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希看起来就非常独立果决有主见,可简希说,“没有,我才活十几年,怎么能决定好以后几十年的事。”她看着他,“阅历和视角都受限,现在选了也不一定以后会喜欢,就算喜欢也不一定不会变,太早了。”
就连问艾山为什么打篮球,得到的答案都是“因为我个儿高啊”,再问他以后会不会往职业的篮球运动员发展,他也只是说,“再看吧,谁知道呢?”
他们这群人里目标最明确居然是霍青山——他坚定地要当一个和尚。
那时候在山上,简希告诉他,“你想当和尚,可以。你先竞赛保送了,保送完再回来,我让你当和尚。”于是霍青山真就预赛,复赛,决赛一路亨通地拿到保送资格。
祝余不免有些羡慕,或许还掺杂着一点点嫉妒,真好啊,这么聪明,做什么事都容易。
拿到保送资格,霍青山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庙里了,简希没有拦他,霍青山离开的前一天是周日,第六节 课放学后聚了一次。
又是艾山订的包间,他总是很大方周到,到的时候五点了,吃食和酒水已经上了,祝余被艾山灌了不少酒。
艾山热衷于灌酒,他是半个疆区人,独爱大乌苏,可霍青山自认即将遁入空门,已经不沾酒荤,简希他不敢灌,灌梁阁会被祝余挡住,“别灌他,他明天会头痛。”于是他专心灌祝余。
祝余倒不怕喝酒,不如说他挺喜欢喝酒的,酒精好像真的能驱逐一些困乏,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微醺让人身体和思绪都轻盈,有种飘飘然地快乐。
他中途出包间去了趟厕所,再回去的时候简希正站在门外,他正要问简希怎么不进去,简希就告诉他,“包间里有洗手间。”
祝余有片刻的羞窘,“啊?哦。”
简希不期然凑到他眼前来,注视着他,眉稍稍蹙着有一点懊恼的样子,“你在焦虑?”
祝余下意识后仰了些,什么?
简希就直起身说,“明天还上课,别进去喝酒了,跟我过来。”
祝余现在179,最近没体检,他也不清楚简希现在的身高,但男女身高相近的情况下,女生在视觉上是要比男生高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祝余在简希面前自觉总要矮一截,非常听话。
他愣一愣,没问干什么就跟简希走了,他确实喝酒不醉,但如果明天上学还一身酒气就太不妥了。
简希带着他从逃生楼梯下去,下一层的门没有封,拉开来是个小阳台,六七点钟,夜幕已经降落,看得见下面路上川行的车辆和行人,霓虹璀璨。
初冬时节,祝余随着简希伏在铁栏杆上,酒精被冷风吹得散开,面颊上漾起一层醺红,周遭寂静,简希平淡地说,“有人跟我说你在焦虑。”
还因为自己是哑巴,非让她来梳理开导一番。
简希侧过来,悠闲地审视着他,“有吗?”
祝余失神了稍瞬,没有说话。
“没有梦想,你会因为这个焦虑?”
他当时不是为这个而焦虑,“没有梦想”只是梁阁可能会上MIT带给他的冲击和落差蔓生出来的一些细枝末节,算不上他真正的烦恼。
他一直不说话,简希只得自顾自完成一些使命,“我以为这种说法就是学校用来激励中生或者差生的,高中生的梦想就是个志愿罢了。”她虽然不理解祝余这种绝对优等生为这个发什么愁,但还是嗓音低柔地劝解,“不要多想,你先尽全力努力,稳住第二或者争取第一,等你有选择的余地再去考虑怎么选择。”
确实,一直焦虑反而不如直接努力来得实在。
“嗯。”祝余看着她,笑起来,“谢谢。”
他们回包间的时候,其余三人齐齐望过来,霍青山和艾山都在问“你俩悄摸着干嘛去了?”,梁阁没有出声,祝余走到他身侧坐下。
霍青山这次不是突然离开,是聚了再散,没那么悲伤,不舍要更多。
九点多的时候结束散场了,他们一行人站在街边,霍青山半低下身来,看着祝余,左侧的虎牙都笑出来,“祝观音好好学习啊,放心,以后每天庙里做早课,我都偷摸跟佛祖说保佑我们祝观音高考顺利,金榜题名好不好?”
祝余看着他,那些被嬉闹笑意掩下的不舍终于还是袭上心头,祝余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想去做和尚,他从没想过他身边会有人去做和尚,还是霍青山。
他想起高一的时候,霍青山明亮又讨喜,玩笑地揽住他说,“这是我女儿!”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祝余重重点头,“好。”
艾山在一边佯作不满,“只保佑祝观音啊,我们呢?”霍青山说,都有!哪能少了你啊。又在街边打闹了一会儿,艾山叫的车到了,他进到车里还探出个头说明天学校见,又嘱咐霍青山,“你好好在庙里做饭念经发展人脉,明年高考完我去你们庙里避暑。”
“你们怎么回去?你们先走吧,我看着你们走。”霍青山挨着简希站着,看着祝余和梁阁说。
梁阁正要叫车,祝余就说,“我们坐公交吧?”
