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想这么做。首先是他们的路子还是传统摇滚,直接塞个民乐还是水土不服,糊弄老外还成,对自己人就露怯。再就是捷径都被人走完了,咱们没必要跟风。还有就是……”
他看着冷炽:“我不想动你。民乐手好找,改编古曲,咱们也有能力做得更好。我就是想留住你的部分,不仅要留,还不能改。”
冷炽有点不好意思:“嗨,这倒没事。”
“不行。”耿京川断然道,“你是乐队的灵魂。”
“哎哟我……”
冷炽“我”了半天,“我”出一个大红脸。耿京川突然说这种话,他完全不能适应,整个人在原地发烧,好半天才缓过劲:“不至于不至于,吉他手满地都是,会玩民乐又喜欢摇滚的才稀罕……”
见耿京川要坚持,他赶紧打了个岔:“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会唱戏?”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开嗓和别人不太一样,像唱戏的吊嗓子。我早就发现了。”冷炽比划了一下姿势,没敢发声。
“我那不叫会唱,照猫画虎罢了。“我小时候住县城里的平房,邻居是个戏班子的老板,比我爸岁数大。这老头会的活儿挺多,能唱也能弹,但他接不着唱戏的活。县城和周边的村子,谁家办事,他就带几个徒弟去伴奏,唱歌,唱的都是流行歌曲。”
“你跟他学过吗?”
耿京川难得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那时候我不好好学习,整天在外面玩,有时候就逃课……跟他们干活。”
冷炽差点呛到。
“红事白事都有,还能蹭席吃,挺好玩的。”
“真没想到。”
“我爸知道了,差点揍死我。” 耿京川低头笑笑,去客厅取了两罐啤酒,“那次真是,揍得我在床上趴了好几天。”
“你爸经常揍你吧?”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事没事,先揍一顿再说。”
冷炽大笑:“你跑这么快,都是你爸给练出来的。”
“还真没准。”耿京川也笑了,和他碰碰易拉罐,“总之,我会唱的戏都是看老头教徒弟,偷偷学的那点。”
“你真有天分,天生就适合搞这个。”冷炽由衷感慨,“可惜你后来去了体校。咱俩的经历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半路出家玩摇滚。”
“谁是科班摇滚啊?”
俩人都乐了。
“艺术相通,你才是真的有灵气,能文能武,我可没那两下子。”耿京川也说出心里话,“哪天你玩够了摇滚,依然是艺术家。艺术家不存在退役,我就没法再当运动员了。”
“说什么呢?你还打算改行?”冷炽带着醉意把他按倒在自己床上,“你敢跑,我把你腿打折。”
“够狠的啊。”
耿京川笑着推他,冷炽却像在和他较劲,用双手锁住他的手腕,膝盖压住他的腿。他眼睛里有种奇怪的侵略感,也激起了耿京川的攻击欲。
“怎么着?现在就想废了我?”
耿京川用眼睛挑衅,果然换来更强硬的压制。他试着挣扎,竟没能脱身,不由绷紧肌肉。冷炽下意识地锁紧他的四肢,好像狩猎者制服猎物。
他们一脸勉强的自如,可笑地僵持着。冷炽的眼神剧烈地变化,有不可理喻的蛮横,也有极力掩饰的惊慌,还有反复出现的困惑和迷茫。
几秒种后,他翻身滚到床上,用后背对着耿京川:“睡觉,困了。”
“嘿,你这人——”耿京川推了推他,后者没有反应。
“那我回去了?”
“晚安。”
“你什么毛病……”
耿京川气得想笑,这人一喝多就干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在冷炽旁边坐了一会儿,捡起啤酒罐,顺手带上了门。
春天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乐队未来的规划和演出之外的琐事都要耿京川亲自操心,还有日常的创作、排练,谋生,生理需求被压缩到只剩下吃饭睡觉。自从拆线,他就没动过那个心思,更不用说找人过夜。
也许是因为晚餐热腾腾的肉,也许是微醺的酒,又或者是刚才小小的运动,耿京川躺在自己床上,感到隐隐的燥热。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解决办法也简单,手机里有许多姑娘,广撒邀约,总会有人回应。两个有需求的人一拍即合,只交流身体,不触碰心灵。整个流程他重复过无数次,早已驾轻就熟。
耿京川翻了半天手机,没找到一个有兴趣的对象。
为了那几秒钟的快感,要起床洗漱,穿衣出门,见面之后先聊天酝酿,不能直奔主题。前戏不能省略,过程尽量延长,对方高潮优先,最后轮到自己——他称之为“四项基本原则”。
做到这些不难,他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完事之后她们总想聊点什么,除了抽烟,他只想睡觉。
她们聊起喜欢的乐队,眼里总是闪着憧憬的光,而他只能沉默。如果她们睡到性幻想中的乐手,情况会不同吗?还是会一样,拉着他们谈摇滚?
