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阁要干什么?他不需要深想也能猜到。
可是楼梯那样高,直直倒下去就算隔着屏幕都叫人触目惊心,简直称得上疯狂。
祝余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浑身血液都忽冷忽热,梁阁竟然这么喜欢他。
他也喜欢过闻歆容,但平心而论,如果闻歆容躲着他,他绝计不会这样冒险去博取闻歆容的感恩愧疚与关怀。
被霍青山勾肩搭背上楼遇见梁阁时还神思紊乱,看着梁阁稍屈的腿,眸光渐深,眼前一幕幕都是他松手的画面。
他看穿了他,却不准备拆穿他。
他甚至开始用一种梁阁亲友的视角来审视梁阁的追求。当梁阁说要用条件让他坐到前桌来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梁阁好笨,是个笨蛋,你都已经为了救我受伤了,你就直接要求我换过来照顾你啊,还白白浪费一个条件。
你平常教我做题难道用的也是这个脑子吗?为什么那时候聪明得整个人都光彩璨璨?
如果梁阁追的不是他,以他步步为营的性格,真恨不能给梁阁写一个策划书,12345列得清清楚楚,让梁阁按着他的做。
但梁阁追的是他,他就只能悄悄放水,就像以前他和梁阁打球,艾山总说“梁阁你妈的又放海”。
可梁阁丝毫没有领会他的苦心,还时不时撩拨他,祝余一边臊一边别扭,只能在心里恼恨地想,你的苦肉计早就被我看穿了!
祝余在雨声中翻了个身。
他想起那天在简希家的厨房,简希说,“你觉得他做那些事有多不可思议,那就是他有多喜欢你。”
祝余的车是在网上买的,周六下单,周日就到了,是辆普通的山地车,原本只想花个三四百随便买辆代步就行,结果逛着逛着还真看到个挺喜欢的。
因为文学社最近话题是科幻,他最近得闲时就在看科幻小说,没想到因此对太空冒险,星际争霸,宇宙探索之类的分外醉心,还做了个舰长出征的梦,“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他看中的那辆山地车,通身是黑色和点缀的浅青,车型很流畅利落,最讨祝余喜欢的是后轮旁边那个飞行器的logo,祝余偷偷觉得那是太空军舰。
第二天到的时候他又仔仔细细瞧了一圈,实物比图片更让人惊喜,实在喜欢极了,雀跃地拿回家想让他妈也看看,但林爱贞只是忧心地说,“楼下就有公交直接到你们学校,你骑自行车多不安全啊,一路上都是车。再说你坐公交还能趁着那点时间看看书背背公式呢,早上是记性最好的时候。”
第一次,祝余产生了微妙的厌学心理,虽然转瞬即逝。
祝余周二早上起来,昨夜的雨早已停了,地面都是干的,他推着山地车出小区,今天赤楠树旁边有两个人。
梁阁坐在公路车上,左腿踩着踏板,又长又直的右腿支着地,没有握车把手,面无表情。简希悠然地骑着辆公路车围着他绕圈圈,出言挑衅,“你到底比不比?我难得骑公路车。”
梁阁没有看她,“你比不过我。”
简希冷笑,“我比不过你?”
“你比不过我。”
“那来比啊,你敢不敢?”
祝余站在那里,觉得好幼稚。
简希突然一眼掠到了他,朝他眨了眨眼,又笑起来,“嘿。”
祝余被她那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都莫名局促了起来,推着车上前,“简希,你不骑小电驴了吗?”
简希停下绕圈的进程,神情无奈,“昨天等红灯遇见方老师了,说很危险,不让骑了。”她又笑了,长眉舒展,难得多说了一句,“方老师还挺阔,他昨天坐的宾利。”
宾利?
祝余倒是听女生们说过方老师衣品很好,一件T恤都不下四位数。而且他有个习惯,每逢节日给学生准备东西,连国庆节都发了面小红旗,中秋节前一人发了两个牌子很贵的月饼,“家里太多了,吃不完。”
“我走了。”简希说完,不等他们反应直接就风也似的骑走了。
祝余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简希头也没回,迎面的风将她敞开的校服外套吹得鼓起来,“不要。”
时间也不算早了,祝余对梁阁说,“走吧。”
除了小区门口栽着的少数几棵赤楠,道路两侧全是树冠广阔的悬铃木,秋天悬铃木结了褐色的球果,滚落在地上,又被来往的车轮碾碎了,他们骑着单车在这条绿荫浓蔽的林荫道上穿行。
祝余原本觉得自己的山地车还不错,可是一见梁阁的Pinarello,又觉得自己的差得远了,有些相形见绌的意思。
梁阁骑到他身边,忽然说,“好看。”
“什么?”
