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关我什么事
为了错峰离校,十六中高一、高二和高三的放学时间略有不同,高二每天下午五点五十放学,住校生在校上晚自习,非住校生的课后时间自行安排,不强制留校。
五点四十五分左右,高二二班。
每天到这个时间,教室内窃窃私语的音量就会不受控制地提高,老师压不住人,连埋头在课本里的优等生们都忍不住抬头张望,神色散漫起来,期盼着放学。
二班的混子生钱博,坐在倒数第一排,和新来的陈迹平齐。
但陈迹坐在教室最右边靠墙,白琳琳后排的位置,而钱博坐在教室最左边的窗下,中间相隔很远。
钱博转头,往右边瞥了一眼,抬脚踢了一下前桌男生。
“人都喊到了吧?”钱博压低声音说。
前桌道:“喊了,都能来。”
钱博又瞥了陈迹一眼,低调且嚣张:“今天老子要把他的手掰折,看他还怎么装。”
“……”
前桌顿了顿,嗓音又低两度,说:“博哥,上回他就比划了你一下,咱至于吗?我怕打起来之后……”
“怕什么怕?看你这怂样。”钱博道,“我早都打听过了,他杀人那件事八成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是过去的事了,他敢在十六中掏刀子?况且我问过龙哥,龙哥说没听过他这号人,他装腔作势吓唬我们呢。”
“主要是我觉得没必要,又不熟,井水不犯河水的……”
“哪儿那么多屁话?”钱博不悦道,“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
“……”
前桌男生悻悻地转过身去,蔫了。
他不知道的是,钱博今天放学找人打陈迹,一部分原因是陈迹在全班同学面前掰了他的手腕,让他没面子。另一部分原因——也是主要原因:钱博喜欢白琳琳。
今天高二年级群里突然开始讨论,说陈迹和白琳琳走得很近,情况有些不对头。还说白琳琳刚被关雪息拒绝,以她好面子的性格,很有可能立刻找个男生谈恋爱,证明自己走出了情伤,不留恋关雪息。
白公主眼高于顶,陈迹虽然风评不佳,但至少颜值没得挑剔。
而且陈迹对白公主的态度似乎也不一般。
钱博看完极其郁闷。
其实他曾经也给白琳琳告白过,精心准备,送花又送礼。
可当时他告白完,白公主傲慢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匪夷所思,不留情面地说:“就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钱博羞愤欲绝,心都裂了。
白琳琳评不上校花的原因就是这个,高傲,口碑不好。
她招人喜欢的原因也是这个,像小公主一样。
公主只喜欢王子,众所周知,十六中的王子是关雪息。
钱博不跟关雪息比,主要是比不起,也打不得。他欺软怕硬,不敢得罪关校草,否则他在十六中就混不下去了。
但陈迹不一样,一个来路不明的转学生,再硬又能硬到哪儿去?
只要他不敢在学校掏刀子捅人,钱博就有的是办法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至于为什么要治……
当然是看不惯他在白琳琳面前装高贵冷艳,把他打成“癞蛤蟆”,让他自觉离美丽的“天鹅”远点。
钱博得不到的,其他“癞蛤蟆”也别想得到。
马上就要放学了,前桌男生突然回头,后知后觉地问:“博哥,咱们的人都到位了,万一陈迹不来呢?”
“不来就堵他。”
刚好下课铃响,钱博拿起提前写好的约战纸条,走到陈迹面前,拍到他桌上。
陈迹正在收拾书包,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表情,没有惊讶也没有惊慌,只看了钱博一眼。
——没让钱博失望,陈迹果真来了。
地点是学校外面的一条暗巷,临近小吃街,但藏在小吃街身后,比较隐蔽,所以行人不多。
钱博叫了七个帮手,一字排开,把陈迹堵在了巷子里。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钱博打头站着,下巴快扬到鼻子上了,试图靠气势予以陈迹威慑。
但他从身高上就吃亏了,陈迹比他高了整整一大截。
而且,当我方威慑给足,对方却丝毫不乱时,这威慑就是纸糊的,没效果了。
陈迹甚至不回话,只有眼神微微变了一些,从没有情绪变成了“看傻逼”。
钱博恼羞成怒:“嘴硬是吧?老子打到你嘴软!”
