,不过这里有谢汛在,我暂时离开一下没关系的。”谢凌说完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你比工作重要。”
他总是把情话说得这么正式,神情就像是在把手按到圣经上宣誓。程星辞于是伸手搂住谢凌的脖子,仰脸想亲一下谢凌,可是谢凌又躲开了。
程星辞不满道:“你不是打了抑制剂吗?”
“不是我不想亲你,”谢凌有点无辜,“我是怕抑制剂控制不好,你知道我太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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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就那么想要吗?”
梁朔给程星辞约的私立医院在城南,从市中心开车过去有三十多公里,好在他们出发的时候是中午一点多,路上并不是很堵。
今天谢凌开的是谢汛的车,程星辞看了一会儿谢凌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说:“我也想学开车。”
谢凌转头看他一眼:“你想出门我都可以载你,我没空的时候还有司机,你不需要自己开车啊。”
程星辞摇头:“我不是为了出门,我是觉得我跟你们好像格格不入。我什么都不会,就像是从原始社会来的一样。”
谢凌第一次知道他有这种想法,正好路口的红灯亮了,谢凌停下车,看向程星辞,安慰地说:“你才出来多久,慢就好了,别想那么多。”
“你们聊天有时候我都听不懂。”
程星辞又想起上午看到巩伊凡和谢凌说话的样子。
别人可以跟谢凌有很多共同语言,而他跟谢凌除了小时候的回忆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聊的。虽然就呆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也很舒服,但是他还是希望可以再跟谢凌近一点,再有多一些的话题。
他不想谢凌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到无聊。
谢凌却以为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只顾着和谢汛聊工作,冷落了程星辞,让程星辞多想了,解释说:“我和我哥说工作上的事情我嫂子也听不懂的,术业有专攻嘛。”
程星辞不吭声了,直到红灯跳成绿色,谢凌踩着油门继续行驶,他才又闷闷地开口:“我跟嫂子又不一样,嫂子有自己的事业,我什么都没有。”
“你有我啊。”
“我是有你,但是……”程星辞考虑了一下措辞,轻声说:“那,我又是谁呢?”
程星辞从十四岁到二十三岁的人生就像困在一口枯井里,只能仰望头顶那一小片天空,外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都毫无知觉。
出来之后,准确的说是有了手机、通过网络看到外面的世界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搞不清自己是谁、对一切都陌生而无所适从的状态中。
不可以对人示以真实的软弱,是程星辞从焚香园学到的生存法则。
所以大概连谢凌也不知道,程星辞内心有关于现实生活的恐惧。
程星辞很擅长装一些无关紧要的可怜,让人觉得他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心思的、只需要亲亲抱抱、哄一下就能开心的人。
谢凌问他:“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程星辞说:“我不知道。”
谢凌看着路,超过前面一辆开得很慢的白色大众,然后又回到中间的车道上,才继续说:“那这段时间你正好在家想想有什么想做的,等案子差不多结了、你可以出门了,你就去做,我都支持你。”
“我就是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谢凌笑起来,侧过头看他:“那你嫁给我做全职太太。”
程星辞面上发热,白谢凌一眼:“我还没离婚呢。”
谢凌把头转回去,遗憾道:“这倒是。”
中午他们一起吃饭,梁朔还提起来,说银崖市警方至今未找到祝文骁的下落。已经三天了,根据警方的判断,祝文骁几乎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是一天没有看到祝文骁的尸体,程星辞就一天不能安心。祝文骁好像一个深埋在地下的雷,有可能永远都不爆,也有可能哪天突然就爆了。
梁朔说这个案子很复杂——不是案情复杂,而是案子牵扯到的关系很复杂。现在多方势力向曼北警方施压,要求早日结案,以期在事情向媒体公布之后把舆论影响控制到最小。
由于品香会成员里面有不少人身份敏感,曼北市警局也不敢擅自处理,案子第一时间就报到了上面。现在如何结案已经不是曼北这边可以左右的,梁朔还因为这事和局长大吵了一架。
个中缘由梁朔没有解释得很清楚,但是程星辞还是从梁朔的话里听出来,案子到最后大概率不会像他想的一样给所有人一个公道。
但是至少,祝文骁要么死,要么被审判,总要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谢凌见程星辞闷闷不乐的,于是把行车模式调到自动驾驶,腾出一只手将程星辞的手牵起来:“没事的,如果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就等你两年。”
程星辞知道谢凌说的是祝文骁失踪两年以后他才可以向法院申请离婚的事,他回握住谢凌的手说:“有没有法律上的那一层关系对你来说重要吗?反正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就算法律规定我是祝文骁的伴侣,也丝毫不会影响我要呆在你身边的决心。”
谢凌看着程星辞说这话时认真的神情,如果不是正握着方向盘,他真的要把程星辞压在副驾驶上狠狠地亲一顿。
要命,出门时打的抑制剂感觉是白打了。
程星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问他:“怎么了?”
