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夏顿了一下,下意识就松开了手,他不是不知道白冬现在醉着,但是他依旧生气,凭什么这个人敢对他说不想见他,为什么这人总是能牵动他的情绪?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韩夏托住白冬的后脑,强迫那个人跟自己对视,但他说出口的话却是一样的笨拙:“我说让你跟我回家,你……你凭什么不愿意!”
韩夏看着白冬的眼里泛上水汽,然后两滴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忽然觉得心口一疼。
白冬这个人的性子和长相一样,孤傲又倔强,在韩夏的印象里没有怎么掉过眼泪。
韩夏不明白为什么就算这个人喝醉了,都还是会因为他哭。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想看到白冬哭。
什么时候都不想。
他抬手抹掉雪白面颊上的眼泪,然后他听到白冬说:“我一点都不想你……”
白冬的声音不是很清楚,含混着不明显的鼻音,显得有些微弱:“你怎么能那么说我……”
韩夏微微一愣,随后被眼前的人抬手扇了个耳光。
那一耳光并不疼,只是轻轻地一下,白冬的手轻快地擦过他的脸颊,不是发泄,更像是不大的幼虎受了欺负之后的抱怨。
酒精吞噬过大脑,白冬觉得很晕,什么都无法控制。
“你怎么能这样……”白冬皱着眉毛,鹿一样的眼睛红彤彤的,里面全是悲伤。
韩夏心口一揪,一脑的愤怒瞬间消失殆尽。他想都没想,伸手就把人搂进了怀里:“别说了……”
“你怎么能说我去勾引别人……”白冬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哭腔,那是种纯男性的嗓音,像是那个人不愿曲折的倔强,拼命掩盖完那些细小的啜泣声,不愿露出丝毫的软弱。
说韩夏心里没有愧疚是假的,这件事原本是他太多疑,没有信任,所有都是他的错,他怎么会不愧疚。
“你怎么能那么说我……你问我你是什么……可是你呢……你从来都没想过我是你的什么人……你把我当什么……”
白冬攥紧了韩夏的衬衫,用力得骨节泛白。
韩夏觉得心疼,像是有针在密密麻麻地扎。
白冬推开他,眼眸垂下,睫毛轻轻地颤,就连锋利的剑眉都软了下去,那人小声喃喃道:“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那么想我……”
车厢里安静下来,韩夏知道自己是真的做错了许多事。
他的喉结滚动一圈,深邃的眼睛盯紧了白冬的眸子,情绪像是翻涌的炙热的海浪,已然蒙住了那对平时犀利如狼的眼睛:“你喜欢我……”
白冬的眼神已经没了聚焦,能看出来醉得不轻,但是韩夏把他的话当了真。
韩夏的呼吸有那么一个瞬间在发抖,下一瞬,他便不顾反抗地将人拥入怀中。
他发觉自己胸腔中的燥郁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喜悦感。他轻笑出声,和白冬抵着鼻尖:“你喜欢我,还说没有想我……”
白冬推搡着韩夏的胸膛,却被人挽住了腰,他皱着眉偏过脑袋,就被人扳着下巴堵住了嘴唇。
韩夏的吻很温柔,从来都没有那样温柔过。
只是这男人还是被人咬了一口,嘴角一下子就冒了血。
韩夏不恼,抵住白冬的后脑继续加深攻势。
车厢里一时间只剩下狭昵的亲吻声,直到呼吸凌乱地分开时,变成了韩夏低沉的嗓音。
“……想没想我?”韩夏笑着问。
白冬被韩夏亲得发晕,和酒精愈演愈烈地一起灼烧大脑的神经。
他的眼泪划了满脸,他一边摇着头:“我不想你……”一边却用手臂环住了韩夏的脖颈。
不清明间,也许他是痛苦的,是思念啃食了血肉,却挣扎着否认,是潜意识作祟,冲破最后一丝理智去靠近爱人,却被积攒太久的悲伤警告着流泪。
韩夏轻吻过他面颊上的泪水,不忍地去抚摸他的眉眼:“你说不想我,不愿见我,我不强迫你。”
说完,韩夏便伸手去摸被扔在前座的车钥匙。
他不知道白冬的矛盾和挣扎,只当白冬是真的烦了他。
但旋即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别走。”白冬的理智彻底被酒精摧毁,全部崩盘。