他喜欢在公交上和梁阁说话,出租车上总是局促。
到了站牌没一会儿公交就来了,等他们上了公交再回头,霍青山和简希还站在公交站牌的路灯下,霍青山笑着朝他们挥手,或许人生本来就是不断相聚又离别。
这趟公交乘客稀疏,他们坐在倒数第二排,车厢里很静,只有车辆行驶的声音,祝余悄悄将脑袋靠在梁阁肩上,很淡地笑着说,“我不是因为没有梦想在焦虑。”
居然还去找简希来给他做心理疏导。
梁阁真的不懂他为什么生气,甚至产生“你太好了”这种想法,他想了很久,又结合吵架前后,祝余好像一直在为梦想之类的苦恼,是不是当时他答得太轻忽,祝余高三又比较敏感。他天生寡言一些,真的并不很会说话,想开解他,又唯恐自己又说错了,只好去找简希。
“那是为什么?”
祝余就仰起头半阖着眼睛,朦胧而莽撞地碰了下他薄红的唇,很快,嘴唇一贴又分开。
梁阁怔了怔,一侧的眉梢挑起来,祝余瞥了眼前座的女人,没发现,又倾过去亲梁阁,梁阁张开嘴唇噙住他,两根舌头抵着缓缓卷动,暧昧又缠绵,很快热起来。
祝余刚喝了不少酒,唇齿和呼吸间都带着酒气,醺红再次攀上他脸颊,梁阁边吻他边用手指揉他烧红的耳根,他脊椎霎时蔓开阵阵酥麻,难耐地攥住了梁阁的衣摆,还上仰着头让梁阁吻,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梁阁。
两个漂亮的男孩子,在一辆乘客稀少的晚班公交上,偷偷接吻。不敢亲得太深,每次都浅尝辄止,但断断续续,一直接吻。
断续又漫长的吻仿佛没有尽头,直到到了一个工业园区,一下上来好几个人。
分开时,祝余眼神迷离地咽了下口水。
那几人就坐在他们周围,好几站都没下车,上来的人反而又多起来,祝余无端焦躁起来,又热又渴,这些人好烦。
到下一站时,梁阁牵起他直接下车了。
隔鹿角园还有一站,梁阁把他牵到一盏坏了路灯后面,低下来就开始吻。要比刚才在公交车上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吻热烈一万倍,祝余面红耳赤,口腔热得像在燃烧,被吻得肺部都在回缩。
街上又下起雨,梁阁给他把卫衣帽子戴上,祝余整个人都被亲软了,也可能是缺氧,他额头抵在梁阁肩上,一边低低地喘着一边舔梁阁侧颈的皮肤。
有两束光射过来,是辆小三轮,祝余在一片刺眼的光晕中听到林爱贞的声音,“满满?”
作者有话说:小祝对梁阁的喜欢跟他妈爱他爸类似,带一点固执盲目的崇拜吧(迷信?)
不以当事人的意愿为转移的,就算梁阁告诉他“我很普通”,小祝也不相信不会听
第九十七章 第一
“所以阿姨没发现?”梁阁伏在新实验楼走廊尽头的栏杆上,侧过脸问他。
祝余点头,至今都心有余悸。
他们当时反应特别快,那个地方本来就暗,头顶的路灯坏了,梁阁又高,祝余低着头几乎隐在他阴影里,还戴了帽子,应该是看不清的。
就算看到了,也绝不承认。
祝余当即就佯作步伐虚浮,扭头冲到路边的绿化带开始呕吐,梁阁碍了两秒,上前馋起他,直直望着光源处的林爱贞,眼睛被光刺得稍眯起来,“阿姨?祝余喝醉了。”
祝余脸腮醺红,唇角有呕出来的水迹,半拢着眼,目光痴滞,被梁阁搀着身体还不停往下坠,一副烂醉如泥的样子。
林爱贞恍惚了两秒,皱着眉担忧地下了三轮跑过来,帮忙搀着祝余,闻到酒气浓重,“这……满满怎么喝酒了?”又说,“他不是能喝酒吗?”
