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颢对他的这个提议，看起来也不算很满意。然而他轻轻叹气之后，还是勉强同意了。并且加了个要求，说以后想抱着孟乔睡。
　　因为他今天早上刚刚发现，抱着孟乔的感觉很暖和，很舒服，手感略像宜家的蓝色小鲨鱼。
　　孟乔心想，除非把他的骨头全都抽了，否则应该是很难达到那个效果的。
　　不过，难为男神竟然能把这么不着调的要求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完全震慑住了他的羞耻心，所以他竟然觉得这个要求可能还挺正常？
　　可是男神今天能这样抱着他，只是因为喜欢的人不在而已。
　　如果见到了喜欢的人，就不会在乎他的手感像不像小鲨鱼了吧。
　　可恶……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替身文学吗！
　　孟乔狠狠落泪。
　　然后他一边痛斥自己没有出息，一边在床上躺尸，准备充当周颢的暖身抱枕。
　　有了献身的觉悟，接待周颢这件事，就变得令人局促不安起来。
　　周颢洗完澡出来、用吹风机吹干头发、而后在外间倒水、水流的声音溅在玻璃杯上、趿着拖鞋缓步走进房间、最后把门带上……
　　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耳朵里放大，使他的身体绷得更紧。
　　此时周颢如果来抱着他，那手感一定不像小鲨鱼，可能比较像在冰箱里冻了两天的法棍面包。
　　最终，周颢的脚步还是落到了床头。他把眼皮闭得更紧，忽然听见一声低笑。
　　下一秒，还残留着沐浴湿气的温暖指腹落在了他的嘴角，轻轻一揩。
　　小小的动作如同火柴棍上的氯酸钾擦过暗红色的磷粉，火势迅速地蔓延开来，烧得他不得不睁开了惊慌的双眼。
　　暖黄色的灯光之下，他的眼也是柔软的湿润的，睁得大大的，宛如被猎狼惊扰的，丛林深处的麋鹿。
　　“你嘴角还粘着泡沫，洗漱的时候是不是太草率了？”周颢垂着眉眼，含笑问道。
　　孟乔大呼丢人，忍不住也抬手擦了擦，把那片肌肤摩擦得更热烫，仿佛是想把先前那股子撩人的热意给遮掩过去似的。
　　“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周颢贴着他坐下，有意无意地把声线压得很低，带着一点做作的磁性，“这样很可爱。”
　　可恶，竟然说可爱……
　　孟乔心脏再次被重击，强撑着才没有失去理智原地蒸发。他无声警告周颢：不许夸一个替身可爱！
　　却再次获得了周颢的笑颜暴击。
　　罢了，罢了。
　　孟乔喝完周颢递过来的温开水，打了个小嗝，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男神真好，他再也不会碰到比男神更好的男人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先爱上的人就输了。果然如此。
　　孟乔暗暗垂泪，已经在心里为自己谱写好了悲惨的替身文贱受剧本——这就是他此前十八九年流连草丛要付出的代价，花心的他注定要为了一个美貌的渣攻，来尝一尝爱情的苦。
　　然而周颢却对他愁苦的内心一无所知，还要抱着他看起来寡淡无味的肉身，满足似的喟叹出声。
　　“孟老师，”周颢的声音几乎是无奈的，仿佛又好气又好笑，“你很紧张吗？绷得太直了。”
　　我懂，我懂。
　　孟乔点点头，他知道这个桥段，太眼熟了，他在雷文吐槽里见过的。
　　——别绷得太直，你直起来，就不像他了。
　　周颢：“…………”
　　作者有话要说：
　　周颢：多余的脑补能力可以交给有需要的人（指一些天天卡文的网文写手）
　　莫急，我比你们还要焦急，做梦都梦见自己一日十万，我才是急急国王！
　　（但是正式谈恋爱之前的纠结才是我最爱的部分）


第四十章
　　数不清这第几次了。
　　白茫茫的世界中, 被光照也不会有影子、宁静得仿佛不需要呼吸的地方。像这样和周颢头靠着头、手拉着手聊天，好像两个真正在热恋当中的人。
　　孟乔的心防也在此刻降到了最低。
　　平时不敢说的话，不敢发泄的情绪, 到这时就会流于表面。他玩着“周颢”的手指, 小声叹气。
　　“周颢”对他的忍耐程度太高, 就算被他抠弄着指甲缝, 也不会觉得不耐烦或是喊痛。
　　为什么梦里的周颢能这么喜欢他？
　　脑补能够达到这个境界，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牛逼, 还是该觉得悲伤。
　　“怎么叹气？”周颢问。
　　如果是在平时，孟乔一定会回答说没什么。但这是在梦里，他的反应总是比他本人诚实。