韩夏动作一僵,他被人环住了腰,尽管那人的动作生硬,浑身打着细小的颤栗。
“韩哥。”白冬的声音还是那样不屈服的冷硬,但已经弱得几不可闻。
韩夏微微欠了欠身子,够到了被扔在前座的车钥匙,给车门解了锁推开车门,扒开白冬的胳膊下了车。
“别走……韩夏。”白冬轻轻地摇着头,眼尾稍微淡去的红色晕得更深,眸子顷刻间便腾上了一层泪膜。
韩夏伸手将人从车里搂出来,没想到白冬双脚一沾地腿就往下软,大抵是真的喝醉了。
他抄了人的膝弯抱在怀里,长腿一抬,锃亮的皮鞋就踹在了车门上,随着地库里一声回响,车门被堪堪关上。
他的脖子被白冬搂得死紧,臂弯里的人却清瘦得没有多少分量,甚至他触及的地方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明显的骨骼。
“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怎么看不出来……”
“我不为了钱的,我听话一点……你别不要我……”
“我什么都能忍……”
……
白冬在他的耳边无意识地低语,声音又弱又含混。但他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韩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人抱回家的,他只知道白冬每说一句他的心脏就被攥紧一分。
不论林海铭怎样说,不论他自己如何觉得,都不会有白冬喝醉了酒在他耳边一句一句的告白更有冲击力。
他一边心动,一边心痛,痛自己做错的事太多,痛自己看不透人情眼盲心瞎,也痛白冬的默不作声。
白冬说,他什么都能忍。
白冬求自己别不要他。
喜欢是什么样的?
是那些得不到的歇斯底里,还是白冬的卑微静默,如履薄冰。
白冬被他抱在主卧的大床上,迷蒙地睁着有些空洞的眼睛,白皙的手臂在夜幕中勾紧他的脖子。
“我喜欢你。”
一遍又一遍。
那人眼眸湿润,不知道忍了多少泪水,眼尾通红。身量劲瘦,不知道瞒了多少痛楚,铮铮硬骨。
这些韩夏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兴许辜负了白冬太久,他知道白冬对他来说绝不是可有可无。
林海铭说的对,他喜欢白冬,不然不会把白冬留在身边这么久,他喜欢白冬的静默和包容,喜欢白冬对他一切澎湃却隐匿的爱意。
就像量子纠缠,像轨道束缚,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喜欢是什么样的,他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清楚。
韩夏攥紧白冬的手在手心里,心跳清晰又热烈。
第19章 19量子纠缠
夏日天边刚擦亮的时候,不算强烈的阳光被阻隔在缎面的遮光帘后,主卧里还是一片昏暗。
被褥中裹着的人轻轻皱着眉,额角渗出些细密的汗珠。
韩夏将熬好的淡粥放在床头,欠身伸手探了探白冬的颈窝,又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去洗浴间拿了毛巾过来,细细地沾去人额头的汗珠。
“体质怎么这么差……”韩夏拧着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
他没想到白冬的抵抗力这么弱,天快亮的时候他就醒了,结果刚睁眼就觉得身边躺了个大火炉,开了台灯,偏过头就看见那人脸颊红红的,伸手一探,才发现这人是发烧了。
他一个跟头就翻了起来,因为他不怎么生病的原因,从医药箱里找了半天也没见半盒退烧的药,最后打了电话叫林海铭帮忙送药过来。
他开始后悔昨天让白冬淋了雨,不是谁都像他一样能扛造。
玄关处传来了门铃的声音,韩夏将手里的毛巾放在一旁,从卧室走了出去。
他看着林海铭提着塑料袋,一脸睡意地抓了抓头发。
“你特么摁门铃干什么?!你不知道密码吗?你把人吵醒了怎么办?!”韩夏接过塑料袋翻了翻,压低声音骂道。
林海铭瞪了他一眼:“我操,你有没有良心,你一句话我他娘的从被窝爬起来给你买药去!你现在搁这儿给我哔哔赖赖?!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俩方不方便我直接进屋,不得摁门铃提醒你一下?!”