耿京川扔下手机,第一次觉得,这几秒钟不值得费此周章。
于是他解开裤子,开始自慰。
从勃起到射精之间需要一段值得兴奋的幻想,耿京川闭上眼睛,选了段值得回味的经历。勃起是迅速的,
他身体健康,动了念头,几秒钟就准备就绪,释放就没那么容易了。
自己这双粗糙的手实在体验不佳,美好的幻想总被干涩的现实打断。他不上不下地硬着,在抽屉里翻出买安全套赠送的润滑液,拆开塑封。
在过期之前,它终于派上用场。这东西又凉又粘,和天然的体液相去甚远,抹匀了搓弄一会儿,倒是来了感觉。
耿京川回到床上继续幻想,下身的触感让他想起湿热的口腔,指尖的茧像偶然刮蹭的牙齿,指腹则是柔软的舌尖。
他喜欢被吮吸,却很少被满足。没人能彻底吞下他的阴茎,硕大的头部就能填满口腔,其余的部分只能用手。这分裂的感觉令人焦灼,他要更紧更热的包裹,从上到下没有一丝缝隙——
喉咙,阴道,甚至肛门,只要是幽深紧致的洞穴。
他想插入。
手指圈成环形,他闯入幻想中灼热多汁的隧道。
快感簇拥而来,耿京川仰头喘息,喉结滚动。阴茎的火向四周蔓延,他绷着小腹抵抗,但是徒劳。欲火舔舐神经,上至锁骨下至膝盖的皮肤都开始发热,焦灼,渴望被抚摸。
他不再安于手淫,撩起上衣,露出腰腹和胸膛。
幻想中有双柔软的手贴上来,揉捏他起伏的腹肌,推挤他的胸肌。乳头在那只手心画圈,变得硬热敏感。
耿京川不隐瞒这个秘密,却也不主动把它送到别人面前。
他低沉地叹息,手指碾着那两点,揪起来又松开,像模仿一根色情的舌头。它拖着湿滑的液体在皮肤上游行,描画肋骨两侧的肌肉,难练的前锯肌。它们的线条清晰紧实,仿佛肉欲的琴键。
又一双手加入弹拨,动作羞涩而迟疑,像新手般生疏。和之前的手相比,它们更粗糙,也更有力,划在皮肤上,如同自己的手。
耿京川不由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和他裸体相拥的不只是女人,还有一个男人。
他第一次和男人出现在同一张床上,却没有反感,只觉得这是种新鲜的挑战。他说不清自己在挑战什么,就像起跑线上伏下身体,如箭在弦。游戏开始,他必须奔跑在前,像二十多年前那颗战胜亿万同胞的精子,它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冲锋。
耿京川不想让对方难堪,但这是本能。一个年轻,强壮的同性在自己面前俘获异性,他不由自主地冲动起来。
起初那男人很羞怯,在女人的撩拨下躲闪,很快,他就被本能控制,和自己一样兴奋。
耿京川目睹了一场汁水四溅的活春宫,没过多久,他就加入其中。
同样的器官,同样的敏感带,他知道怎样让自己快乐,就知道如何让对方销魂。没有性别的隔阂,对方的快感他如同身受,自己的冲动对方也必然能理解。
就像和镜中的自己对话,一切都被反射回来,一切感受都是双倍。他比平时更渴望插入,渴望高潮,他要在他面前填满洞穴,他要用精液涂抹一条走过的路,他渴望他在这情欲之路上和自己共鸣。
于是他将他推入洞穴,如同亲身进入。
他在一旁观看,看对方激动得浑身颤抖,红晕从脸颊扩散到胸膛,他的阴茎和自己一样滚烫又坚硬,甚至在弹跳着发疼。看他插入时也近乎失控,快感也从脚尖直冲天灵。看他也变成发情的野兽,狠狠地楔入又拔出,用血肉撞碎虚伪的墙,闯入真实的混沌,面对无解的迷茫。
他想看一看,那个发出豪言壮语的人能不能冲出这无边的困顿,是退回去做个安全的懦夫,还是杀出一条血路——
和自己一样。
耿京川很久没有爆发得这样彻底,床上,身上,甚至地上都是白痕,一塌糊涂。
这画面很像他性幻想的最后一个镜头,他和那个男人额头相抵,拥抱着,把自己的气息涂抹在对方身上,在交融的体液中分享彼此的高潮。
但他不想回味。刚才的感觉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糟糕。他不能,也不该有这种幻想。
