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海中日蚀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水中刀
水中刀  发于:2022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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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烟抽完,他回到自己的床边,拎来一只棕色的皮质琴箱。冷炽下意识地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原厂的Gibson琴箱,比自己的吉他都贵。
  耿京川挥散烟雾,逐个扳开卡扣。冷炽心脏渐渐提到嗓子眼,从那葫芦型的琴箱判断,里面八成是把Les Paul。
  确实是一把Les Paul——1957年限量复刻版,黑色漆面金色包边,金色金属配件,整块桃花心木琴体,镶嵌珍珠贝的22品乌木指板,双-双拾音器,比Jimmy Page那把黑美人少一个双拾音器,但其他细节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一把旧琴,面板和背面有伤,金属配件也有点氧化,但音色依旧饱满华丽,低音温暖醇厚,高音明快硬朗,几乎没有岁月痕迹。
  冷炽完全被吉他吸引,短暂地搁置烦恼:“这是谁的琴?”
  耿京川轻轻抚摸着琴颈:“我的。”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大G?”
  “这是我的第一把好琴。缺钱的时候,我把它卖了。”
  巴音说过,他为了给庄仲治病,把自己的吉他都卖了。耿京川的每一把琴都精心保养,自己用过的那把Suhr光亮如新,MusicMan的漆面也毫无磨损,可这把琴的背板和琴颈都有明显的伤,一定是它后来的拥有者没有珍惜。
  冷炽叹了口气:“回来就好。”
  耿京川点点头,把它递给冷炽:“送给你了。”
  “什么?”
  “送你了。”
  滚烫的瀑布又一次拍下来,冷炽听见自己的牙齿在碰撞,嗓子里挤出艰难的声音:“你们一个一个的,都让我接不住……”


第17章
  “你得有把像样的干活琴。”耿京川见他眼圈通红,怕是要哭,笑道:“看不上?那算了。”
  冷炽一把夺过吉他,搂在怀里:“这么快就变卦……”
  耿京川又笑起来:“收了我的吉他,就是我的人了。”
  “你丫怎么跟黄世仁似的?”
  冷炽来来回回地摸着指板上的品格,也笑了。
  Gibson的指板宽且厚,手小的人弹高把位时会吃力,通常得像Slash那样把琴竖起来弹,如同弹琵琶。耿京川的手和Buckethead差不多,无论怎么弹都很轻松,这把琴再适合他不过。
  冷炽挎上琴带试了试,居然也很顺手,按他平时的姿势弹也不影响音色。他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才发现,琴颈被磨薄了。
  “我操,你怎么下得去手!”
  耿京川走到远处抽烟:“我试过,找不回原来的感觉了。也许从我把它卖掉起,它跟我的缘分就尽了。买回来也只能留个念想,不如送给更合适的人。你不是喜欢这种复古味儿的音色吗, Les Paul的重量也适合速弹,挺稳的。如果你不喜欢黑色的琴,我可以给你介绍个涂装师傅……哎,我忘了,这活儿你自己就能干。”
  冷炽的又感到呼吸困难,他很想找点什么填到怀里,压下胸口的翻腾。今天他已经接受太多——一个女孩的爱,一个吉他手的琴。
  他打开电脑,给小乐写了很多道歉的留言,一条一条地铺满了屏幕。窗外的夜色沉沉地压下来,他没有等到回应。
  卫卫毕业了。大伙儿一起请客,找了个高档饭馆,开了间包房,点了不少好吃的。巴音买了束花,冷炽和耿京川订了个好几层的大蛋糕。
  上次那位纹着花臂的贝斯手也来了,他大名叫万象,现在是卫卫的老板。像他们这样的乐手大多没法靠乐队糊口,都得有点谋生的路子。万象开了家纹身馆,卫卫会画画,对这行也有兴趣,就在那里干学徒工。
  不过他给卫卫的工资很高,因为她设计的图案比店里的旧图漂亮得多,顾客也更喜欢。每完成一件作品,万象都把收入按比例分给她。算下来,卫卫是日蚀乐队里月收入最高的一个。
  他给卫卫的礼物是她后脖颈上的纹身,一个黑色的小太阳,图案是她自己的设计。
  冷炽觉得纹身很酷,也想在自己手背上来一个。万象答应得很爽快,说日蚀乐队来纹身一律免费。
  “好家伙,面子这么大。”冷炽看着卫卫笑。
  其实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和万象是怎么回事,不过卫卫脸皮薄,她自己都没挑破,大家也就心照不宣,按朋友处着。
  接触久了,耿京川对万象的戒备就放下了。
  这人看上去不像好人,其实性格还不错。他喜欢纹身这行,苦于没学过画画,得知卫卫和冷炽都会画画,就想拜师求教。冷炽立刻识相地表示,卫卫这个专业,基本功过硬,又有设计能力,比自己靠谱多了。
  于是卫卫多了个人高马大的徒弟。有一次巴音去排练室比平时早了一会儿,看到万象像小学生一样站着,弯着腰看她改画,不由目瞪口呆。
  酒桌上,万象挺胸而出,说替卫卫喝酒,结果被耿京川灌到差点断片。冷炽搂着巴音幸灾乐祸,说这老板当的,跟保镖似的。
  笑罢,他又把头靠在巴音肩膀上假哭:咱俩啥时候能给人当上保镖呢?
