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总是会有来打搅的人, 讲座还没结束, 那个叫沈晓宁的人就来了。孟乔本来不知道是他，可他大剌剌地坐在了孟乔的右手边。
　　孟乔再看看左手边坐着的杨舒，她脸上露出了略带厌恶的表情，就明白了。
　　难怪今天杨舒说想要坐里面。
　　真的见到了沈晓宁本人，孟乔才发现自己对他有印象，从前上课的时候见过。只不过那时候人多，他又不爱社交，连班上的人都没记全呢。
　　他觉得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很油腻的气质，不由得往里躲了躲。
　　沈晓宁注意到了，和杨舒打完招呼之后，才对孟乔说：“怎么见到学长招呼都不打？”
　　孟乔不知道怎么讲。
　　他和此人虽然曾经是甲乙方的关系，但现实里确实是陌生人。
　　和陌生人有打招呼的必要吗？
　　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乖乖说：“学长。”
　　沈晓宁看起来还算满意，并把胳膊搭在了孟乔的肩膀上：“你们关系很好啊？”
　　这让孟乔更觉得尴尬，向杨舒投去求助的眼神。
　　“能不能安静点？”杨舒问，“这里不是你家，OK？”
　　说完又对孟乔说：“不用理他，你听你的。”
　　“行行行，”沈晓宁把胳膊一抽，觉得没劲，“你脾气也太大了。”
　　“……”
　　这到底是什么人呐。
　　孟乔疯狂地同情起了杨舒。
　　讲座结束之后，沈晓宁又邀请他们一起去喝咖啡。孟乔婉拒说自己不爱喝咖啡，这个倒是真话，他对苦味很不耐受，苦咖啡加奶加糖，他也只会觉得口感怪异，像在喝药。
　　杨舒则说得很直接：“我们有正事，请你别来打扰我们。”
　　她措辞真够客气的，可语气里满是嫌恶。
　　把话撂下，她拉着孟乔就走。
　　两人脚赶脚地离开。沈晓宁盯着他们看了会儿，收起了脸上的笑，嗤了一声。
　　“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呢。”
　　等走远了，孟乔还是小声地问：“这样他还缠着你不放吗？”
　　“哼，别小看人的脸皮啊，”杨舒说，“他两个女朋友都因为不想当工具人分手了，肯定怕重修又挂掉。”
　　孟乔叹为观止：“他是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
　　杨舒耸耸肩：“谁知道呢。”
　　他们一边走一边吐槽沈晓宁。杨舒说他是这两个星期才开始重新纠缠她的，目的看来也很明显，就是想抱大腿呗。“这要是别人，要是愿意出点钱，我两条腿劈成四条也给抱，只有这种人，他出多少钱我都不乐意教，是真恶心。”
　　对付这种人，连拒绝都是个技术活。多一分则容易被记恨，少一分他就会觉得你有机可趁。
　　杨舒大美女实在是太惨了。
　　他建议道：“要不，你还是找个男朋友吧，那样会不会好一点？”
　　杨舒摇头：“男朋友哪有那么容易找，万一为了躲一个神经，又碰上另外的神经……或者你干脆假扮我男朋友？”
　　孟乔：“啊……”
　　见他没马上答应，杨舒笑了：“你这个反应怎么回事，真让我寒心！”
　　孟乔：“这个……”
　　“怎么说，你是有对象了？”杨舒问。
　　“没有没有，”孟乔赶紧否认，“我就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在一个校区，也不能经常见面，很多时候我帮不到你呀。”
　　“也是，”杨舒点头，“那就再说吧。”
　　他们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选择在食堂研究设计图。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七点，杨舒看见孟乔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是“如来”，忍不住笑了：“谁啊这是？”
　　“是周颢。”孟乔不好意思地说。
　　他接起电话，周颢问他在哪，他说了位置。
　　“我这边提前结束了，等我来找你。”
　　孟乔赶紧说：“我和杨舒在一起呢。”
　　“没关系，”周颢的声音里含着笑，“我难道见不得人？”
　　“没有没有。”孟乔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第几次说这个句式了。
　　大家怎么都喜欢问这种叫人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可恶！
　　通话结束，孟乔悻悻放下手机，说周颢要过来找他们，还能顺便送杨舒回学校。
　　杨舒一改对周颢的偏见：“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随后又批评孟乔：“你给男神备注的都是什么鬼啊！”
　　孟乔大惊：“我有说过他是我男神吗？”
　　杨舒：“……”
