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没什么不满。”唐江白说。
　　“是吗？”周颢说，“我不这么认为。”
　　唐江白：“……”
　　雾雨蒙蒙的天气，连同吸入气管的空气也是湿漉漉的, 使呼吸都变得粘稠而困难。
　　唐江白咽了口唾沫：“是, 我是对你有所不满，因为我……”
　　他说不出口。
　　应该说, 如果现在他说出来了, 反而显得有些好笑。
　　“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以前我租过你们家的房子，不到三个月吧，结果我一走, 你就把我删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那时候我们也一起玩过游戏, 我的账号一直没有变过，后来孟乔组局的时候, 我说了从前说过的话, 你也没有反应。虽然说这些也没用。”
　　他自嘲一笑：“其实你单方面删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结果了, 是我自我催眠, 觉得你一定有原因，还特意去你学校找你……然后他们说你不在那个学校了，不知道是休学了还是转学了。”
　　周颢安静地听着，直到他不再发言，才说：“删了你这一点，我要说一句抱歉。”
　　唐江白：“……”
　　“我确实是休学了，为了接受心理治疗。”
　　唐江白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心理治疗？”
　　“这和你没有关系，”周颢说，“我当时没有恶意。不止是你，我删了很多人。”
　　准确一点说，他那时的世界充满嘈杂，所以他完全没有把唐江白的那点心思放在心上。
　　唐江白：“你生病了吗？”
　　“不算。”
　　周颢的回答很简短，显然是不想多说。
　　“我可以说说我的想法吗？”
　　“什么？”唐江白问。
　　“你似乎不擅长了解别人，尤其是你的朋友，”周颢说，“我不想对你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但我希望你至少不会伤害到你身边的人。”
　　“什么身边的人，其实就是孟乔吧。”唐江白尖锐地说，“如果不是为了他，你会主动找我吗？”
　　周颢承认：“是你说的这样。因为孟乔没有任何得罪你的地方。”
　　“你怎么可能知道全部？”
　　周颢没有继续反驳他，而是问：“你可以想一想，你究竟是讨厌孟乔，还是讨厌你自己？”
　　——
　　孟乔还老实地站在原地等，举着周颢递给他的伞。
　　从他的角度能够看见那两个正在交谈的人。从举动来推断，二人的谈话还算平静。
　　平静到让人猜不到他们在聊什么。
　　孟乔其实也关心不了那么多。他的思绪还时不时会被拉到那个称呼上：我家的小朋友。
　　总感觉好宠啊！
　　哎嘿。
　　他兀自乐了会儿，一个突然想到的可能性把他的快乐冲淡了——等等，该不会真的是小朋友的意思吧？
　　巨大的好奇心让他开始盼着周颢回来。
　　然而首先回来找他的却不是周颢，而是唐江白。
　　也没说多的，就是简单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拿你撒气了。”
　　孟乔也很简单地接受了：“没关系，你心情不好嘛。”
　　唐江白：“就这样？”
　　“对啊，”孟乔反而疑惑了，“不然嘞？”
　　唐江白：“你能不能有点脾气，至少和我吵一架。”
　　孟乔看出来唐江白是真的想找人吵一架，于是真诚地建议：“要不然你回去找廖磊吵？”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笑了。
　　沉闷的气氛消散，唐江白说：“对不起，孟乔。”
　　“不是道歉过了吗？”
　　唐江白这回却没有解释，试图转移话题：“你之前想问我什么？”
　　“没事没事，我刚刚问了杨舒，解决了。你觉得周末在哪集合好？”
　　他的想法跳跃太快，唐江白勉强跟上：“周末？”
　　“对啊，要一起做小组作业吧，还要定下来谁去讲PPT。”
　　唐江白：“问问他们，我无所谓。”
　　孟乔纳罕地笑了。这样的唐江白可不多见，换做是往常，唐江白肯定早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是因为和周颢聊过吗？
　　“你真的好喜欢周颢啊。”这么想着，孟乔自然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唐江白被他的直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然后说：“是啊，我绝对比你喜欢他。”