身后七个小弟拿着棍子,给他助威。
陈迹冷漠地扫他们一眼,从肩上拽下书包,丢到墙边。
“来,你们一起上。”
……
六点十五分,关雪息和段绵在小吃街喝奶茶。
这条街不长,从头走到尾,再从尾走回头,费不了几分钟。
关雪息和段绵来回逛了两圈,买了两杯奶茶,一份章鱼烧。
关雪息的奶茶七分糖,段绵那杯不加糖,他问:“不加糖不甜吧?能好喝吗?”
他以为女孩子一般都爱甜。
段绵却笑眯眯道:“我减肥。”
关雪息打量她一眼:“你不胖啊。”
“提前预防。”段绵很认真地说,“奶茶喝太多会长肉。”
“……”
小吃街人来人往,穿十六中校服的人很多。关雪息刚才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臂上。
段绵的校服也搭在他的手臂上。
他们还没确定关系,他就成了“拎包小弟”。
虽然,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我帮你拿”的。
关雪息没谈过恋爱。
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十六中早恋的学子大多都来这条街约会,吃东西,压马路,聊几句没营养的口水话,逗得彼此脸红心跳一下。
这就是恋爱的全部。
还没开始,关雪息就觉得有点无聊,果然并不是什么尝试都能得到好结果。
这不是段绵的错。
她很可爱,今天格外的可爱。
兴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不自然地捋了一把头发,面色微红,双眸亮晶晶,问关雪息:“你今天,为什么请我喝奶茶?”
关雪息一手担着她的校服,一手帮她拿着只吃了半盒的章鱼烧,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了。
关雪息把章鱼烧从右手换到左手,和校服一起拿,对段绵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接起电话。
是杨逸然打来的,开门见山,响亮的一嗓子道:“操,出事了!老李头找你!”
“老李头”是政教处主任,大名叫李德好。
关雪息很莫名:“找我干吗?”
杨逸然道:“刚才钱博叫了七个人,放学堵陈迹。两边大打出手,陈迹一人放倒八个,把钱博揍得直不起腰。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捅到老李头那儿去了,现在他们全都在政教处罚站呢。”
关雪息听完心想,陈迹还挺猛,1V8,团灭。
但他顿了顿道:“关我什么事?”
杨逸然道:“钱博那个狗东西,他说他是帮你出头才和陈迹打架。”
“操,他有病吧?”关雪息登时火起。
杨逸然道:“老一套呗,他知道跟你扯上关系就能从轻发落,故意的。”
“你赶快去吧,向老李头解释一下。”杨逸然操碎了心,又说,“我在楼下帮你望风呢。”
关雪息挂掉电话,把校服和章鱼烧还给段绵,跟她道别。
段绵有些担心:“我陪你去?”
“没关系,都是小事。”关雪息冲她笑了一下,“你先回家吧,等下天黑不安全。”
“好,晚点微信聊。”
段绵望着关雪息冲进人群大步走远的背影,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手。
……
关雪息赶到政教处的时候,钱博等人已经领完训话,被打发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陈迹一个。
门没关严,关雪息在门外瞧见,陈迹站在李德好面前,并未顶嘴,也不像认错的模样,一如既往沉默。
他的校服上有灰尘,应该是打架蹭的。脸上有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右手垂在身侧,攥成拳头,手背也擦破了皮。
李主任以严厉闻名全校,没有一点好脸色。
他似乎已经训陈迹很久了,关雪息听见的时候,他正说到:“陈迹!你成绩好,十六中才破例收你!否则你这样的情况,哪个重点高中敢要?!”
关雪息正要敲门的手一顿。
李主任疾声厉色道:“但我们收你,也不只是因为你成绩好。十六中重本率全国前十,最不缺好学生!要状元都多得是!缺你一个吗?!”
“不缺。”陈迹语气毫无起伏地答。
见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老李头气得一摔文件夹,说:“是我力排众议收的你!念在你经历过那种事还有心好好学习的份上,不忍看你堕入歧途,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
陈迹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他微微偏过了头。
李德好叹了口气,说:“最后一次。下次我不管因为什么,你再打架就退学吧。”
说完不管陈迹的反应,李德好瞥了眼门外:“关雪息,进来!”
