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夏第一次在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感受到难以接受的尴尬。他轻轻地抚了一下额头。
不过过了一会儿,白冬也没来信息。
也许是没看到刚才他发的信息?
于是他回了两个字。
——到了。
回完消息,白冬的消息几乎是立马就回了过来。
——现在忙吗?
韩夏手指僵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白冬很可能是为了他的面子,而装作没看见,又看他省略了刚刚那半句,于是在给他找台阶下。
想到这儿,他立马就觉得脑壳一热。
——忙。
他敲了个字回过去,掐灭了手机屏幕,然后又咳了一声。
“…咳……”
崔助理:“……韩总您嗓子不舒服吗?”
韩夏面色不改,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一口:“嗯,天气太热了,嗓子疼。”
陈总:“……”
白冬原本是在事务所的茶水间偷偷给韩夏发的消息,看到韩夏奇怪的回复忍不住抱着手机笑了起来。
苟诚刚好是过来接茶水,就看到白冬站在茶水间里,他等了一阵都不见人出去,凑近一看就看见这人抱着手机笑。
“哎,傻乐什么呢?搁茶水间摸鱼,还想不想转正啊?”苟诚端着茶杯也跟着笑了笑。
白冬一惊,立马回过头:“对不起苟老师!我现在回去工作。”说完转身就跑了。
苟诚挑了挑眉,喃喃道:“跑什么……”
白冬回到了工位上,看着屏幕傻笑了一下,才收了心思整理文件。
坐在白冬对面的是个小丫头,叫小月,是事务所里另一个合伙人的徒弟,长得很秀气,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被白冬脸上的笑勾去了魂儿,脸颊粉扑扑的。
“白哥,你笑什么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白冬听到小月问,又勾了勾唇角,他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小月轻轻地抿了下嘴唇:“白哥,我这儿不太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白冬刚来实习并没有多长时间,对事务所的人还都不太熟悉,只有小月动不动过来找他问问工作什么的,再加上这丫头看起来机灵,他也愿意帮忙,所以两个人还算熟一些。
白冬抬起了头:“哪里,我看看。”
小月用指尖推过去一个文件夹,拿红笔勾了一行出来,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你看这个为什么不是判过失至人死亡罪,而是故意杀人罪啊?”
白冬看了一会儿,指了指文件:“其实这点很简单,你只需要判断肇事者是不是在明知受害者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还去做了这件事就好。”
小月把整个脑袋都凑了过去听着白冬讲。
“这个刘某,他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他的妻子造成生命危险,但他还是把车子开入水中,而且从监控中可以看到,他在车入水之前就打开了两侧的车玻璃,并且给自己解开了安全带,就能说明他是有预谋的。其次,他妻子那一侧的玻璃明明是打开的,他水性很好,却不施救,甚至在警方询问时,他谎称他妻子那一侧的车窗是关闭的,这些问题都很明显,你只要认真想一想就能想明白。”
白冬平时和别人说话的声音一直很柔和,但谈到案子时,却有了几分严肃,硬朗的男性嗓音很好听。
小月点了点头,眼神里亮晶晶的:“我懂了,谢谢白哥。”
白冬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谢的,快回去弄材料,待会你师傅该说你了。”
收了收心思之后,白冬的目光回到了那些需要整理的文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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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见韩总。”清朗明快的男音响起,沈奕轻轻一笑,对珂宁大厦的前台说。
沈奕身材修长,没有穿上刻板的西装,纯白色的衬衫被骨架撑起来,一边的衬衣摆挽进了黑色的直筒裤腰,另一边随意地垂下来。手腕处一只黑色腕表,精致又奢华。
沈奕皮肤白,柳叶眉并没有多少锋芒,而更加柔和,一对极有特色的桃花眼天生含情,一颦一笑间眉目流转。少年恣意明朗的模样好像从未跟随时间舍弃这个人,而是如同凝固了一样定格在他身上,利落清爽,又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干净冷清,不禁让人想多看两眼。
前台的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凭着沈奕那只黑色的限定腕表断定这应该是个人物,于是解释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先生,您来得不是时候,我们韩总最近都在三亚……”
