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柔软又感动,朋友都不足以形容梁阁了,第一次这样直白,“梁阁,你真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梁阁觑着他,两指一挥,牌又扔出去了。
这次没有飞回来,梁阁起身就走了。
第三十一章 好笑
祝余有一瞬间的无措,他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满了,让梁阁不适。
他有些如坐针毡起来,他一贯是含蓄内敛的性子,要不是实在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是绝不会这样剖白的,谁知道梁阁抽身就走。
梁阁桌上还放着那张被罚抄到一半的语文试卷。
他空空坐在座位上,尴尬得后背刺痒,极度无所适从。
一直等到晚自习上课后梁阁才回来,祝余听到背后有椅子拖动的细微声响,他碍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内心的异样难堪,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梁阁,这个二氧化硅的……”
梁阁应该在水龙头下冲了把脸,脸上还湿着,没干透的水珠沿着利落的眉棱滴下来,眼神漆黑阴郁,整个人锋利得像把开刃的剑,仿佛看一眼就能把他刺穿。
祝余和他对视时整颗心都横跳了一下,他感觉梁阁身上笼罩着阴森的黑气,又冷又刺,好在梁阁很快垂下眼,把他的化学卷子拿过去,却只看了一眼拿笔写了两个化学方程式,又递给他。
祝余看着试卷,又看梁阁,梁阁没有抬头,却像知道他要问什么,“思路。”
“只有思路吗?”
“嗯。”
祝余恍惚了两秒,才点头说好。
过了一会儿,他像往常一样把梁阁桌角放的那摞垒高的书放到下面的收纳箱上,准备在梁阁桌上做题。可刚放下去,梁阁又放上来,他愣怔了一瞬又把书放下去,结果梁阁又放上来,他赌气般又放下去。
项曼青正从窗外看晚自习纪律,就看见他们俩较劲似的把那垛书搬上搬下,搬下搬上,终于看不下去了,从外面拉开了窗户,“没完没了是吧?你们不烦书还烦呢。”
祝余一下收回了手,自知失态地垂下头。
“好样的,班长跟纪律委员在这带头乱纪呢?”
梁阁站起身,声线沉郁,“老师,我的错。”又侧过脸,整个人拧巴又烦躁,并没有看祝余,“你写吧,我去机房。”
他背上书包就出去了。
祝余看着他萧肃的背影,有些委屈起来,为什么突然这样?
他很少有关系这么好的朋友,他和谁都是淡淡的,常用温柔来平饰疏离的内核。他没有过朋友,理所当然就没有和朋友闹过别扭,更没有处理这种别扭的经验,他只能感觉梁阁在生气。
整个晚自习梁阁都没有回来,祝余晚上翻来覆去烙煎饼一样睡不着,第二天早自习梁阁也没有来。
艾山喜欢穿粉,春天气候回暖就更加明显,校服里的内衬几乎全是粉的,霍青山说他骚包,叫他派大星。
他不仅衣服是粉的,心也粉了,他们打球时,年级里漂亮出名的十九班的周一朵偶尔会来看。周一朵长得非常精致,身材娇小,是真正的萝莉型妹子,爱好lo裙,初中就在网上小有名气。
但艾山比较不走寻常路,他喜欢上了周一朵旁边那个不太起眼的小姑娘,两人已经眉来眼去好一阵了,眼看临门一脚就要事成,在球队里喜上眉梢炫耀的时候,被他们队长残酷镇压。
艾山罄竹难书,“我们队长太自私自利了,他自己得不到爱情也不让我们得到!我们队长那个中意对象是上一学期元旦晚会撞到他身上的,也不知道是谁,他怦然心动啊,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娶到她’!他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们队长吧,就是那种形而上学的文青……”
霍青山说,“你还知道形而上学?”
“我们队里有个人老说,其实我都不知道哪几个字,接着听我说。我们队长是个形而上学的文青,他说刻意地找人,缘分就不是缘分了,一定要是不经意地再邂逅。他不是和大学签合同了吗,也不愁高考,现在每天就在学校里乱逛。我叫他去食堂蹲人,他非不,他说那么漂亮的人怎么会吃饭呢?不吃饭吃什么你说,不能漂亮就不活了吧?喝露水喝西北风?他凭什么把自己一己私欲强加在漂亮的人身上?!”
艾山气得滤镜都碎了,“我差点就拿祝观音举例了,祝观音够好看了吧?一顿最少八两饭吧?”
祝余无辜被牵累,正想说为什么拿男生跟女生比啊?