　　好像在这个空间里，被周颢问话时, 他能够选择不主动说出口, 却不能撒谎。
　　他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苦恼。
　　“要是我有个喜欢的人，他喜欢的却是别人, 我是不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话刚出口, 他就发现自己又忘了他们的限定“情侣”关系, 赶紧捂住了嘴。
　　原以为“周颢”听了会生气，然而他并没有，反而平静地问：“我需要先确定一下, 这是假定你还没有和我在一起的情况吗？”
　　仔细一听，话音里还有几分被压抑着的高兴。
　　真是个难得大方的男朋友。孟乔觉得反常, 但一想这是他的心理反射，又觉得好像解释得通。
　　“嗯……是的, 就是这样。”
　　“所以, 你有喜欢的人, 为什么会想要离他远一点？”周颢问。
　　孟乔觉得他在说废话。虽然是他的心理折射, 却也太不懂他的心了。
　　“因为……没戏呀。明明知道没戏还要每天看着他和喜欢的人打电话，又会很难受。”
　　住在一起之前，他想过男神会不会有生活上的缺陷，从而导致他的幻灭。然而私下里的男神依然那么完美，习惯健康，爱好整理，还把他的生活也照顾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给他任何幻灭的机会，反而让他越来越喜欢。
　　除了这一点。
　　周颢有个关系相当密切的男性朋友这一点。
　　“为什么会觉得没戏？”周颢又问，“你觉得他不会喜欢你吗？”
　　孟乔：“害，哪用我觉得呀。”
　　周颢捏紧了他的手掌，低声问：“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有人会对你有那样的感情？”
　　孟乔被这句话逗笑了，他心想，该不会他潜意识里其实很自恋吧。“如果有这样的人就好了。”
　　“也许现实里的我就很喜欢你呢。”
　　孟乔又被逗乐了。“我也觉得他很喜欢我。”
　　周颢的手下意识捏得更紧。
　　“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都很喜欢我。”孟乔又说。
　　身边的人做了个几个深呼吸，忽然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动作是狠狠的，落在孟乔额头上却是轻轻的。
　　“笨蛋。”
　　好神奇。孟乔觉得刚才的周颢和现实里的那一位重合度特别高。他眼巴巴地问：“你今天都不吃醋呢。”
　　“我为什么要吃自己的醋。”
　　这是孟乔今天晚上听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话，直笑得前俯后仰。抬起眼睛，周颢正费解地看着他。
　　“哪里好笑？”周颢作势来挠他的痒痒，“告诉我，哪里好笑？快说。”
　　即使是在梦里，孟乔也还是怕痒。他一边缩起身体一边求饶：“可是你们不是一个人啊。”
　　“如果我说是呢？”
　　孟乔改不了作死的本性，又仰头大笑出声。
　　周颢没有继续折磨他，而是郁闷地扑在他的身上，发泄似的咬了一口。
　　“所以，”他的嗓音里染上了欲念，“你最开始问那个问题，是因为喜欢上了现实里的我吗？”
　　这是在梦里。孟乔却特别有在恋爱中的实感。如果他恋爱了，那一定是个很做作的人。“如果我说的是别人，要怎么办？”
　　周颢咬住他的下巴：“那我就把你抢过来。”
　　“抢、抢过来要怎么办？我心里还是喜欢别的人，你要把我关起来吗？”
　　“关起来？”周颢沙哑地笑了，“我怎么会这样对你？那是最低级的囚.禁。”
　　他托起孟乔的脸，宝石一般的双眼深深望进他的眼里，浓稠得快要滴溶在一起的呼吸流淌在他们的鼻息间。
　　“我不会做任何你讨厌的事，或是使用暴力的手段。正好相反，我会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包括你的欲.望。”
　　粗重的亲吻落下，向下，直到无法再往下的三角地带。
　　孟乔抓住周颢的头发，高昂起脖子，肌肤几乎都变成了粉色。
　　“你永远可以在我面前做你自己，提多少任性的要求都没关系，因为我会给你我拥有的一切。直到你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我为你做的一切……”
　　“就算不情愿，也离不开我。”
　　孟乔醒来时，眼角还挂着泪痕。
　　梦境里那样激烈的情绪，纵使回到了现实，依然缠绕着他，久久不能散去。
　　他甚至开始怀疑，梦里的那个周颢究竟是不是他想象出来的……怎么会有幻想角色拥有如此强的个人意识。