“……是这样吗。”沈奕垂了眸子,清浅的笑意勾上眼角眉梢,像是三月刚吐芽的柳梢般温舛,他摆了摆手:“是来得不巧。”
小姑娘点了点头,声音不由得放轻:“您怎么称呼,等韩总回来了我给您说一声。”
沈奕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小姑娘还想问为什么,但沈奕说完似乎并不打算解释,没等她开口那人已经朝大门走去。
林海铭刚好在公司对面儿的餐厅吃完午饭,绕去便利店买了些水果,拎着个塑料袋往回走。
沈奕身材和外貌都很出挑,放在街上很惹眼,林海铭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沈奕,他脚步停了一瞬,还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又眨了下眼睛,努力地睁了睁。
沈奕从珂宁大厦出来并没有走多远,不过竟然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没有人,也没来接送的车辆。
那个人就那么随意地迈着步子,不紧不慢。
在附近商业街上来往的的人大多数都是都市白领,沈奕的穿着并不突兀,而却总让人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偏那人还浑然不觉。
林海铭似乎回了回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朝沈奕那边跑了过去。
沈奕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动作微顿,偏过了头。
那是一个留着板寸,身材高大的男人,眉宇硬朗,面容端正刚强,上身穿着淡蓝色的印花T恤,白色的短袖外衫迎着风扬起来,下身一条宽松的短裤,修长健硕的小腿露了出来,踩着一双运动鞋。
而这个男人正朝他跑来。
沈奕心里猛地一停。
他嘴唇翕动两下,吐出了那个不确定地名字:“林海铭?”
林海铭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穿着和行为和这条商业街格格不入,有些窘迫地抓了抓脑袋,耳朵尖儿红了起来。
“小奕。”他望进沈奕的眼睛,往前迈了一步给了人一个拥抱:“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沈奕温和地笑了笑,拍了拍林海铭结实的后背:“刚回国。”
林海铭点了点头,松开了沈奕,眨了眨眼睛:“来找韩夏的?”
沈奕不置可否:“你不和他一起工作了吗?”
“不是,他去三亚谈项目了,让我在这儿给他守着公司。”
“那你还挺潇洒的。”沈奕打量了一下林海铭这身休闲到能立马去海边度假的衣服笑了起来。
林海铭也笑了笑:“我不喜欢约束,你知道。”
说完两个人没了话。他们其实并不是很熟,只不过是因为韩夏,以前见过几面。
所以现在无话可说,林海铭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
沈奕笑笑,轻轻地歪了下头,给他们之间的尴尬解了围:“现在有空吗?请你喝咖啡。”
林海铭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好。”
咖啡厅离这里并不远,两个人走过去大概十分钟的路程。
林海铭一只手里还提着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些芒果橙子之类的水果,提到咖啡厅好不别扭,他皱着眉,坐在了咖啡厅的座位里,把那个袋子塞进了角落。
沈奕照着以前的习惯给林海铭点了咖啡,然后看着林海铭的动作觉得滑稽好笑。
林海铭被他这么一看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又抓了抓脑袋。
“你怎么回国了?”
沈奕的眸子有一丝的暗淡,一晃而过又被他藏了起来,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我离婚了。”
林海铭抬起头看着沈奕,嘴唇似乎磕绊了一下,眉心蹙了起来,终是没发出声音。
“没事儿,林哥,我挺好的。”沈奕摆了摆手,目光微微闪烁,他抿了下唇,问:“韩夏还好吗?”
林海铭认识沈奕晚一些,也不知道韩夏和沈奕高中时候的那些牵扯,只当是沈奕平淡的一句问候,就没往心里去。
“好啊,公司一直发展的很好,现在他身边儿也有了相伴的人,生意场情场都得意,自然一切都好。”
服务生端了咖啡上来,林海铭伸手去接,没注意到沈奕在那一瞬间的怔住。
直到他搅了搅咖啡,再抬头的时候才有些意外,沈奕低头看着咖啡杯,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都不出声。
“……怎么了?”
沈奕压了眼底的情绪,抬起头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反常,甚至眉眼间还有三分笑意,虽然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他眼眶的薄红:“没事啊,我就是在想,什么人能把韩夏收住啊?”