　　杨舒：“你刚刚说的。”
　　不过杨舒显然没有多想，孟乔愣神的工夫，她已经重新说起了设计稿的话题。
　　周颢来得很快，见他们正讨论得入神，就把脚步放轻了些，坐在旁边。
　　杨舒先发现了他，招呼道：“嗨，帅哥！”
　　周颢微笑：“好久不见。”
　　“你还记得我啊！”杨舒说，“我深感荣幸。”
　　周颢挨着孟乔坐下，问：“聊什么这么起劲？期末作业？”
　　“不是，”孟乔晃脑袋，“是之后打算拿来参赛的，要看看吗？”
　　“不用，”周颢说，“既然是要拿来比赛的，还是更保密一点好。你们找好指导老师了？”
　　“嗯嗯，是我们设计原理课的老师。其实今天聊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回去。”
　　杨舒强调：“别忘了送我，谢谢。”
　　杨舒刚下车没几步路，就有小雨点打在了窗上。想到她没有带伞，孟乔就把自己的找了出来，小跑出去追上她。
　　隔着夜幕远远看去，杨舒接过雨伞，还高兴地抱了孟乔一下。
　　孟乔傻笑着回来了，关上车门。
　　周颢说：“你和杨舒关系真好。”
　　孟乔感觉今天好像不第一次听见这个句式。“还好吧。”
　　他和杨舒确实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很聊得来。
　　周颢：“嗯——”
　　他拖长的声音听起来很慵懒随性，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看着像她刚刚亲你了。”
　　“没有没有没有，”孟乔吓得缩小了一圈，“她就是搂着我嘞，她经常这样。”
　　“经常？”
　　“嗯，”孟乔说，“她应该是抱抱狂魔。”
　　是和周颢的“拉手贴贴”类似的症状。
　　周颢：“嗯——”
　　他的视线飘到熟悉的甜品店logo上：“小蛋糕想吃吗？”
　　搬到一起还没有一个月，孟乔就觉得自己被养胖了三四斤。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林老师都没有这么会养猪。
　　尽管如此，孟乔还是一边充满罪恶感，一边把巨大的卡路里嚼进肚子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乳酪小蛋糕还剩下一个，他刚要开口问周颢要不要吃，偏偏这时脑袋瓜机灵了一下，想起来他之前从热心网友那里看到的参考答案。
　　——想知道一个人对你的好感度有多少，就装不经意喂他吃东西。当然，食物是什么很重要，甜点就是首选项目。
　　此时此刻，不是刚好集中了天时地利人和！
　　孟乔醍醐灌顶，立即改口成：“要不要喂给你吃？”
　　周颢淡然一笑，眼睛继续看着路况，嘴却微微张开了些。
　　好！
　　这可真是史诗级的成功啊！孟乔！
　　他成功投喂了男神，心情愈发满足，表情管理近乎失控。
　　“孟老师，帮我擦擦嘴角，”周颢谨慎驾驶，手粘在方向盘上下不来，“有颗粒粘在上面。”
　　“哦哦，好滴。”
　　孟乔作势要去扯纸巾，刚扯了一个角就停下了手，痛骂自己实在不懂把握时机。这个时候怎么能真情实感
　　“咦，怎么没纸啦。”
　　“是吗？”周颢笑着问，“这么快？”
　　咔嚓咔嚓地塑料纸被揉成团的声响过去，孟乔说：“我用手给你擦一擦吧。”
　　周颢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孟乔：“……”
　　“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了高兴的事。”周颢说。
　　作者有话要说：
　　纸巾：这车里有几个演员？首先排除我，我是道具。


第四十六章
　　孟乔真是可爱。
　　要说有多可爱, 就是黑白世界里突然出现的彩色卡通角色那么可爱。
　　就像此时此刻，他沉静的睡颜缓缓从他的世界里出现、如初生的小兽一般。
　　被人侵入精神世界，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他也从不知道侵犯可以这般无害, 带来的只有舒适和治愈感。或许这和孟乔温吞的性格相关。
　　周颢牵住孟乔的手, 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他怀里的孟乔迷茫地睁开了双眼。
　　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像这样在梦里依存了。孟乔的课设任务很重, 白天又经常要到处跑, 因此一回来就睡得很死。周颢这几天也忙得够呛，为了补上前几天偷懒而拖拉下来的实验, 每天都要在实验室里待到晚上。
　　在学校里很难碰到面，在家里讲的话也变得比先前要少。
　　今天晚上得好好补回来。
　　周颢浅浅笑着，握着他的手指亲了亲。
　　“睡得好吗？”
　　他喜欢看孟乔害羞的反应，大大的眼睛微微瑟缩, 眼神要躲不躲, 脸上飞快地泛起红晕。
　　“嗯嗯。”孟乔嘿嘿一笑，矜持地点点头。