梁阁指指他的山地车,又说,“后轮有个飞行器。”
他竟然一眼就看见了。
祝余心情无端夷悦起来,像受到了莫大的赏识,此时惠风和畅,他拍了拍山地车的车把,天马行空又神气活现地说,“这就是我的太空军舰,我就是舰长!”
他说完立刻就哑住了,他认定梁阁周围一定有某种让他降智的磁场,总让他能脱口而出一些离奇的蠢话。
他立刻匿了笑,尴尬地低着头咳了一声,伪装得若无其事,闷声说,“我们快走吧。”
可梁阁单手握着车把,配合地将右手懒懒抬到额边,稍稍侧过身看他,冷峭又痞气,“遵命,舰长。”
祝余怔怔看着他,不自觉做了个吞咽动作,回过神来刻意地扭过头看着前方,他使劲骑到前面去,秋日清早一把凉爽的好风,祝余简直乘风快意,他忽然就笑起来。
梁阁看他清削单薄的轮廓,在肆意的风里活像只快活的小鹿,真想上去问问他,我的早恋申请什么时候批啊,舰长?
第五十九章 不理我?
今天上午高二要体检,早自习下课班上三三两两地闲聊,忧心的多是身高,体重和视力。女孩子们说要等体检完了再吃早饭,能低两三斤,不喝水再上个厕所,保不齐能低个五斤!说这话的女生语气夸张又诙谐,教室里人都笑起来。
钟清宁正进门来,听得她们在笑,也略略弯了下眼睛,教室里的笑声渐渐降下来了。
钟清宁有些敏感,她察觉到自己一进来大家就不再笑了,“怎么了?你们笑什么?”
“没有啦,我们说体检称体重呢,你这么瘦,又不用担心这个!”
钟清宁身形纤薄高挑,白而有恰到好处的肉感,是个精灵一样轻盈漂亮的女孩子,似乎任何跟外貌相关的焦虑都和她无关。
钟清宁垂下眼,声音很轻,“没有。”
轮到十班的时候已经是第三节 课了,虽然广播里嘱咐说体检最好空腹,但青春期太容易饿,都或多或少地吃了东西。体检现场有三个班,有些拥挤,各自分了组挨个项目去体检。
抽血的时候钟清宁毫无预兆地晕倒了,体检的医生问,“低血糖还是晕血?找个男生背一下,去你们学校医务室。”
后面的男生霎时一耸,卧槽,背钟清宁!就算夏岚也分进了他们班,但大家还是默认班花就是钟清宁,他们这个年纪,在审美中清纯比妖艳还是要更偏重一分的。
但本着凡夫俗子怎好玷污仙女的绅士原则,他们纷纷看向了霍青山,谁知霍青山竟十分不知好歹,当即摇头,“我不能背!”
他这一拒绝,后面的男生都跃跃欲试,虽说有乘人之危的猥琐男嫌疑,但本质还是助人为乐,就要伸手去背她。简希拨开人群,低头看了眼,一俯身就轻巧地把人抱起来,转身走了。
钟清宁没过太久就醒了,她意识模糊时听到周围噪杂纷纷,又渐渐散去。睁开眼只依稀看到旁边病床上坐着个影子,手撑着床沿,微微仰着头,戴着耳机在听歌,是简希。
她和简希其实并不很熟,虽然已经做了大半个月的同桌,但话题很少,仅限于少数一些关于课业的交流。
她正不知该如何反应,简希就已经看到她醒了,声线低柔,“医生说你低血糖,没吃早饭?”
钟清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羞耻起来,像对着简希说出为了量体重时轻一些而不吃早饭是件非常愚昧庸俗的事。
她没有说话,简希朝病床边的柜子抬抬下巴,上面放了她常吃的三明治和纯牛奶,还有一盒草莓蛋糕。
“刚买的,吃一些吧,方老师来过,说低血糖不吃早饭最好吃个香蕉。”简希把她手边那袋方杳安买的香蕉拎起来,又说,“对了,蛋糕是我的。”
她经常能看到简希吃这个牌子的盒装草莓蛋糕,似乎很喜欢,但她很意外简希竟然也知道她平常吃什么,因为简希看起来根本不会注意这些。
她低下头,仍然觉得难以启齿,“我不吃早饭是98斤,吃了就会过百。”
事实上她昨天吃过午饭后,她就再也没有进过食。
可是半晌后,她听简希说,“这么轻啊,怪不得我刚才抱着你的时候,像抱着一朵云。”
祝余正在量身高,他竭力挺直腰杆,抻长脖子,屏气闭眼,存着些渺茫的希冀能在这短短一个多月内再蹿一点,睁眼就看见医生手起笔落在他身高栏填了176。
他体检完才知道钟清宁晕倒被简希抱去医务室了,匆匆忙忙往医务室去,正好见简希拿着纸杯出来接水。
简希停下动作,正过身,等他跑到跟前来,笑着看他,“测完了?你是不是长高了?”
