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和汤圆分别入锅，而后又一盆盆、一碗碗地出锅，热气腾腾的，像是人间烟火气绕在身边。
　　许多人与家人太久没联系，连吃东西时，都要开始视频边聊天边吃。
　　只除了顾飞星。
　　他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一派其乐融融、泪眼婆娑的场景格格不入，一个人端着一碗汤圆到过道上待着去了。
　　他原本是个南方人，很喜欢吃黑芝麻汤圆，软软糯糯的外表下，是能烫得舌尖生疼的馅儿，但很暖，很甜，也很能饱。
　　顾飞星刚吃了一个，在那儿烫得直哈气，身边忽然有个人毫无预兆挨着他坐下。
　　“你怎么一个人藏在这儿？”楚鸿声听不出情绪地问。
　　“那楚老师怎么也来这儿了？”顾飞星有些吃惊楚鸿声竟然在除夕夜也来训练营视察工作，不着痕迹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果然，楚鸿声也和他一样，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顾飞星碗里的汤圆，岔开话题：“好吃吗？”
　　顾飞星立刻点头，顺便帮楚鸿声指路：“好吃，不亏，那儿还有好多。”
　　楚鸿声盯着他许久，然后沉默地起身，也去舀了一碗汤圆来。
　　但他只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太甜了。
　　“你喜欢甜食？”楚鸿声有些好奇地问。
　　顾飞星正在吃，没法说话，只能连连点头，直到咽下去之后才笑着对楚鸿声说：“人生已经这么苦了，自己给自己多加一点甜不好吗？”
　　“真的能甜吗？”楚鸿声像是在问顾飞星，又像是在问自己。
　　“当然。”顾飞星斩钉截铁地说，“要不你试试？”
　　楚鸿声并不喜欢甜食，他的饮食向来以清淡为主，无论哪一种味道都不会太重，有人说他清心寡欲，可只有他知道，他只是太厌倦周遭的一切，那些一眼就能辨别的脏污，充斥着他的世界。
　　于是他又吃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好像没有那么排斥这口甜了。
　　“你怎么不联系家人？”楚鸿声偏头看向顾飞星，勺子磕在碗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顾飞星又用勺子舀起一个汤圆，闻言又是反问：“那楚老师怎么不去陪家人？”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撞，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好像什么都已经解释清楚，他们默契地相视一笑，都没有再提。
　　只是这么一瞬间，顾飞星忽然有种与楚鸿声同病相怜的错觉，但他将这份心思藏得很好，他想，楚老师那是谁啊，他一个又没钱又没家的人怎么能比？
　　顾飞星咬开汤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颗那么烫了，但依然很甜。
　　“真好吃。”顾飞星边吃边自言自语。
　　楚鸿声安静又优雅地在一旁吃着，却不忘接话：“嗯，好吃。”
　　顾飞星一顿，看向楚鸿声的眼中都带着光：“楚老师不愧是楚老师，品位就是好。”
　　楚鸿声：“？”吃碗汤圆还吃出品位来了？
　　但他也没有反驳，顾飞星夸得太真诚，让他无言以对。
　　还没等楚鸿声好好吃完一碗汤圆，顾飞星突然起身，还轻轻拉了他一把：“快十二点了，楚老师你来这儿。”
　　“怎么？”楚鸿声虽然疑惑，但还是看起来很好说话地起身走到顾飞星身边。
　　“十二点肯定会放烟花，到时候就可以许愿了。”顾飞星微微抬头望着窗外，眼中充满希冀。
　　“不是向流星许愿？”楚鸿声发现顾飞星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流星多难遇到，烟花不也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吗？都一样。”顾飞星洒脱地说，“许愿，又不是因为真的相信它能实现。”
　　楚鸿声更好奇了：“那为什么许愿？”
　　顾飞星将碗筷放到窗台上，抬手拍拍自己的胸口：“是为了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然后去实现它。”
　　楚鸿声深深地望着顾飞星，心中颇有触动。
　　不过还没等他再去细细想顾飞星的话，大厅里便传来震耳的欢呼声，与此同时，窗外果真如顾飞星所说的那样，不知从何处升腾起绚烂的烟花。