　　这回轮到孟乔被吓到了：“什什什么叫比我……”
　　“你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唐江白嗤笑，“我早知道你是gay，看见帅一点的就两眼放光，不要太明显。”
　　孟乔：“！”
　　这还是孟乔第一次感到如此不服输：“那也不能说你就比我喜欢他。”
　　他可是喜欢周颢到梦里都会为了这件事烦恼的程度。
　　“是吗？所以你们到什么程度了？我敢打包票你们没在一起。”
　　孟乔无言以对。
　　唐江白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所以我才会说你让人火大，孟乔。”
　　打火机蹭地燃起，微弱的火光在雨幕中灼烧：“但凡我看得到希望，我都不会是你这个德行。你要是不珍惜，就把屁股让出来，别白叫人看着眼馋。”
　　孟乔心里咯噔一下。
　　哎？
　　那个若有若无的、刚刚被林桓的发言压下去的可能性再次在心里发芽。
　　膨胀，宛如笋苗即将破出土壤。
　　他平白紧张了起来，面色发红，眼睛发亮。
　　这个反应让唐江白更加烦躁，极其恶劣地把烟吹在孟乔脸上，熏得孟乔到处找地方躲。
　　“走了，我找那些人还有帐要算。”
　　“哎？要吵架吗？”
　　“关你屁事，找周颢去，别来烦我，有事群里说。”
　　唐江白一边穿着雨衣一边打着雨伞，嘴上还叼根半熄不熄的香烟，说潇洒也不算潇洒地走了。
　　他背对着孟乔，因此也没人发现他在哭。
　　或许被人撞见了，他也能解释说是雨滴打在了脸上。
　　真是个好天气。
　　孟乔在休闲区的门口找到了周颢。
　　周颢的眼神好，遥遥看见孟乔小跑着过来，马上走下台阶去接他。
　　“怎么在淋雨？伞呢？”周颢问他。
　　孟乔：“额，我不小心弄丢了。”
　　他并不擅长撒谎，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周颢的眼睛。
　　“怎么办？我的衣服都弄湿了，能不能……去你家冲个澡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进击的小乔！
　　状态还是不好，这章当复健了HHH
　　大家一定要多睡觉


第四十三章
　　周颢哑然失笑。
　　他伸手挑起孟乔额前被打湿的刘海。这家伙有一段时间没剪头发, 发丝都长到了眉毛上方。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叫孟乔感受到了无比绵长的暧昧。
　　“好。”
　　孟乔仗着自己身体好从来不感冒，才敢这么嚣张。
　　然而刚进周颢家, 他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浴室在那边。”周颢站在他的身后说。
　　他的喉咙里像是住下了一只野兽, 每个字眼间都隐含着兽类的呼声, 不由得使孟乔打了个寒战。
　　孟乔只当是冷的。
　　进了客厅, 孟乔还在慢慢脱外套。他的里面穿的是一件白T恤，由于敞着怀淋过雨, 此时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孟乔是这么打算的。
　　继续在梦里逃避，只能在梦里得到满足，那他总有一天会因为受不了而崩坏的。
　　他为什么非要做这样的缩头乌龟不可呢？
　　他猜测，可能大概也许, 周颢对他有超越朋友的好感。
　　会这么想是因为, 他发现周颢应该是喜欢男生的。
　　在两个人的友情中，周颢总是起到更积极的作用。
　　但也有可能只到好感为止……
　　毕竟孟乔有时候会把梦境与现实混淆, 很多东西有可能是他自作多情。
　　但只要是有好感, 他就有往前走一步的勇气了。
　　所以在淋雨之前, 他先登上那个原本打算尘封的小号，真诚发问：如何让男神的好感度从朋友达到喜欢？
　　答案五花八门。
　　还没来得及清理掉的网友们，最先来的是指责他：亲爱的达瓦里氏, 你背叛了革命！
　　剩下的才纷纷出招，有让他带男神去健身房大秀身材的, 有让他装柔弱半夜找男神修电脑的，还有让他直接掉节操的。
　　他虚心求问：怎么掉？
　　热心网友：很简单, 就是色.诱。男人说到底还是视觉动物, 先让他在性意识上意识到你, 你就成功了九十九步。
　　孟乔作为男人, 深以为然。
　　他对一个男人好感确实是从皮囊和□□开始的。
　　他继续求学：九十九步，这么夸张吗？