　　是他希望周颢就是那样的人，渴求他，偏执地想占有他。
　　还是他其实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他想得到周颢吗？
　　这样那样的想法混杂，几乎填满了他大脑的每个沟壑，让他感到失常、焦躁。
　　冬日干燥的空气，床头柜上斑驳的一块木漆，冰凉的手机屏幕，都叫他烦闷。
　　这样的感觉在他为了让周颢多睡一会儿而小心翼翼起床、一个电话却轻易把周颢唤醒时抵达了巅峰。
　　这次又是什么事？
　　他带着恶意在想。
　　周颢半梦半醒地接了电话，嗯、嗯回答两句，然后一边起床一边穿衣服。
　　好在今天周颢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一些嘘寒问暖的话，否则孟乔一定会受不了的。
　　今天的电话内容十分简短，好像两个人都没太多话说，平淡地结束了。
　　难道吵架了吗？
　　孟乔继续带着恶意揣测。
　　说起来，他还从来没问过周颢，对面到底是个什么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问一问也没什么吧？
　　都当了替身了，总得知道白月光的庐山真面目吧！
　　不是长成杀生丸的那种绝色美男，他可不会同意！
　　“额……是谁的电话啊？这么早打过来。”
　　很好！孟乔！你做到了！很自然地问出口了！根本一点也不刻意！
　　周颢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闻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扣上了袖口，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他黑色碎发下同样黑亮的眼睛。
　　“很好奇吗？”
　　“有一点，”孟乔恨死了他这个吊人胃口的样子，却又爱死了他吊人胃口时带着戏谑的帅脸，“一，一点点吧。”
　　“你听不出来？”周颢惊讶道，“我以为很明显呢。”
　　很明显和你关系非同一般。
　　孟乔不是没往弟弟这个选项想过。可他视奸周颢三年，知道周颢是独生子。而且光是听谈话的内容，感觉更像是朋友，而非亲人。
　　孟乔：“我是笨蛋，所以听不出来。”
　　好么，梦里叫他笨蛋的仇他也要记。
　　周颢觉得好笑，把解锁后的手机交给他，竟然是让他自己看。
　　孟乔宛如拿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抛了两下才接住。“干，干什么呀！不要这样！这怎么好意思！”
　　然后他很诚实地睁大眼睛，把第一行的名字看了个清楚：谭瑄。
　　“我妈姓谭。”周颢提示道。
　　姓谭？妈妈？哎？什么情况？
　　庞大的信息量把孟乔淹没了。他痴痴傻傻，好半天才能挤出来一句：“是你妈妈的私生子吗？”
　　周颢的肩膀开始疯狂抖动：“我替我妈谢谢你。”
　　孟乔于是知道自己猜错了，瞬间红了脸。
　　“是我舅的孩子。”周颢说，“比我小一岁，小时候和我一起在宛市生活。”
　　孟乔：“哎？”
　　周颢：“哎？”
　　孟乔的声音小得如同秋后的蚊子呐呐：“我以为……”
　　“你以为？”
　　孟乔羞愧地低下了头。
　　可恶，那周颢喜欢的人到底是谁？难道说根本查无此人吗？
　　因为，根据他的观察，周颢身边实在没有算得上亲近的人了！
　　总不能是我吧！孟乔自暴自弃地想。
　　闹钟第二次响起，周颢说：“我该去上课了。”
　　周颢的周三只有第一大节和第四大节有专业课。孟乔第一次听到这个课程安排的时候，表示了无比的同情。大清早起来，却要上一天的课。
　　而周颢还总是能保证在网球社的出勤，实在是修仙者才能拥有的体力和毅力。
　　“好，好的。”
　　周颢替他整理梳理过后仍然有点发翘的头发。“你继续睡会儿，晚点坐地铁去学校？”
　　孟乔把脖子一缩：“不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可以去麦当当找个座位画画。”
　　马上就要八点了，孟乔手忙脚乱，匆匆忙忙抓过外套套在身上。周颢拿着他的书包，已经走到了门外，想先去按电梯。
　　孟乔想让周颢把包给他，他自己可以拿。里面什么都装了，平板，数位板，还有笔记本电脑，所以相当重。
　　他只是想拉住周颢而已，然而表现在行动上，却是他拽住了周颢的手指，就像他一贯在梦中对周颢撒娇时那样。
　　他的脑中警铃大作，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这多可怕啊，他把梦和现实搞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