一转过身,发现梁阁来了,低着头正闷不作声刷题,仍然满身低压。
祝余无端小心起来,声音都是柔而软的,“梁阁,你怎么没来上早自习?”
“不想来。”
他又问了几句,梁阁都是嗯哦作答。
他看着他,“梁阁,你在生气吗?”
梁阁仍然低着头,“嗯。”
“为什么?”
梁阁掀起眼帘,黑瞋瞋的一双眼,璨若寒星,锋芒毕露,倨傲而冷漠,他说,“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
祝余愣滞地看着他,一时间荒谬又怫郁,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一会儿才低着头笑起来,是他常挂在脸上的客套的假笑,冷冷地,平淡又温柔,“是吗?那不打扰你生气了。”
说完就转过去了。
他原本就没有想过要在高中交朋友,他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一项,他做好了当三年疯狂努力的书呆子冲刺最好大学的准备,是梁阁自己说“我还不错,你不要怕我”。
好笑。
第三十二章 别扭
他闭着眼睛,竭力平复自己生气而过重的呼吸,嘴唇因为情绪过激微弱地颤动,他握紧了笔,低下头又开始写起来。
他本来就是那种清高自许的性格,不至于被这种明晃晃的冷漠与恶意针对后还死活往上凑。
你不想搭理我,就遂你的意好了,我也不搭理你。
他开始把梁阁当陌生人,不说话不接触,霍青山他们叫他去打球,他都会笑着拒绝,因为月考临近,他们也没有怀疑。
男孩子的友情大大咧咧惯了,他们一两天甚至完全没发现祝余和梁阁没有任何交集。
他有时候课业会有问题,仍然是化学稍弱,他先是找前桌的简希讨论。可简希太敏锐,第二次问,简希也没看他,只低头漫不经心地转笔,“吵架了?”
他不想提及,因此就难以招架,笑了笑没说话,下次就去找周敏行。
他和周敏行很熟稔,时常一起去年级组开会,周敏行和他差不多是一种人,沉默刻苦,也不会多话,只要他去问就挖空心思给他讲通。
他们都属于努力型,吃饭都匆匆,吃完午饭正好在天桥上遇见,边走边聊,大多在谈学习,氛围正经且融洽。结果在走廊上也狭路相逢遇见梁阁,梁阁跟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是那个常来找他的女生。
梁阁视线落在他脸上,他偏过头对周敏行笑,迎面仿若不识。
回教室时,霍青山不在,艾山似乎已听到风声,调侃梁阁,“怎么个事啊?听说你都把人女生送班上去了?17班都炸了。这是有情况了?怪不得这些天都不稀得搭理我们了,什么时候把弟妹领来瞧瞧?”
梁阁下意识往前瞥了一眼,又觉得多此一举,睇着艾山,“再胡说?”
“嫂子!嫂子行吧?”
梁阁直接起身,示意他,“出来。”
艾山那么大高个,被他拎着后领子鬼哭狼嚎地拽出去了。
祝余无聊又好笑,原来是谈恋爱了,谈就谈啊,凭什么就生气不理人了,谈恋爱了不起吗?
互不理睬就互不理睬吧,梁阁偏生又要来招惹他。
祝余走在走廊上,梁阁突然把篮球在他脚边重重一拍,声音之响,吓得祝余心直跳到嗓子口,浑身一耸。
上课还把篮球放在课桌底下,时不时就要晃到祝余的椅子。
祝余把椅子往前移,贴着课桌,椅背和梁阁课桌中间空出一大块来,明摆着楚河汉界。结果梁阁把自己课桌移得碰上他椅背,祝余挤在两张课桌间,局促得像个沙丁鱼罐头,又不想和他说话,只好暗暗用手肘抵着梁阁的桌子往后推。
祝余也不回头,递试卷递作业就直接从肩上传,可是梁阁不接,祝余直接松手,试卷掉到地上。
两人都不捡。
梁阁竟然站起来,“老师,我没试卷。”
老师纳闷,怎么会?试卷是够的呀,没多的了,祝余那有没有两张?
祝余只好给他捡起来,又转过去带着气重重放到他桌上。
梁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谢谢。”
真讨厌。
祝余觉得他简直是个恶劣又幼稚的小学生。
但四月初就要月考,祝余没有太多精力和他较劲,复习起来真正晨兴夜寐,准备得很充足,月考考了两天,这次是年级第7。
周会课上做了表彰,年级组老师念前十念到他的时候还重点提了一下,夸了他,“前十唯一一个不是辜申班的,这是第二次了,很了不起很努力。”后来念单科第一又念到他,“英语单科第一,祝余148。”
好多人带着错愕的惊羡回头来看他,霍青山还笑着说,“祝观音你就是争气机吧。”
演讲倒数第二,月考就要拿单科第一,威武!