梁阁镇定地说,喝了几种混酒,容易醉。
林爱贞不喝酒,也太不懂这些,看着祝余不悦又忧心,不好意思地和梁阁道谢。
晚上祝余回到家,林爱贞围着他擦脸,又喂了解酒汤,不停地小声埋怨,数落他,“这么点岁数你就喝酒,一个高中生,还是班长你喝酒,你什么样子,明天还要上课!你们学校怎么想的,高三了每周还给你们放一晚上假,嫌时间多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你在家学习……”
祝余瘫着,胳膊遮住眼睛,时不时难受地呜咽两声。
林爱贞叫他那声时,他几乎吓得心脏骤停,脑子里晴天霹雳,魂飞天外,现在都还心率过速。
被他妈数落喝酒总比知道和男生谈恋爱好。
听到确实有惊无险后,梁阁转过身来,两肘架在矮墙上,懒散地倚着栏杆,很有些不嫌事大的嫌疑,“我觉得阿姨挺喜欢我的。”
但确实很喜欢,暑假梁阁去他家,下午从卧室出来时正好与提前回来的林爱贞狭路相逢,短暂地惊惶后低头和林爱贞问好。
林爱贞特别热情,一定要他留下来吃饭,饭桌上不免又要寒暄几句家常。
林爱贞问他有没有和家里说不回去吃晚饭,梁阁说,“我妈暑假,去我爸那了。”
他弟在外婆家。
林爱贞询问,“你爸爸在外面做生意吗?”
“不是。”梁阁停下筷子,“我妈是老师,我爸是部……军人。”
老师和军人,幼儿园“长大最想成为的人”前几位,可谓根正苗红,又因为祝成礼之前是老师,林爱贞对老师有股天然的崇爱。
林爱贞看着他,笑容愈发和蔼起来,点着头,“哦哦,你吃你吃,多吃点儿。”
梁阁走了之后,林爱贞不停夸他,长得好,家教也好,又有礼貌,成绩还好,继而开始和自己儿子比较,“梁阁那么高,吃饭都只吃两碗,规规矩矩的。你看你矮他一截,成天硬塞,也没见你长高啊,撑坏了怎么得了。”
还差一厘米180的祝余平复呼吸,小时候他妈还说他是小猪投错胎。
没过几天又说,“我看到你们学校电子屏梁阁的名字了,是这个阁啊,我以为是格子的格呢。他竞赛第一名,脑子是不是特别活?怎么这么聪明?真是优秀,满满你怎么不参加竞赛?”
就连“烂醉”第二天一早起来,林爱贞没出门正坐在桌前候着他,眼下青黑,像是愁得一晚没睡。祝余心虚畏怯地低头喝粥,林爱贞苦口婆心地教育他,担忧又扼腕,生怕他走错一点点歪路,末了叹着气感慨又感激,“幸好梁阁在。”
祝余猝不及防被粥呛住,捂着嘴闷闷地咳。
他看着梁阁,好笑地说,“她是挺喜欢你的。”
确切地说,非常非常喜欢,但这种喜欢再强烈再有滤镜,也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他和她儿子谈恋爱。
所以幸好糊弄过去了,出柜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太暴烈太惨痛太不合时宜了。
入了冬,气温骤降,十一月下旬已经都换上臃肿的冬季校服,教室里开了暖风空调,空气窒闷。祝余偷偷把窗开条缝,冷风顺着缝隙溜进来拂到脸上,清爽又醒神。
高三的日子枯燥又高压,课业繁重,祝余起初几个月还没觉得多无聊艰苦,可霍青山回庙里继续当和尚了,艾山去选拔赛了,梁阁去B市参加OI国集,周围一下空了许多,也静了许多,只剩前座还有个王洋。
多少有些孤单,祝余继续埋头做题。
气温愈低,班上的高考氛围也愈紧绷,祝余眼涩疲惫时习惯性抬头望姚郡的背影,用她的专注来自我激励,结果好几次看见她烦躁地揪刘海。
受环境影响,姚郡的复习节奏都焦躁起来,她明显觉出些紧迫感,因为祝余追得越来越紧,差距在一点点缩小,接连几科小考祝余都比她高。
祝余每天最开心的两个时候,一个是早上起来和梁阁视频,另一个是晚上坐公车回家早一站下车,边走路回家边和梁阁打电话。
梁阁通常比他晚起十分钟,他吃早饭梁阁正好起床,可能室内暖气旺盛,梁阁起床时从来只套条系绳的家居裤,精瘦的上身光裸着,把手机架在盥洗台上,和祝余视频。
梁阁大概有些起床气,早起时低气压非常明显,像没睡醒,眼睑懒散地半阖着,阴着脸,刷牙都显得凶戾。
祝余说,“你好凶。”
梁阁就拔出牙刷,脸猛地凑近屏幕,嘴角的牙膏沫还没擦干净,黑瞳无神地觑着他,看起来阴鸷又不耐烦,较之前要凶十倍不止,接着就朝他吐出舌头。
祝余轻易被逗得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