那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耿京川掀起床单,把身上和地上的痕迹擦掉,然后卷成一团扔到墙角。到处都是罪恶的味道,他得去冲个冷水澡,哪怕几小时前,自己刚进过浴室。他这样想着,随便蹬上条裤子,走出房间。
冷炽也在客厅里。他手里拿着换洗的衣服,正要去洗澡。耿京川短暂地迟疑,随即转去厨房,接了杯凉水。
他一口气喝下整杯水,低头闻了闻双手和前胸,味道已经消散。然而刚才是幻觉吗?在客厅里,和冷炽错身那一瞬间,他闻到同样的气味。
新鲜的,浓郁的,仿佛刚刚喷射出来的,熟悉的味道。
好像那场幻想真的发生过,他们有过灵魂出窍的神交。
耿京川又灌下一杯凉水,感觉更糟糕了。
第25章
春末夏初的时候,乐队接了趟露脸的活。
某开发商为即将开盘的商业区做宣传,办了场摇滚音乐节,任何人凭身份证即可领票入场。虽然是免费活动,演出阵容却颇为良心,邀请的尽是口碑不错的乐队,还有支在国内有点小名的欧洲乐队。
每个乐队提前两天去场地调音、走场,对音响要求很高的金属乐队更是在不同位置试听效果,确保人声和器乐层次分明。
日蚀第一次享受如此专业的待遇,涨了不少见识,也接触到真正的商业乐队。
同场演出中,有几支出过唱片,签了公司的乐队,他们的一切都有专人负责。专门的化妆师和服装设计,单独的调音师,乐手不用亲自上台,就有人按他们平日排练的参数来调试。他们只需要在一切就绪时,上来拨弄几下乐器,确认效果。
日蚀乐队依旧得亲力亲为,在台上合奏时,还要求在场的熟人帮忙听混响效果。
拔线下台时,一支当红的朋克乐队正在下面拍照,大概是在准备宣传图片。每个人脑的袋都剃个精光,只留下头顶的一撮,愤世嫉俗地支棱着。
冷炽皱着眉头端详半天,终于放弃理解:“跟天线宝宝似的。”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主唱的头发就磕到灯光架子,发出“铛”地一声——那根坚挺的天线灌满了发胶,已然是根实心的棍子。其他人的头发也差不多,身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金属配件。他们造型奇异的衣服不可能在市面出售,必然是专门定做,而且价格不菲。
不管他们的表演如何,这身行头就比日蚀乐队专业得多。
冷炽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穿腻了的黑皮靴,叹了口气:“咱几个什么时候能签上呢……”
耿京川默默地收线,一路无言。
大楼外面阳光灿烂,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他抬头盯着太阳:
“会有那一天的。”
写字楼下是一条商业街,对面是即将开业的商场。位置最好的几家商铺已经装修完毕,正在做开荒保洁,其他店铺则挂着待售的牌子。
整条街的建筑都在模仿欧洲,洋葱顶、罗马柱、撒尿小孩的喷泉、半裸的女神雕塑,各种洋气的元素自助餐一样地堆砌,看不出是什么风格。但这不要紧,重要的是,它们展示着一种时髦,精致的,高于生活的生活。
四个乐手走在街上,顿时有种拉低整条街的生活水准的尴尬。
其实他们只想找个地方吃饭,可惜找了一中午,只看到一家咖啡馆开了外卖窗口。店外的小黑板上写着限时优惠,一块蛋糕的价格可以让耿京川和冷炽吃一顿饱饭。
“去我家附近的东北菜吧,有日子没去了。”冷炽提议道。
巴音表示赞同:“他家溜肉段做得真不错。”
“还有松仁玉米。”卫卫补充。
耿京川本来被一肚子郁闷顶得没有胃口,这会儿也感到饿了。他回头看冷炽:“你呢?有想吃的菜吗?”
“酱骨棒,三丝爆豆,黄瓜拌拉皮……”
冷炽报菜名的时候就做好了被踹的准备。耿京川一直沉着脸,他在想办法打岔。
然而想象中的一脚迟迟没有到来,耿京川突然停在原地。顺着他的目光,冷炽看到前面待售的店铺里走出三个人,两个穿职业装的销售,和一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