林海铭哈哈一笑:“哈哈哈,你还不知道韩夏那人,嘴巴越毒心越软,偏偏自己还不知道。”
沈奕抿了口咖啡,咖啡很苦,苦到心里,但他面上还是一派轻松,眉眼舒展:“是,我挺好奇的,你给我讲讲,下次我看见韩夏也有的调侃哈哈。”
“那你可别说是我给你八卦的啊。”林海铭挑了下眉。
沈奕微微前倾了身体:“不说。”
“其实那俩人在一块儿都快两年了,一个二十一的男孩子,比韩夏小了六岁,怎么认识的我不清楚,一开始两个人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好,韩夏的脾气,你也了解,炮仗,一点就着。”
林海铭笑了起来:“我看见那男孩儿的时候,一瞅那张硬气的脸,原本想着这人绝对忍不了韩夏的性子,没过俩月准掰。”
“结果谁知道俩人一来二去的缠了快两年,你说那孩子脾气好吧,有时候跟韩夏吵架能气得韩夏几天不理人,你要说那孩子脾气不好吧,那韩夏的炮仗脾气他也忍不下来。”
沈奕听着林海铭说,将“韩夏”两个字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结合在一起,好像陌生地让他快忘了韩夏的模样。
他印象里的韩夏,会给他带早餐,会陪他罚站,会下雨天把雨伞给他自己淋着雨骑着车回家,会在夏天的时候因为他一句话翘课去买冰棍给他。
那些时候的韩夏,对别人脾气着实暴躁,几句话不对付就要抄了凳子,但对他却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他想象不到韩夏会被一个什么人气到,经过什么矛盾却依旧和这个人在一起。
沈奕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林海铭继续说:“你也觉得离谱是吧,我一开始也觉得,不过你仔细一想,韩夏说不定这回真上心了。就是可笑,他可能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
沈奕勉强牵了牵嘴角,他怎么会不知道韩夏,当初他如何离开,韩夏告诉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觉得荒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原谅韩夏。也是后来从别人那里知道了韩夏家里出的事,才明白韩夏的那些不幸。
母亲的过世以及父亲的抉择给韩夏带去了太多影响,似乎这么多年,那个人还一直站在原地,被困在那些童年不幸的遭遇里,二十七年分不清楚自己的心。
沈奕觉得心口被揪了一下,开口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第16章 16量子纠缠
“资金没问题,你们放心干。”韩夏手中的签字笔在雪白的纸页上划过,他合住文件夹放在一边。
会议室里的几个分公司的高层全都松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喜悦。
“韩董,我们在Lerwenspro订了厅,望您赏个光。”陈总脸上也是堆满了笑意,邀请韩夏参加晚宴。
韩夏眉宇间看不出表情,只轻轻地转了下笔。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他说完转身把带来的皮包递给崔助理,那里面装得是钞票,算是犒劳奖金,崔助理分好给了会议室的人。
“谢谢韩董。”
“谢谢韩董。”
“谢谢韩董。”
陈总捏着自己分到的那叠钞票笑得更开心了。
韩夏谈完了事儿,也不想在公司待了,夜里倒是有些风,不像白天那样燥热。他难得的换了身短袖和短裤,在酒店的沙滩上散步。
海浪的声音很大,茫茫的汪洋给人一些难以表述的压迫感。
韩夏偏头看向很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暗夜的颜色已经模糊不清。
沙滩上并不是没有人,只不过离他较远,更靠近灯光。
他有些乏,就躺在了沙滩上,望着空中一两点闪烁的星子出神,过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一个人吗?”一个较为沉稳的男性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动静是坐在了他旁边。
韩夏没睁眼,闷闷地嗯了一声。
“能陪我喝一瓶吗?”那个男人问。
能住这处酒店的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普通人,韩夏闻见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于是他轻轻地抬了眼皮,撑着坐了起来,偏过了头:“连着灌了三天酒了,实在不想喝,理解一下。”
那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但显然是一幅精英干练的模样,身材瘦削,颇有些儒雅的味道。
见韩夏拒绝也不再强求,开了罐不认识的酒灌了一口。
“累啊。”那个男人感叹道。
韩夏没吭声,男人自顾自的说。
“商场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除了你自己,其他人全她妈绿着眼睛想害你,巴不得看着你从神坛上跌落,他们好吃你留下来的那一点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