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没有慌:“他知道我住在哪?”
“不确定。”赵潜才说完,就听见陈雾说,“他知道。”
见到人了?!
赵潜暗骂两声,飞快道:“你把你的地址发我,我这就去。”
“不用过来,我不是一个人,有晏同学在。”
陈雾要挂,赵潜问了一个古怪又饱含谨慎的问题,“你身上没口子吧?”
“没有。”他说。
“没有就好,别靠太近,以防万一。”赵潜还是不放心,匆忙道,“我跟炽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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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徽瑔从院墙外翻进来的。他伤没好透,满面病态,一张脸瘦得脱了形,难以看出昔日的风采。
陈雾的视线越过他,去看院墙,头顶是晏为炽的哼声,“我怎么说的?”
“院墙太矮,安全系数低。”陈雾重复他之前说过的话。
晏为炽呵呵:“一个小鸡仔都能翻墙进来。”
陈雾摘眼镜叹气。
被忽略的丁徽瑔攥拳头:“陈雾,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晏为炽皱眉:“当我死的?”
丁徽瑔抖了抖,五脏六腑反射性的剧痛,他紧盯着陈雾,眼里没有恶毒和癫狂。
陈雾走到小菜地旁:“你伤害过我,我不信任你了,不敢离晏同学太远,只能在这说了,你看行不行。”
“好吧,”丁徽瑔过去点,他发青的脸颤动着,难以启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你让炽哥闭眼,他看着我,我害怕。”
陈雾:“……”
“那也不需要闭眼吧。”他转头,“晏同学,你别看这边。”
晏为炽冷冷睨了眼丁徽瑔,警告他别找死,不然就不是涉及他一个人的安危那么简单。
丁徽瑔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晏为炽一把目光投到其他地方,他的呼吸和行动能力都恢复了不少。
陈雾见丁徽瑔拿出手机,屏幕对着他。
一张照片。
是他跟季明川,去年图书馆那次。
单从照片来看,季明川抓着他的手突起的青筋,发红的眼睑,放在他身上的眼神都不可能是弟弟对哥哥该有的,会引起他人的猜测。
偏偏季明川还有一双深情眼。
丁徽瑔是gay,他会从gay的角度去看这张照片。
分明就不清白。
丁徽瑔把手机放下来,压低声音说:“我没有发给炽哥,算是对上次那么对你的补偿。”
他又像是愤怒,又像是不能理解,“你以后别这样了!”
陈雾说:“你误会了。”
“我误会?”丁徽瑔讥讽,“你们就差亲上了。”
陈雾扯了块衣角擦拭镜片:“他喜欢的是女孩子。”
“别拿这套忽悠我!追女生不就是障眼法!”丁徽瑔情绪起伏过大声音过低,听着诡异,“我会监视你,要是让我再发现你跟这个人纠缠不清,我不会再替你隐瞒!”
他平复了一下,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
陈雾见他要走,说:“你还没跟我道歉。”
丁徽瑔瞪向陈雾,那声“那你是不是该对我说谢谢”要喷出来又被他憋屈地吞下去,他弯了弯腰:“对不起。”
说完就要去爬墙。
“让你走了?”
晏为炽从后面靠近陈雾,搭上他的肩,对丁徽瑔勾手:“手机上有什么,我看看。”
第30章
丁徽瑔猛地往陈雾那看。
“我在跟你说话, 你看他干什么。”晏为炽冷道。
丁徽瑔眼神躲闪:“就,就是去年烤肉店吃烤肉的照片,我希望陈雾能看在我们以前关系不错的份上原谅我。”
晏为炽笑:“我像傻逼?”
丁徽瑔惊惶摇头:“不是, 没有, 炽哥, 我……”
“真他妈能叽歪。”晏为炽把手臂从陈雾肩上拿下来,满身阴沉地朝着丁徽瑔走去。
丁徽瑔手脚颤栗, 眼皮因为激动而痉挛眨不了,死命地撑得大大的,他就跟哮喘犯了似的, 呼吸越来越粗乱, 惨白的脸也开始渗出回光返照的红。
不论是过去每次打球有意无意产生的肢体接触, 还是躲在休息室把自己的名字缝在这个人的衣服口袋, 买相同款式的冲锋衣……那都是隐晦的兴奋与痴恋。
现在不一样了。
捂紧的心思被挑开了,暗处偷窥的老鼠被人扒了皮毛丢在大街上,痛苦中惨叫着闻到主人身上的味道, 露出肆无忌惮的狂欢和羞耻。
晏为炽停下来,眼中是看到一坨粪便的嫌恶。
丁徽瑔抖动的身体打了个寒战,脸上的色度一下褪去, 比先前还要白,他难堪苦涩地塌下了病弱的肩膀:“陈雾, 我本想替你瞒着,可是炽哥要看,我只能给他看了。”
那张照片重新暴露在日光下。
晏为炽面色寡淡甚至无趣:“就这个?