“没事。”
谢凌转头看路,交握的手一直到驶进医院停车场才松开。
这是一所Omega医院,来这里的人大部分是来看产科或者孕前检查的,所以从停车场到门诊大楼一路遇到很多大着肚子的Omega,由丈夫或者母亲陪着。
程星辞的长相在Omega里都算是特别漂亮的,而谢凌的脸和身材也属于Alpha当中非常出挑的那种,路上不停有人打量他们,甚至还有人把目光落在程星辞的肚子上。
程星辞有点不自在起来,但是谢凌还是一如往常的淡定,只牵着程星辞大步往前走。
一楼的门诊大厅没有一点医院的样子,反而像是建得特别豪华的酒店或者私人候机楼。高而宽阔的玻璃屋顶、室内喷泉、奇形怪状的绿植,没有排队挂号或者缴费的窗口。
他们进去之后便有一个穿着粉色护士制服的女性beta过来询问他们是否有预约,谢凌报了医生的名字,那位beta便在前引路,带他们到位于二楼的诊室。
医生是一个中年女性Omega,口罩上方露出来的眼睛看着很温和,问程星辞哪里不舒服。
程星辞把跟梁朔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只是说得更加详细些。在焚香园和祝家的时候也时常有医生来给他做检查,面对医生没有面对大嫂那么尴尬。
医生边听他说边让助理开好检查单,跟程星辞说:“你到里面去躺着,我先给你看一下。”
诊室明亮宽敞,用淡蓝色帘子隔成两间,帘子里面就是检查室。
谢凌不方便跟着进去,独自站在外面等。他听到医生吩咐程星辞把裤子脱了躺上去,安静了一阵,医生又说可能会有一点疼,要是疼得厉害就说,程星辞很轻地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医生就说可以了,让程星辞把裤子穿好起来。
程星辞出来的时候低着头,只看到他耳朵通红,脸侧连着脖子也红成一片。
医生又递给谢凌一张检查单,吩咐道:“去做彩超,做完再回来找我。”
谢凌看着程星辞的样子有点担心,问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看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是要先把检查做完我才好判断。”
谢凌点头,牵着程星辞出去。
刚才带他们进来那位护士还站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主动接过谢凌手里的检查单看了一眼,笑得甜美:“彩超室在四楼,请跟我来。”
程星辞好像有点不舒服,走得很慢,谢凌低头用脸碰了碰他发烫的耳朵,他咬着牙齿小声说:“我再也不来看医生了。”
“什么?”谢凌没听清。
程星辞微微抬头,凑近谢凌的耳朵说:“我再也不来看这个医生了。”
谢凌这时才注意到程星辞眼圈红红的,“怎么了?”
程星辞不说话。
谢凌又问他:“疼吗?”
“疼。”程星辞可怜兮兮地回答。
“那刚才怎么没听你喊。”
程星辞红着眼睛说:“我忍着的。”
他没跟谢凌说医生用了工具扩张做检查。
他们做的时候谢凌用手指稍微弄深了他都疼成那样,可想而知刚才是有多疼,只是程星辞实在是不好意思在女性Omega面前表现得太弱,刚才疼得下腹麻木他也不愿意喊出来。
所以医生才得出那个“不是什么大问题”的结论。
二十多分钟之后,他们回到医生的诊室。
医生已经在电脑上看到了超声科传过来的影像,程星辞进来坐下后,她就奇怪地问程星辞:“刚才我给你做检查的时候你不疼吗?你这个生植腔闭合看起来挺严重的。”
程星辞脸又红了,抬头看了谢凌一眼,窘迫得说不出话:“我,我是……”
医生见的患者多了,看他的样子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程星辞长得小,无助的样子看着很有些可怜,医生把口罩往下拉了拉,不忍道:“生植腔闭合是很痛的,外观上看不出来,你刚才不说,我就当成一般的炎症了,幸好让你去照了彩超。”
谢凌这时也明白了程星辞的痛是指什么,顿时心疼得不行,抓着程星辞的肩膀,问医生:“那现在要怎么办呢?”
医生又看向电脑屏幕,放大影像图案,仔细研究了半晌,探头对坐在她对面的助理说:“小陶,你看他这个闭合,程度这么高的闭合我还是头一次见。”
被叫做小陶的女孩儿扶了扶眼镜,凑近她自己那边的电脑屏幕点头说:“嗯,我也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
没想到看个病还看成了罕见的典型,程星辞一阵茫然,无措地望向谢凌。
淡定惯了的谢凌也沉不住气了,“医生,他还能好吗?”
“好是肯定能好的,不过要先搞清楚病因,”医生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了一眼谢凌,又问程星辞:“你之前生植腔做过什么手术吗?”
“没有。”程星辞说。
“有过性行为吗?”
医生问得直白,程星辞脸更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搞不清楚用口的在医学上算不算性行为。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程星辞找到一个贴切的描述,指了指谢凌,对医生说:“他没有碰到过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