　　热心网友：因为最后一步比较艰难，属于是元婴到大乘的跨度。是变成男朋友还是变成炮.友，全看你的造化。
　　此乃高人。
　　孟乔顿悟，拜谢了大师之后，毅然决然把伞扔进了垃圾桶。因为小区里不好找，他还特意绕去了商业中心。
　　总之，事情成功演变到了现在的这一步。
　　尽管孟乔认为自己干瘦的身体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吸引力。
　　先试一试。
　　孟乔知道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好，万一再走运一次，真的泡到男神了呢？
　　他磨磨蹭蹭，扭捏作态，却被周颢皱着眉催促：“别感冒。”
　　孟乔：“……”
　　这九十九步也走得很艰辛啊！
　　站在花洒底下，他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继续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都说过度健身吸引同性，他果然应该去健身吗？
　　这倒不是难事，他知道周颢在星期六或者星期天都会去健身房，有时候在出租房也会做一些简单的训练。
　　健身的时候，他可以让男神教他。
　　那样肢体接触不就变多了吗？
　　“孟老师，我进来给你放个衣服。”
　　周颢的声音猛地隔着一扇门响起，让孟乔差点脚下一滑。然而周颢家的浴室里地板是做过粗糙处理的，根本不给他滑的机会。
　　“好，好的。”
　　隔着几乎不透明的隔断门，周颢即便走进来，也只会看到他露出来的半截小腿。
　　但他还是紧张得连小腿肚都绷紧了。
　　“我找不到适合你的衣服，这是我高中穿过的卫衣……不知道你能不能穿。”
　　周颢的声音走了进来，正正好停在隔断门前。
　　孟乔结结巴巴地应着。
　　等到周颢转身走出去，孟乔才蹑手蹑脚钻出来，展开那些衣物。
　　巨大的黑色卫衣，孟乔对它有印象。高中的时候他见周颢穿过，黑衣服衬托白皮，在他的记忆里排在很靠前的位置。
　　他拿起来对着自己比划。
　　即便是几年前的衣服，还是比他的身板要宽大一些。
　　他看着没到了大腿根的衣摆，陷入沉思。
　　“想放假，怎么还没放假，我受够宛漂的日子了，我想回来吃香喝辣。”
　　“我这里已经在下鹅毛大雪了，但是没有想象的冷，干倒是挺干的。”
　　“我回来之后不想去我爸妈那，能去你家不。”
　　“我家没人。”周颢终于给出了第一句回答。
　　“你们那个小出租房呢？”
　　“……”
　　“你的心好冷，周颢，比格陵兰岛的零下四十度还要冷，你就这样对待你亲爱的弟弟吗？”
　　“没错。”
　　“那个……周老师，”另一个声音怯生生地在耳机之外响起，“我洗好了。”
　　周颢果断地挂了电话。
　　他一边摘耳机一边回头看，呼吸一窒，差点忘记了语言系统的存在。
　　——孟乔只穿着他的卫衣，两条细长的、没有任何多余脂肪的大腿从空荡荡的布料下方延伸出来，隐约可见底裤的边缘。
　　落在周颢眼睛里，就如同厄洛斯抵在唇边的手指。
　　他尽量把目光对上孟乔的脸。
　　“裤子呢？”
　　“裤子……”孟乔的眼睛乱瞟，“系不太紧，有点往下滑。”
　　“是吗？”周颢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挂上了孟乔所熟悉的，像是蕴含着某种含义的笑。
　　“这样可不能出门啊，我再帮你找找能穿的？”
　　孟乔的语气渐渐落入失望：“好吧，谢谢哦。”
　　他已经死了七八分心，垂头丧气地跟着周颢进了更衣室。
　　周颢的衣柜很大，衣服却没有很多。
　　拿上一件，他就用在孟乔身上比划。
　　“这条可能比较长，但是把裤腿挽起来还好。是系带的，你可以绑紧一点。”说罢对着孟乔上下扫描了一通：“你太瘦了。”
　　孟乔：“……”
　　如果他是个女孩子，说不定会高兴的。
　　孟乔接过运动裤，不好意思直接对着周颢换，于是他背过身去，弯腰把腿往裤管里塞。
　　“孟老师。”
　　周颢的声音暗哑，压抑如生潮前的波浪。
　　“啊？”
　　孟乔把两条腿都套了进去，提裤子的时候还踮了踮脚。表示了疑问之后，他才意识到周颢离他近了许多。
　　“怎，怎么了？”
　　周颢沉默着，胸腔异常地起伏了两下，然后道：“没什么。”
　　孟乔抬头认真看他，却捕捉不到一丝还来不及逃走的情..欲。
　　周颢的眼睛总是清澈而疏离的。
　　姑且换好了新装备。孟乔自觉一无所获，沮丧地离开了周颢家。
　　看来貂蝉的路子他走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