第8章 像一个拥抱
大部分学生见到政教处主任,就像老鼠见到猫,慌里慌张。
关雪息从来不慌,因为不管是什么主任、校长,或者某一门任课老师,都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这里面可能有百分之一是关靖平的功劳,但百分之九十九是关雪息自己挣来的——他没有哪一次考试不是第一。
又因外貌出挑,性格也讨喜,堪称十六中的光辉门面。
关雪息一进门,李德好就把陈迹打发走,准备单独跟他谈话。
和陈迹擦肩而过的时候,关雪息视线微偏,却见陈迹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他,径直走出去,关上了门。
关雪息站到李德好面前。
不同于教训陈迹时的严厉,李主任对待关雪息几乎称得上和风细雨,他坐在办公桌后,稍稍整理了一下桌面的文件,一推眼镜,抬头问:“关雪息,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吗?”
关雪息脸一垮,冤道:“主任,真不关我事,钱博——”
李德好打断他:“看来是不知道。”
关雪息:“……”
虽然学生们私下都叫他“老李头”,但李德好其实没有那么老。他刚满五十岁,头发染得乌黑,精气神不错,因此显年轻。
关雪息瞄了一眼他头顶的发旋,发现李主任有点秃了,但没完全秃。
关雪息收回视线,做乖巧状。
李德好盯着他,不悦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打架不关你的事,钱博谎都扯不圆,把我当傻子呢?”
关雪息惊讶,配合道:“主任英明。”
“少贫嘴。”这么说着,李德好脸上却有了几分笑模样,跟刚才骂陈迹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说:“虽然不关你的事,但他们什么事都往你身上扯,错还是在你——看我干什么?别不服——你就错在不该和他们走太近。”
“还好吧,没太近,只是偶尔一起打篮球。”
“篮球也少打!”李德好说,“雪息,你是好学生,要有好学生的矜持,别跟那些混小子称兄道弟。人缘好是好事,但人缘好过头就未必是好事了,反而成了枷锁。这个道理你懂吗?”
“懂。”
关雪息笑了一声,心里却有点烦,心想这老头也太啰嗦了。
李德好没啰嗦够,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我们全校的希望,要奔着省状元努力的,可不能出一点差错。刚好,昨天我和你们班主任谈了一下,你现在高二,离高三也不远了,要不早点住校吧,学校的学习气氛好一点,你赶紧收心,换换状态。”
“哎不用吧,我走读也很努力的。”
“这只是一个提议,算了,跟你说也没用,改天我和你妈聊聊。”
“好吧。”
关雪息蔫了。
李德好瞥他一眼,突然说:“还有,你谈恋爱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关雪息一惊,有点心虚,“我没谈恋爱啊。”
李德好语带试探:“真没有?你天天和段绵走那么近,你们这群小孩啊,唉,就喜欢早恋!真是不听话!”
关雪息:“……”
李德好仿佛唐僧念经,在关雪息耳边念了十万字《早恋的危害》,都快要把关雪息念睡着了,才终于大发善心放他走。
一离开办公室,关雪息长长地吐出口气,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办公楼走廊的灯亮起,关雪息饿得快要扁了,后悔刚才和段绵一起逛街时只喝了两口奶茶,没多吃点东西。
他快步走到楼梯口,急匆匆下楼,却不料,在转角处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
是陈迹。
关雪息诧异,他怎么还在这?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
“你——”
“回来取东西。”
陈迹答得很快,像是为堵他的嘴,不让他多问。也像是不想和他说话,面色严峻,高冷得要命。
用杨逸然的词形容,一见他这副逼王模样,关雪息就感觉有冷风在吹自己,方圆十米之内气温骤降。
空调也不过如此。
陈迹这个活空调两手空空,不知他是回来取什么东西,可能已经装进书包里了吧。
关雪息打量他一眼,冷不丁看见他手背上擦破的伤口还泛着血迹。
“不处理一下吗?”关雪息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