　　顾飞星双手合十，闭上眼许愿的模样还真有些虔诚。
　　而楚鸿声没有合掌，也没有闭眼，烟花的起落都映在他的眼中，亮起星火般细碎而动人的光。
　　他想，希望顾飞星的愿望能够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
　　楚老师撑住！


第17章 大家来找顾飞星
　　过年的这一期节目按时播出，春节假期还未结束，不少粉丝都守在电脑前等着刷新。
　　其他家粉丝都能来回拉进度条找自己偶像，而顾飞星的粉丝一秒都不敢快进，甚至恨不得一帧一帧地看。
　　这倒不是他们多喜欢这个节目，只是按照他们的经验来说，如果不这么看，很可能他们连顾飞星在哪儿都找不到。
　　但令他们惊喜的是，包饺子和汤圆的过程中，顾飞星的身影几乎没有缺席过，他还手把手地教会云归海怎么包，和他聊天。
　　节目的前十分钟把这些内容都放了出来，可当饺子和汤圆出锅之后，顾飞星再次直接消失在了镜头里。
　　于是很多还没时间看节目的粉丝在刷超话时就会发现有人先是发了个快乐尖叫贴让大家去看节目，有热乎新鲜的顾飞星，而后又在评论区怒喷N条，大骂这简直就是个大家来找顾飞星的找茬节目。
　　但这一次节目组也觉得很委屈，他们的机位都放在大厅里，谁能想到顾飞星一声不吭跑到过道，后来楚鸿声也跟着凑热闹，摄影师又不敢直接跟过去，机位又拍不到他们，这还能怎么给镜头？
　　很快，愤怒的粉丝再一次冲向节目组官微，他们拿出各种烧钱的应援以及打投成果，质问顾飞星的镜头凭什么只有十分钟。
　　工作人员干脆装死。
　　得不到回应，粉丝们也没有太多别的办法，只能一边骂一边看，试图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找到顾飞星，尤其是当其他人都在与家人联系时，他们更想知道顾飞星在干什么。
　　之前的爆料所有粉丝都没忘，他们迫切地想了解顾飞星的家庭情况。
　　最后还是一个眼尖的粉丝截了几张图，将过道上好几次一闪而过的顾飞星的身影用红圈圈出来，大伙儿这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这个ID名为顾飞星圈外女友的粉丝配文：心疼我宝大过年的一个人待在外面【苦涩】
　　其他的粉丝们瞬间共情，纷纷在评论下面为顾飞星感到担忧，他们已经开始相信顾飞星是真的遭到了抛弃，才会在这样的时刻，不待在热闹的大厅里，和大家一样联系许久不见的家人。
　　然而就在粉丝们在超话里讨论顾飞星的情况时，节目组直接给顾飞星买了个热搜——#顾飞星跨年时躲在过道里#。
　　更离谱的是，营销号发的图片还是粉丝的截图，模模糊糊地圈出门外过道里的一个身影，由于太不清晰，甚至看不出来他身旁其实还坐着一个人，后面还放了之前爆料身世的图片。
　　营销号配文：#顾飞星跨年时躲在过道里# 风雅少年选手顾飞星在跨年时刻一个人躲到过道，难道之前的爆料都是真的？【思考】
　　粉丝都眼前一黑，在心里咒骂节目组不做人，利用顾飞星的家事来炒热度，但又不能这么直白地在热搜上骂人，流量爱豆粉丝本就是鄙视链底端，毫无顾忌地骂人只会劝退路人，败坏顾飞星的路人缘。
　　新成立的控评组立刻组织了几种控评话术，让粉丝们去热门微博下评论，账号权重高的评论，其他人则多多点赞顶上去，争取占据前排。
　　现在的微博大多是以热度排序，养号对于控评来说特别重要，只有占据前排，才能将不利于己方的评论都压下去。
　　同时反黑组也在积极发布各种恶意评论，让大家各自领任务去投诉、拉黑一条龙，多次被投诉拉黑的账号有可能会被禁言等。
　　这样的手段也不知是什么开始的，但一旦有人开始这么做，其他家就必须跟上，谁都不想成为那个被卡账号被禁言甚至被炸号的炮灰。
　　于是粉圈之间的斗争愈发激烈，挑起过无数争端，也留下一身骂名。
　　但无论如何，都已经当了秀粉，为了把自己喜欢的人送出道，这活儿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好在控评组比较给力，都知道现在没出圈光卖惨容易惹人厌恶，控评的内容都是围绕人还在节目里，不信谣不传谣的方向去带，顺便多放几个舞台图片和视频进行实力的安利。
　　所幸这个词条也不算太过社会话题，点进来的路人不是很多，洗干净广场后，在粉丝不停降热搜的努力下，词条也就慢慢下去了。
　　选秀期间上热搜是为了圈粉，这样的词条带着真假不知的东西，他们宁可不要，至少现在不要。
　　*
　　又是一天的练习结束，云归海凑到顾飞星身边一起往外走，问道：“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能一起出道啊？”
　　顾飞星身上都是汗，有些烦人的黏腻，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开一些，不想和人挨着：“你想出道吗？”