韩夏知道这件事儿他确实做的不厚道,总是该休息的时候把林海铭叫起来,林海铭有牢骚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他顺了口气,拍了拍林海铭的肩膀:“海铭,对不住,是我有点着急。”
林海铭看着韩夏拧着的眉头,也没话说了。韩大少爷是个讲理但也极少说软话的人,道歉就更没有了,他知道有些事儿要分情况,而现在显然不是个跟韩夏发牢骚的好时机。
林海铭叹了口气,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捞了一只梨子啃,扔着钥匙圈往门口走:“行了,你没事儿了我就走了。”
韩夏应了一声,没再跟林海铭搭话,从塑料袋里拿了药,扣开了药盒给白冬冲好了退烧的药,一只手端着玻璃杯,一只手捏着温度计跑到了卧室。
白冬显然睡得很不安稳,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瓷白的皮肤上一绺一绺的。
韩夏把盛着药的玻璃杯和温度计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把人连带被子一齐拥进怀里。
一向东西很简单的床头柜现在摆了一大堆东西,粥,药,体温计,餐巾纸,还有刚刚随手放在那儿的冰毛巾。
“小冬。”韩夏在白冬耳边唤,用刚才放在一旁的湿毛巾冰了冰白冬的脸。
白冬被冰毛巾刺激地皱紧了眉,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望着韩夏。
宿醉之后刚清醒的反应总是很迟顿。
不过他不是喝醉了会断片的人。
相反,他很清楚地记得昨晚的一切。
例如他是怎么在韩夏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喜欢,是怎么扇了韩夏一巴掌……一切一切他都记得无比清楚,并且都在望见韩夏的短短一秒钟里涌入脑海。
韩夏伸手拉住被子裹住他的肩头:“什么都没穿,身上出汗了,盖好被子别着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僵硬地一动不动。
韩夏从一旁端了粥,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白冬嘴边:“张嘴。”
白冬脑子很乱,木讷地按着韩夏的指令动作。
完了。
他脑子里此刻只有这两个字。
韩夏还能让他在身边待多久?
韩夏说过,喜欢是很麻烦的东西,那个人最怕麻烦。
他不禁瞥了韩夏一眼。
韩夏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只得不做声,吃着韩夏送到嘴边的食物。
韩夏喂了白冬小半碗粥,把碗放在一旁,又拿了药,往玻璃杯里放了支吸管。
“把药喝了。”韩夏的声音也没有带上任何情绪。
白冬照做,把杯子里的药喝光。
“苦吗?”韩夏问。
白冬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摇了摇头。
韩夏没再说话,用餐巾纸擦了擦他的嘴角,拿了体温计。
就在韩夏的手要伸进被子的时候,白冬似乎才回了神:“我自己来。”
韩夏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白冬皱着那对凌厉的眉毛,忽然有一些难受。他的嘴唇翕动一下,似乎是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最后他还是把体温计给了白冬。
白冬拿了体温计夹在胳膊下面,然后垂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困得话再睡一会儿。”韩夏给白冬掖了掖被子,然后收了半抱着白冬的手,站了起来。
就在韩夏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听见白冬唤了他一声。
“韩哥。”
声音很闷,很沙哑,但短短两个字也有些冷清的味道。
韩夏停住脚步,转过身。
白冬抬着头望着他,眼神里多出了很多无奈和一些类似于决绝的情绪,让韩夏没由来的不安。
“我们谈谈吧。”白冬的声音因为生病而沙哑,听起来有些粗砺。
韩夏走回去,坐在床边:“好,我跟你谈。”
白冬望着韩夏那张俊毅无匹的脸,藏在被子下的手攥紧了。
他可以卑微,可以卑微到尘土里被人践踏还依旧恬不知耻,但是他不希望韩夏看到那样卑微狼狈的他。
昨晚的醉酒,让他所有的卑微和狼狈全都展现在了韩夏面前,他痛恨那样的自己。
他痛恨那样狼狈不堪的自己被韩夏一览无余,像是他这个人比草都轻贱。
所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让他喜欢的人看到这样的他。
他连指甲都嵌进掌心,掌心的皮肤被刺破,红色的皮肉暴露出来。
“韩夏,我昨晚说的话……”
可是他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并没有吐出口,便被韩夏打断。
“我都记得。”
韩夏盯着白冬的眼睛,不避不让,眼眸里流转着微光熠熠发亮,声音低沉而稳重:“你喜欢我,我知道。”
白冬在一瞬间变得哑口无言,他忙垂了眸,心里一片寒凉伴随着的还有强烈的慌乱,像是每一个细胞都已经习惯了韩夏的存在,只要一想到离开,就连灵魂都在撕扯着疼痛。
他强硬地压制着心口的痉挛,嘴唇颤了颤才发出声音:“……对不起,是我越界了。”顿了顿,他补充道:“我不会纠缠你,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