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打我电话,我不在家也能帮着出出主意。”陈雾挂掉后给村长发了个红包,他回到书房,对笨拙地学他剪鞋样子的少年说,“阿炽,我跟村长讲好了,他会寄柿子过来的,虽然今年我没回去打理柿子树,但是村长说像去年一样甜,你肯定会喜欢吃的。”
他有一双干净透澈的眼睛,仿佛不懂“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含义,从没体会过社会复杂人心难测,还保留着难得的淳朴率真。
然而当晚晏为炽就想把人抽一顿。
陈雾进了卫生间就不出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的玻璃门被敲响,“你在里面打坐?”
“啊,马,马上!”陈雾的声音慌里慌张的,像是心虚,他话音刚落,没有按锁的门就直接被晏为炽拧开了。
直播间的蹦迪曲十分劲爆。
晏为炽扫一眼陈雾:“我说你在卫生间干什么呢,扭得好看吗?”
陈雾看看随意扭动疑似擦边的主播,一脸懵:“不是,他刚才是在摘毛栗子,不知道怎么就扭起来了。”
晏为炽讥笑:“穿开叉快开到脖子的旗袍摘?女装play?”
“真的,摘了满满一大筐子。”陈雾证据没找到,就见主播开始摸大腿了,他赶忙把手机按掉。
晏为炽不轻不重地揪他耳朵:“你还看直播。”
陈雾缩了缩脑袋:“刘叔说要跟进新时代。”
晏为炽没好气:“屁股擦了?”
“我没有上。”陈雾说。
“所以进来就是为了直播。”晏为炽笑得让人移不开眼,“你把你刚看的打开,我们一起看,让我也感受感受新时代的气息。”
陈雾磨磨蹭蹭地开手机:“那你会送礼物吗。”
“没准。”晏为炽慢条斯理,“我高兴了,送个嘉年华也不是不行。”
陈雾迷茫:“嘉年华是什么?”
晏为炽神色一滞。
“阿炽,你平时也看直播啊?”陈雾把耳朵上的手拿开。
晏为炽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窝囊感,他平静地进行自我澄清:“游戏方面的,我看的不是扭来扭去的那种。”
陈雾不说话。
“操。”晏为炽单手抱起陈雾,轻轻松松就把他抱出卫生间,“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别人,全是你的。”
.
直播这件小事没引起什么大波大浪,晏为炽带陈雾看艺术含量高的同志电影。
纯交易的不能看,那不是一对爱人之间能有的氛围。
晏为炽给陈雾培养感觉,让他通过视觉跟触觉来体会肢体接触多美好。
柿子寄过来了以后,边吃柿子边看。
就这么到了情人节。
当天晏为炽发朋友圈,图片是两双外出穿的鞋,配了两字:约会。
黄遇人在法国喂鸽子,他八卦地打电话问:“炽哥,你们今天怎么安排?”
晏为炽:“坐摩天轮。”
黄遇把挑染的俩撮绿染了回去,头发剪短,整个就一清爽俊朗的大男孩,他夸张地嚷嚷:“没了?不来个烛光晚餐,音乐会,看电影,泡温泉,滑雪,听海一条龙?”
晏为炽一边在心里疯狂做笔记,一边淡淡道:“贪多嚼不烂。”
黄遇被可乐呛到,他把半罐可乐递给未婚妻:“你们现在就去吗?”
晏为炽蹲在玄关系鞋带:“出门看银杏,晚上去。”
黄遇还在问:“哪个地儿的摩天轮?”
“自己没约吗,屁话怎么这么多。”晏为炽不耐烦,“最大的。”
黄遇被挂了电话,他挠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游乐场的摩天轮八点半可就下班了。
“你在这等我。”黄遇扯了下未婚妻的披肩就离开广场,他很快就拿到游乐场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让那边的摩天轮今晚延迟下班时间。
“八点半以后的时间我包场。”黄遇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什么,一看是女人的口红,未婚妻的,他抽着嘴放回去,“不是我自己去,是给朋友包的。”等他搞好了再告诉炽哥。
哪知负责人说有人定了。
“谁?”黄遇不爽被人抢先一步。
负责人毕恭毕敬:“抱歉,黄少,客户的信息我这边不方便……”
“你当我三岁?有什么不方便的,定了不过去玩?一玩不就知道是哪位。”黄遇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就开冲。
负责人刚才也只不过是走过场,他这回就透露了客户姓甚名谁。
黄遇跟那位通电话,语气古怪:“余叔,你给陈雾定的?”