祝余点头,“嗯,我现在和你一样高。”
简希问,“你也177?”
祝余,176cm,经体检校正后,班上身高排名十五。
文学社近来换届,比较忙碌,上学期祝余还跟在学长学姐后面学这学那,这学期学长学姐就走了,他也要开始带新入社的学弟学妹了。
之前文学社招新,祝余还被强拖去报名现场撑门面。那是九月的某个下午,他们在教学楼门前的一块空地设点,因为文学社和校报是一起的,人来得不少,现场很热也很闷。
坐在报名席上的祝余还被人拍照上贴吧发了贴,问这是谁?
一共有两张图,几张课桌摆了个报名席,祝余坐在第二个,鹿鸣的夏季校服是朴素的白色夹杂着藏青色的短袖,他被晒得恹恹的,难得坐得不那么端直,镜头定格时,他正垂着眼帘,手里拿着笔,稍稍倚着椅背,只露眼帘和下颌,有个无意识的轻慢的笑。
第二张,他抬起了头,仍然在笑,笑出些白牙,他的视线其实是散的,但由于眼瞳太亮给人一种在看镜头的错觉,乌黑眼珠,明眸皓齿,像块内蕴光华的脂玉,一笑起来便清润生辉,纯稚又干净,看着照片都有种直通心脏的酥麻感。
评论很踊跃,“祝英台!”
“不认识,帅哥。”
“祝英台大美人,他一年长高好多,感觉大了一号。”
“我们班长!”
“我校女神祝英台。”
“还有人不认识祝英台吗?没看开学第一课?”
说起“开学第一课”又是另一番波折,鹿鸣的“开学第一课”是自制的,无非就是学校历史,师资力量,高考捷报,竞赛捷报,校园文化……播放校园文化那一板块时祝余在大屏幕上突兀地看见了自己和梁阁的脸,是去年元旦晚会他们演的《梁祝》,屏幕上的梁阁目光幽邃地注视他,“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而后又是他们穿着大红喜服,俨然一对落难的恩爱小鸳鸯,祝余被梁阁揽在身后,眼神惶惶,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我见犹怜。
班上疯狂起哄,那时高二刚开学不久,他和梁阁还分坐教室的两侧,有意地疏远着,冷不丁被这么一搅和起哄,尴尬得只好转头看墙。
祝余带的学妹是个微胖的小姑娘,叫郑子粤,文笔非常扎实,话多又开朗很阳光可爱,总围着祝余叽叽喳喳,“学长学长学长!”
她很喜欢祝余,因为祝余性格好,温温柔柔的,几乎从不生气。
一旁有个同是高二的男生调侃,“也就你们长得好看的才叫学长,我们这种都叫上一届的。”
周围都感同身受地笑起来,她也不羞,站起来回说,“哪有啊,我明明都叫的学长!”
她又坐回到祝余身边,义愤填膺地撅起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高一根本没什么帅哥,但是高二的都好帅,高三的也有好几个,为什么就我们高一的帅哥质量那么低,不公平!”
文学社氛围很好,“你这么清楚?”
她振振有词,“我当然要清楚,帅哥这种稀缺的优质资源,将是我无聊乏味的高中生活一味必不可缺的调剂!”
继任的新社长是个高二的女生,笑着打趣说,“那你得去你祝学长班上看看,我校著名颜值班,他们班主任还是我男神。”
祝余正在审稿,看的稿子正好是他们班语文课代表的,是个叫孙沛佳的女孩子,写得很有文气,何进归反复叫她去改过好几稿,看来成果不错。
他听到社长的话,就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十班嘛,我去过好几次,好多漂亮的学姐!”她看着祝余,笑意盈盈,“学长,我还看到你了,还有梁阁,霍青山,对了,还有简希!”
祝余愣了一下,“简希是女生。”
“我知道,帅T!”
祝余其实也不知道简希喜不喜欢女生,因为她没有表现出对任何男女有兴趣的样子。
他说,“她应该不是。”又笑着看她,“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