丁徽瑔傻了, 照片上的两人分明就有事情, 炽哥不介意,不生气?
那是不是说, 陈雾在炽哥心里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滚。”
一声冷斥打断了丁徽瑔的思绪,他踩着院墙底下的水缸往上爬,来时靠的是超越体能的执念,走时什么都从他身体里流走了,几次都没能爬上这片矮墙。
就在他拽不住墙头的藤蔓要滑回小院的时候,一股力道撑住了他。
他抱着一丝滑稽的期待回头。
是陈雾拿着个树棍,抵在他鞋底,他还没做出反应,就被那力道顶着翻到了外面。
“嘭——”
丁徽瑔脸朝下摔在地上,意识模糊,半天都起不来。
院墙里隐约有说话声,
喊的是,“陈雾,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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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徽瑔打车去最常去的篮球场,不多时,身后传来迅疾奔跑的脚步声,夹杂着赵潜疲惫的审问:“你去找陈雾做什么。”
“去年拍了张照片,想给他个警醒。”丁徽瑔说。
赵潜嗓子冒烟:“问我要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他不就好了,非要亲自去?”
“亲自去才有效果。”丁徽瑔看着那些在球筐下跑动的身影,“我要告诉他,我手上早就有他的把柄了,手下留情才一直没有拿出来让炽哥知道,希望他好自为之。”
赵潜没问是什么照片:“炽哥也看到了?”
丁徽瑔不语。
“那你到底是替陈雾隐瞒,还是不替他隐瞒?”赵潜有气无力,“老丁,别掺和进去了行不行?”
丁徽瑔依旧沉默。
赵潜把丁徽瑔的态度看成死心不改,她揪住他的衣领,拳头挥在他耳边的杆子上 :“被打没了半条命,身体再怎么补再怎么休养都比不上以前了,还没让你醒过来?!”
丁徽瑔眼神空洞:“不是那回事,你不懂,我也不想说。”
“你以为的,是我没想过的,我从来就没有要挤进炽哥的圈子,和他有个什么同学以外的关系。”他说。
赵潜大吼:“那你怎么不一直清醒到毕业?”
丁徽瑔苦笑:“我也后悔啊。”
冲动果然是魔鬼,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要是他能控制住自己,那就还能一起打球,上课,吃饭,最后在‘茄子’声里完成毕业照,送他坐上离开春桂的火车,落上老同学的称号。
他悔不当初的哽咽。
小配角也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想有一个完整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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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潜身边会读书的只有她发小。她原先不明白他不是要去一中的吗,怎么又跑到西德来了。
高一开学半个月后,赵潜知道了答案。
学习好的人不在正常的课堂听课,却和一群混混浪费时间,旁人看着会不解,会难受。
赵潜从在心里骂他不争气,到帮他守住这个秘密。
再到今天。
听他在自己面前哭。
做错了事,对别人造成了伤害,也毁了自己。
赵潜在裤兜里掏掏,把一盒没拆的纸巾递给他:“哭有什么用,就算陈雾能原谅你,炽哥也不会原谅你。”
丁徽瑔拆着纸巾的包装:“去年我故意带陈雾去看大佛,是想把他带到炽哥那里,观察炽哥有什么反应……要是我改变主意带他去三区,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他死路一条。”
“你又知道了?”赵潜气得不顾他伤没好,爆打他的头,好家伙,去年就搞事情了!
“不然还能有第二种可能?”丁徽瑔被打得眼前一黑,呕出了点粘液,嘴里还在嘲讽,“他那么蠢,肯定都不会及时向炽哥求救,是我没有带他去,他才好好的。我也没有把他丢进水塘里,而是放在水边,让水没过他的腰受点冻。我跟踪他走了那么远的路,他都没有察觉,如果我那时候出现了极端的想法,”顿了顿,丁徽瑔自语,“会怎样……”
“那你,我,我家,你家,都完了。”赵潜一字一顿。
丁徽瑔认为赵潜说得夸张了些,忽然听到她很突然地冒出一句,“你尽快去做个筛查。”
他奇怪道:“什么筛查?”