余盏:“嗯。”
黄遇佩服道:“你这波操作牛逼,能进史册。”
余盏坦荡一笑:“君子成人之美。”
黄遇简直想赶飞机回去跑到他面前竖大拇指:“有气度,我辈楷模。”
余盏自语:“他们都很年轻,不知道能走多远。”
黄遇虽然认定陈雾心眼子多如牛毛,但他在外必须为炽哥的选择框框扛大旗。他确定一定道:“反正百八十年不是问题。”
余盏意味深长:“据我所知,你对陈雾并不是很满意。”
黄遇心里咯噔一下,我去,这叔是从哪知道的。
余盏猜出他所想:“你能知道我对陈雾的关照,我自然也能知道你对他的态度。”
黄遇咂嘴,搁这儿跟老子玩文字游戏。老子才不玩。
“他钓我炽哥。”黄遇直说。
余盏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放声大笑:“那他怎么不钓我?”
黄遇:“……”你能跟我炽哥比?
余盏从黄遇的沉默里拿到了答案,他结束通话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揉着眉心吐了口气,颇有垂暮老人的孤独寂寞:“我老了。”
助理把要签的文件递过去:“您心态年轻。”
余盏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翻翻文件:“为什么这么多?”
“因为您今天一天都在走神。”助理说。
余盏心累的拿起了钢笔。
.
下午五六点钟,晏为炽收到了余盏的信息。
车堵在路上,陈雾有点急:“阿炽,我们要快点,排不上了。”
“没事,”晏为炽把手机关机,今晚只想专心约会,“我们过了八点半再去坐。”
陈雾迟钝地说:“那不都不转了吗?”
“想转多久就转多久。”晏为炽漫不经心,“这是余盏送我们的情人节礼物。”
陈雾有些意外:“那要跟他道谢。”
“道过了。”晏为炽扯扯唇,“等他结婚的时候,我们还礼。”
陈雾还想说什么,晏为炽提醒他开车。
情人节到处都是粉色泡泡,单身的恋爱的全被裹进了商业化的浪漫里。
过了八点,首城最大的游乐场的项目陆陆续续地关了,但是有美轮美奂的灯光秀可以看。
大批游客等着看秀。
没多久,游客们就发现了一个现象,摩天轮停了一会,又开始转了。
只有一个车厢里有人,不知道是哪个豪门在看夜景。
车厢里,陈雾和晏为炽坐在一起,面前依然是餐点,却是比去年的要精致多倍。
去年是白天,今年是晚上。
不一样的景色,不一样的情感,一样的人。
晏为炽今天没碰一口奶茶,随时做好准备。他摩挲陈雾暖和的手指,那次摩天轮到最高点的时候,他们有了第一张合照。
这次怎么也要,
思绪被一个声音打断。陈雾冷不丁地说:“阿炽,我想抽烟。”
晏为炽:“……”
.
片刻后,晏为炽叼住烟点燃,食指跟中指夹着送到陈雾嘴边:“咬着。”
陈雾轻轻咬住沾着晏为炽味道的烟蒂。
“吸一口,再吐出来。”晏为炽教他。
陈雾照做了,他闭上眼,一只手托住腮,一只手夹着烟,咳嗽着,睫毛抖动眼尾晕出湿红。
那一秒,晏为炽亲了上去。
陈雾摸了摸眼睛:“阿炽,你亲我。”
“怎样?”晏为炽理直气壮,“男朋友不能亲?”
陈雾缓慢地转了一下眼珠。
晏为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沿着已经模拟过多次的角度,蜻蜓点水般亲了他一下。
陈雾:“我好像……”他舔了舔嘴唇被亲过的地方,将那点湿意吞咽了下去,“可以接受。”
指间的烟在燃烧,一线一线的烟雾爬上陈雾的镜片,再是眉眼,心脏和灵魂,他抿着嘴里的尼古丁味,模糊不清地说:“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让我感受,我也感受了,但是现在更多的我可能……”
晏为炽捧着陈雾的脸,与他鼻尖相抵喉间滚出笑声:“想什么呢,现在是在摩天轮上,不是家里的床上,只接吻,不会有更多的。”
又去亲他。
连续亲了几下退开,观察他的变化,再上去亲。
这样反反复复地亲了十多分钟。摩天轮不知道有没有转到最高点,没人管了。
陈雾闭在一起的红润嘴唇小幅度地张了张。
晏为炽面上沉着,捧他脸的掌心却烫得厉害,指尖不争气地颤抖:“要我进去?”