　　云归海思索道：“好像也不是很想，我无所谓啦，不行就回去继续读书呗。”
　　于是顾飞星换了个问题：“你把现在剩下的人的实力按照你心中的位置排一排，看看前七个里有没有你自己。”
　　他知道云归海没什么坏心思，但他命好，从小生活优渥，只把这场选秀当一次游戏，根本无法真正让自己成为舞台的一部分。
　　云归海没有立刻发现顾飞星的意图，只乖乖地按照自己所见在心里排了个位，然后他发现，剩下的人中，可以说是个个都比他强。
　　见云归海一时无言，顾飞星颇为语重心长地说：“小海，你要想清楚，如果出道你需要承担起什么责任，你有资本潇洒玩一场回家继承家业，但那些真心喜欢你的人呢？可能出道以后你挣的钱也比不上家里给你的，可是别人的期待和支持，是能这么算的吗？”
　　云归海本性不坏，只是性子像个被惯坏的小孩，有着贪玩的天性，他觉得出道也不过就是像现在一样，去别的舞台练一练舞，唱一唱歌。
　　可顾飞星很清楚，不是这样的，无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都应该尽到这个身份的责任，就像他，哪怕目标的是演员，但既然走了选秀这个捷径，至少在这两年内，他都会做好一个爱豆。
　　这世上苦的人太多，永远触摸不到梦想的人更多，他要得到荣光与夸耀，就必须付出代价。
　　“你好好想一想，你想要出道吗？”顾飞星最后拍拍他的肩，将选择权交给了他自己。
　　选秀本就不是完全按实力说话的比赛，只要云归海想要，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出道机会，可这世道不公平的事情多了，顾飞星不会强调公平，他只是希望无论怎样，云归海能够真正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好歹，云归海对他也很好，他作为长辈，总要好好教教孩子。
　　上了车，顾飞星习惯性地坐到最后的位置，他望着窗外的选手陆陆续续地上车，云归海就坐在他的前面，一直低头思考着什么，不像平时那样欢快。
　　直到第二天，云归海才特地在训练间隙告诉他：“哥，我已经想好了。”
　　“嗯，不用告诉我结果，只要你想好了，就去做吧。”顾飞星并不在意云归海最终的决定，他只是希望云归海能够三思而后行。
　　新年刚刚没几天，这个城市就又下起了雪，这到底是今年的第几场雪早已记不清，顾飞星练完单人舞蹈出来时，其他人基本都已经在宿舍睡下。
　　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他抬头望着漫天落下的雪，忽然有些羡慕其他人，他也想要不那么努力，想要自己放下那点莫名的执念，厚脸皮地去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可他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他对自己的要求，甚至比别人对他的要求更高，更严格。
　　凌晨时分，万籁俱寂，他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只有远处城市的灯光与他作伴。
　　顾飞星双手插着口袋，微微低头看眼前的路，他听到路上有开过的车，大概也是个熬夜的打工人。
　　但很奇怪的是，他又听到那车子停在自己的身旁。
　　“你又通宵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顾飞星停下脚步，惊讶转头：“楚老师？”
　　但他很快又平静下来：“您不也通宵了吗？”
　　楚鸿声没有多做解释：“上车，我送你回去。”
　　想着这会儿大部分人也都该睡了，顾飞星便没有再执着地保持距离，而且他也的确挺累的。
　　在车上望着窗外的星空，顾飞星忽然生出些披星戴月的错觉，好似他和楚鸿声正在逃离人间，往未知又浩瀚的宇宙驶去，潇洒又惬意。
　　直到车子停下，顾飞星才从那旖旎又浪漫的幻想中脱离出来，回到还窥不见未来的现实中。
　　“到了。”楚鸿声说。
　　“谢谢楚老师。”顾飞星刚想下车，又被楚鸿声喊住。
　　“顾飞星。”楚鸿声回过头，“你不用担心你的实力，好好练，好好休息。”
　　顾飞星不置可否，回敬一句：“楚老师，您不用忧心您的事业，好好工作，好好休息。”
　　说罢，他下车头也不回离开，只挥了挥手道别。
　　楚鸿声摇头失笑，这小子，还真是一句都不肯让。
　　还挺有个性。


第18章 媒体采访会
　　彩排的前一天，节目组安排了一场媒体采访会，十五名选手全部到场，三位导师也没有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