赵潜欲言又止。
丁徽瑔表情有点不自然地试探:“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赵潜:“嗯。”
“所以你以为我有病?”丁徽瑔心底发凉,“潜潜,我在你眼里是那种随便跟人乱来的……”
赵潜说出一个人名,一口气道:“他不知道被谁传染了艾滋,我这段时间查了查,不少人都被他感染了。”
丁徽瑔没跟赵潜对视:“你说的是那个学弟啊。”他垂眼拿出纸巾擦脸上的泪,“我和他撞号了,他让我试当1,我没成功,我们做不成全套。”
赵潜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吓死我了,他妈的,我操还好不是。”
一连串的粗口里,是发自真心的庆幸。
丁徽瑔见她这样坦然赤诚,自己的龌龊不堪卑鄙就越强烈。
不配做她的发小。
“潜潜,你七月份要去首城吧。”他水迹未干的脸上露出微笑,“那天我就不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赵潜用力抹了抹脸,放下双手,那双英锐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后天才那样的,还是……”
丁徽瑔说:“天生的。”
赵潜呢喃:“那就是改不了了。”
丁徽瑔向她看去,她已经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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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林天桥底下,一伙精神小太妹在拍视频,手里舞着红的绿的灯管,群魔乱舞为我最美。
冷不防的来了个人,那死了妈的脸色让她们立刻停止玩闹,甩出干架的姿势。
赵潜只身一人闯入西德女生的另一波势力里。
桥下水流缓慢,口香糖纸被吹到桥上去,不知糊到了谁脸上,引来一声谩骂。
有小太妹按耐不住地阴阳怪气:“什么风把潜姐吹来了。”
赵潜走到一处,捡起地上的爆炸紫假发,问她:“这玩意儿怎么戴?”
小太妹在同伴们的推搡下前去指导。
赵潜的头发梳得贴着头皮,假发很容易就戴上了。她脸庞顺,五官大气,不觉得丑。
“你们还玩什么,给我来点。”赵潜笑着说。
坐在水边护栏上的李潇满脸兴味,这人受大刺激了。
不多时,赵潜就变装完毕。
耳朵上夹着一对夸张的大耳环,脖子上挂着几圈链子,两只眼睛的眼角还各贴了一片月牙形的金钻,运动服上是刺鼻的香水味。
她合上化妆镜,朝看半天戏的李潇抬下巴,涂得乱七八糟的唇挑挑:“有时间吗,喝酒去。”
李潇跳下护栏,高跟鞋稳稳踩着地面发出清脆响:“潜姐约,那必须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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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潜喝酒的功夫,给陈雾发了个信息,打听他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陈雾在客厅看手机。
厨房的晏为炽把豆角洗洗,捞到盘子里,他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不受那张照片的影响。
“还要准备什么,肉丝。”
晏为炽打开冰箱,从第二层格子上拿出来一个袋子,他前一秒还在把那块五花肉往外捞,下一秒就肉连袋子一起砸到台子上面:“季明川是不是有他妈的恋兄情结?”
陈雾一抖,正在输入中的信息成了乱码。
“陈雾!”厨房里的晏为炽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陈雾不发信息了,他忙把手机按掉:“在的,我在的。”
晏为炽撑着他后面的墙壁,把他困在自己眼皮底下啊:“我刚才说了什么?“
陈雾动了动嘴唇,答不上来。
晏为炽阖了下眼,不气,老子不气,看他怎么解释。
“我在给赵同学回信息。”陈雾没有底气地说。
晏为炽弯腰,鼻尖若有似无地碰上陈雾的黑色发顶:“所以你因为她,把我的话当放屁。”
陈雾镜片后的睫毛轻抖,挺不好意思的样子:“没有,我一开始是想炒菜的,你说你豆角炒肉你来,我就出去了,这时候赵同学刚好来了信息,我……我还没回,你一吼我,我就什么都忘了,也没把你说的话听进去。”
晏为炽若有所思:“明白了,怪我。”
陈雾:“……晏同学,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晏为炽放下撑墙的手后退,他在陈雾面前来回走了几步,气息躁厉似是要打人,最后却只咬着后槽牙吐出几个字:“要被你烦死。”
尾音一落,就将厨房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陈雾听了,摇摇头。
晏为炽又来气了:“那他妈的抓着你的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