祝余这回抬起了头,迎着众人的目光略显腼腆地笑了。
梁阁理科好得霸道,名字也被提了好几次。但他语文拉垮,文科又较弱,尤其政治,就算理科再霸道再拉分,在群英荟萃的鹿鸣名次也一直在年级50-70徘徊。
祝余为他的语文费过许多功夫,虽说语文素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解题技巧掌握了也能加分不少,但梁阁最高分也就92,唯一一次及格,拖语文的福,那次年级39。
晚自习下课人流退潮后,祝余没和其他人一起,独自背着书包走在稍显僻静的林荫道。
万物回暖,校园里处处盎然春意,枝叶勃发,鹿鸣的绿植做得非常好,除了一些校园常见的花草,还有夹道的樱花树,清风一拂,真正落英缤纷,烟景如画,早上学校的垃圾车里运的都是一车车零落的碎花。
身后热情甜亮的一声呼唤,“祝余!”
他回过头,看见蒋艺笑着朝他跑过来,祝余跟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可她却天生自来熟。
女孩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怎么好久没见你去找容容了?”
祝余说,“分手了。”
蒋艺虽然早已猜到,却还是问,“啊?怎么分手了?”
早该分手了,就不应该在一起,当初要是没和闻歆容在一起,他现在也坐在辜申班上课了。
他怎么会想到傅骧喜欢闻歆容呢?
他要是知道傅骧喜欢闻歆容,他绝对不会自惹麻烦一时情热和闻歆容在一起。
中考前一天清泉放了一天假,是在放假的前一天,他被傅骧堵在空教室。
他被逼到教室后面,整个脊背都贴住了墙,因为恐惧闭着眼,睫毛颤动,仰长的颈项优美而脆弱,像伸手就能掐断。
傅骧的脸对男孩子来说俊俏得有些艳丽了,他逼近了他,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廓,危险而轻佻,带着笑,“谁让你和闻歆容在一起的,啊?”
祝余还没回答,蒋艺激动地用手肘碰了碰他,祝余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前面两条大道的交汇处有一个披着头发的女孩子,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但祝余还是认出来了,是梁阁一起走的那个女孩子。像察觉了他们的目光,女孩子头低得更低,避着他们匆匆走了。
蒋艺说,“她就是附中那个‘清白女孩’!”她看祝余没有反应,“你不记得了?”
祝余记得,他只是不想议论,原来她就是那个女孩子。
那是他们初三时A大附中的一起校园恶性事件,在中考前一个多月,女孩子长期被造黄谣霸凌,最后被班主任一句“我怎么知道你清不清白?”逼到情绪崩溃从三楼跳下,幸得楼层低又命大。
正好被拍到传到网上,网上吵得非常凶,沸沸扬扬了一阵,直到被另一件耸人三观的事夺取公众注意力,这件事才慢慢淡出网络。
“最后中考也没参加,直接保送的鹿鸣,听说梁阁就是因为她来鹿鸣的,也不是很漂亮嘛。”
祝余蹙起眉,“别说了。”
蒋艺是那种没什么坏心眼,但是聒噪又莽撞的女孩子,心很大,她并不在意祝余的话。
自顾自说,“梁阁也很可怕,我听说附中的小混混在校门口给他磕头。上学期我们班有人去堵他,四个吧,被他打得蹲在地上不敢起来,听说梁阁当时手揣在兜里,说要把他们踢得一路滚到校门口,拽得要命。”她看着祝余,“你不觉得可怕吗?”
祝余几乎是本能,“谁让他们堵梁阁?四个堵一个打不过,梁阁这不是可怕,这是厉害。梁阁就是很……”忽然停了,很轻地笑了一声,分不清是自嘲还是讥诮,“也就那样吧。”
蒋艺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而且带着情绪,前半句明显在护短,不知道为什么话锋一转又变了。她也不纠结,又兴致勃勃地问他,“你为什么和容容分手啊?”
祝余觉得她过于没有边界感,“性格不合。”
女孩子笑着凑近了他,娇俏大方,“那你喜欢什么性格的女生?”
祝余愣了一下,忽然听到背后一阵链条摩挲着轮盘发出的“嘶撕”声,金属感十足,公路车没有车铃,多用花鼓充当,花鼓非常响,闷骚且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