陈雾没有摇头。
“那我进去了。”晏为炽克制又温柔地抵开他的唇缝,含着他的紧张与羞涩,深深地吻住了他。
第49章
两年后, 金秋
林科院跟林科大合作助力齐县脱贫攻坚,一支由青年学子组建的队伍踏上了这段行程。
大巴车上没有嘈杂声,大家几乎都戴着耳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过了三四个小时, 晕车的开始出现反应, 车里渐渐弥漫起了一股橘子皮的香味混着酸味。
一个男生蹲挤到座椅前面, 两只手在地上摸索什么,他刚要把旁边人的脚抬起来, 对方就醒了。
“陈雾,你把脚抬一下,我看看你那边。”男生苦哈哈地龇牙, 露出自己的隐形牙套, “我上面靠左的骨钉掉了。”
陈雾把拿在手里的眼镜戴上:“戴柯, 你不是在睡觉吗, 骨钉怎么会掉。”
“不知道。”戴柯摸半天也没摸到骨钉,“完了, 800没了。”
“到休息站等车停了再找。”陈雾说。
戴柯抓着前面的椅背坐回去, 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陈雾的后背离开座椅,他拽了拽起了点褶子的毛衣:“联系你的主治医生说一下,回去补打就好了。”
“只能这样了。”戴柯用舌头舔了舔没了骨钉以后的小洞, 一脸沮丧地叹气,“出门没看黄历, 真够倒霉的。”
他忽地扭头,神情紧张:“陈雾。”
陈雾喝着水看他。
“你觉不觉得我们很像国外灾难片开头?”戴柯神经兮兮,“一群人开开心心的出去玩, 大巴, 路越来越破,树越来越多, 车里有人突然出了什么小意外,全都符合。”
陈雾咽下嘴里的水:“我们不是出去玩。”
“那是你认为的,你问问车里其他人,有多少当这趟是放风秋游。”戴柯检查身前的安全带,眼里满是蠢跟纯,“我的预感一向很灵,上车前我就感觉骨钉要掉,结果真就掉了。”
陈雾木木的:“你确定不是早就发炎晃动了吗?”
戴柯:“……”
他歪了歪头,有些漂亮的脸上露出笑容 :“所以你带消炎药了没?”
陈雾说:“带了,在行李箱里,到了地方给你。”
“好的好的。”戴柯捂着腮帮子,半长的栗色发丝垂落在他手背上面,“我这周天天熬夜看期刊看上火了,另外三颗骨钉也有点增生。”
“县城应该能看牙,你最好去冲洗一下。”陈雾面朝里侧,“我要接着睡了,你自己玩,别闹到我。”
“那你睡吧。”戴柯半站着扫视整个车厢,同校的跟不同校的都闭着眼睛,他转动视线去看车窗外不断后退的瘦长树影,捞出脖子里的十字架,双手捧着在胸前划了个十,“阿门。”
.
一行人是清早出发的,午后到了目的地。
后半程大巴一直在颠簸抖动,车上人胃里的食物都在飘,很难熬。最先冲下车的拎着袋子干呕,也有没拎袋子的,呕吐物还没落地就被风吹散了。
离得近的身上都沾到了,叫骂吐槽声连成一片。
从个人恩怨到集体矛盾,再进入到两所学校常年谁也不服谁的缠缠绵绵,林科院的跟林科大的要打起来。
陈雾作为林科大此次外出小组的组长,出面调和。
他还有个林科院老院长关门弟子的身份,林科院的组长就给了他面子。
双方这才平息。
说到底还是坐长途大巴累的,有负面情绪了。
陈雾没急着加入拿行李的队伍,他翻着毛衣里的衬衫领子走到不远处打电话:“阿炽,我到齐县了。”
英国那边是晚上,晏为炽昨天才飞回来,这会儿在赶作业。他把笔电推开,脑子里的各种专业名词全部清空,“怎么不跟我视频?”
陈雾说:“我行李还没有拿。”
晏为炽听他那边的噪音,“啧”道:“风是有多大。”
“很大。”陈雾耳边都是呼啸的狂风。
晏为炽没好气:“我叫你带上帽子,你不听。”
“这么大的风,帽子戴了也会被吹掉的。”陈雾的视线跟随一个追着棒球帽跑的女生。
晏为炽服了:“你们早不去晚不去,挑了个好天气。”
“出发前我看这边的天气预报还是晴天,说变就变了。”陈雾头顶是阴沉沉的乌云,“好在我们考察的地方主要是大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