　　点完头, 还要把脸埋在他怀里蹭一蹭, 说道：“好暖和啊。”
　　如他所愿, 孟乔对他的提防已经越来越少，两人的界限日益模糊。
　　从一开始的局促，到现在能够坦诚地接受他的示好, 并给出很积极的回应。
　　有时候甚至太积极了……他都没想明白孟乔怎么突然开了窍，笨拙地主动吸引他。
　　这都是很好的迹象, 说明孟乔正为了他而动摇，为了他而转动。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点。
　　他们之间还没有大到能够保持恒定的引力。也许稍不注意, 孟乔这颗不安分的小行星, 就会被拉扯到别的星系去, 或是继续在浩瀚的宇宙间流浪。
　　就只差一点点。
　　周颢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
　　总归孟乔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眼前，他能够洞悉孟乔的每一个举动。
　　他在准备迎接时机成熟的时候……考虑到孟乔粗得像巨蟒的神经，他希望能亲口听到孟乔说出来，而不是靠偷听。
　　他知道这样很矛盾，他喜欢听孟乔为了他而心跳，也喜欢他因此而共鸣。但他已经无法依靠这样、依靠孟乔在心里的那些碎碎念来满足了。
　　今天晚上的孟乔显得有心事，注意力不太集中。
　　这个状态在两人入睡前就有了迹象，因为孟乔一直在心里背力学公式。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听着孟乔念经一般的声音入眠。
　　现在总不能还在背公式吧？
　　“在想什么？”周颢问。
　　“没……”孟乔说，“我就是觉得，为什么总是梦到你呢。”
　　周颢：“因为你喜欢我？”
　　孟乔微微皱紧眉头：“嗯……话是这么说没错。”
　　“嗯？”周颢疑惑。话是这么说？
　　孟乔这家伙有时候说话不经意，但其实很容易把人惹火呢。
　　孟乔抬起眼睛，看向四周的天空，表情略微带着一点不服气。
　　偶尔也能从看似无欲无求的孟乔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如果他碰到有希望解决却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就会像这样，轻轻抿住嘴角，腮帮子也比平常略鼓些。
　　“怎么回事呢，怎么会这样。”孟乔低声嘟囔。
　　在这里听不到孟乔在想什么，周颢总是得多确认几次：“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吗？”
　　他回忆一遍，只记得孟乔今天回家之后还在看文献，都是心理学相关。当时他没多想，选修课在下周结课，需要写一篇结课论文，孟乔做事认真，也许是想好好写。
　　难道和那些文献有关？
　　他不喜欢这样猜来猜去的感觉，不过又怕问多了会起反效果，因此捏捏孟乔的脸。“不想说？那要不要转移注意力？”
　　“暂时不要。”
　　孟乔已经摸清了这个套路。基本上一开始说这种话，代表他们很快就要搞涩涩了。
　　人类想搞涩涩的时候都这么诡计多端吗？
　　换做是平常，他可能会顺着节奏走。不过今晚他有个很想弄清楚的问题，所以相当清心寡欲。
　　“我们不能去更暖和一点的地方吗？”他问。
　　“你居然会觉得冷吗？”周颢惊讶又好笑。
　　“是啊，”孟乔说，“所以有点想去夏威夷晒太阳嘞。”
　　说真的，孟乔就只是想试一试而已。
　　从在梦里醒来开始，他就试图控制身处的这个世界。他最近在知网上看了许多论文，有心理学科，有生命科学里的神经学，甚至还看了一点人文社科，看来看去，感觉越看越复杂，越看想越多。
　　所以不如什么都不想，靠着自己的直觉来试一试。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梦里的场景发生了变化，阳光逐渐出现，海浪声声，椰树错落，木质的栈桥延绵至清澈的水中，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宛如身处旷野之息的沃托里村。
　　这绝对是游戏造景，还掉帧的那种。
　　孟乔一低头甚至看见了红色的胖乎乎的鲷鱼。
　　真怕它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身上会出现【大剑鲷鱼】这种字眼。
　　我真的只是想试一试而已。孟乔心想。
　　不会吧？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孟乔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看向周颢，后者正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远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