  后者和他相顾无言:别说了,都在酒里吧。
  冷炽频频举杯,祝贺卫卫告别校园,找到份不错的工作。无论啤酒还是白酒,他都喝到亮出杯底。巴音和卫卫隐约觉得冷炽不对劲,又怕劝他少喝破坏气氛,纷纷把目光投向耿京川。
  只有耿京川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些天他每天晚上都守在电脑前发呆,不练琴也不画画。他既后悔当时没做,又庆幸自己没做。时间久了,他连自己是不是爱她也说不清,只剩下无法言说的怅然。
  所以耿京川攒了这个局,一半是给卫卫庆祝,一半是给他换换心情。
  在那之后,冷炽果然没有再提小乐。
  他看上去和之前一样,除了弹琴和画画,对其他的事都不怎么上心。但耿京川总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些东西永远地褪去了。
  深冬时节,耿京川接到一场外地演出。
  某南方古城计划在圣诞节-元旦期间办一场艺术节,其间既有传统民俗展、书画展,也演唱会和时装秀这种现代玩意。也不知道负责音乐的人假公济私,还是觉得摇滚乐能给艺术节增光添彩,彩排当天竟有四支乐队出现在后台。
  一般来说,这种艺术节的艺术含量都不高。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文化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就行,拉动内需,招商引资可是含糊不得。每个展区都挂满广告,舞台下方是一条LED屏幕,演出时上面会滚动播出赞助商的名字。
  这样的演出,大腕儿看不上,小虾米挤不进来,半红不紫的乐队最适合。有财大气粗的赞助商,演出费自然能让人忽视面子,每支乐队报销吃住交通,还有两千块现金。
  难得有场正经演出,摇不摇滚的,他们没实力挑剔,在场的乐手心里都比较有数。
  南腔北调的一帮人虚伪地走面儿,有意无意地提自己在听什么音乐,如果对面表示没听过,这边就当场起范儿,一副老炮嘴脸。
  都他妈是影帝,搞音乐算是屈才。冷炽和耿京川眼神交流,目光一碰,各自露出嘲弄的微笑。
  不过该演戏的时候 ,他们也得演,特别是对联络人和调音师这种得罪不起的人。甭管对方年龄多大,都得称哥叫姐,岁数大点的一律尊为“老师”。
  所谓的彩排不过是走走场,熟悉舞台,每支乐队上台时间还没他们在台下抽烟的时间长。
  幸好时间不长。
  冷炽冻得手指发僵。出门之前他特意看了天气预报,这边的气温零上十度。他带了件皮夹克,还以为自己用不到,这会儿他全副武装,冷得想把手塞嘴里取暖。
  日蚀乐队的四位都是北方人,不适应南方这种浸泡式的冷,尤其是室内,不开空调甚至比外面还冷。昨天晚上冷炽嫌噪音大,睡前关了空调,结果半夜活活被冻醒,厚着脸皮钻耿京川的被窝。
  当天晚上,他索性把标间的两张床推到一起,凑成一张双人大床,还把巴音叫过来一起睡。三个人盖两床被,多出来的被子送给卫卫,这一宿大家睡得都不错。
  然而第二天,他们的状态依然惨淡。
  本应该明天到来的寒潮提前驾到。而乐手们为了上台效果好,都穿着单衣单裤,在五六级的西北风中如同裸奔。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羽绒服,同情地把他们领到化妆间。可惜化妆间没有空调,凉透只是早晚问题。头可断,范儿不能丢,再冷也得绷着,空旷的化妆间硬是被他们装的逼塞满了。
  这时,外面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然后钻进来一帮金发碧眼的东欧大妞,人均身高一米八,踩着十多公分的水台高跟鞋,把她们的长腿衬托出离奇的长度。
  那些腿都光着。
  她们身上只有一套比基尼,外面披着件敞怀的貂,一身白皮肤冻得青中透紫,勾得在场乐手忍不住要送上关怀。有人试着用英语和她们搭讪,结果对方张口就是流利的中文。
  赞助老板是个皮草商,他的蜜是本地小歌星。为了讨她欢心,老板特意给她安排了好几个节目,其中一个就是就是比基尼貂皮秀。蜜在高台上唱歌,模特在底下走秀,顺便展示老板家的貂。
  台前音乐一起,模特们鱼贯而出,冻僵的腿踩着硬邦邦的树脂凉鞋,总让人担心她们会不会崴脚。
  挣点钱真不容易。冷炽和耿京川交换眼神,都有些感慨。
  他们在走秀之后登场。
  这是“导演”的临时调整,理由是他们的音乐最热闹,能让观众热起来。实际的原因是,模特们哆哆嗦嗦地下台时,观众就开始撤退。为了让他们多呆一会儿,就把看上去最摇滚的乐队先推出去。
  结果当音响里轰出狂暴的金属乐时,观众们撤得更快了。冲着白俄大妞来的观众最多能顺便欣赏老板的蜜,摇滚乐实属他们的审美盲区。
  四个人也没期待被人欣赏,只管闷头干活。
  大风吹得冷炽睁不开眼睛,卫卫也冻得耳朵发红。这种天气的演出效果可想而知。几首歌下来,唯一没被冻透的就是运动量最大的巴音,其他三位手僵嘴瓢,多少都出了点错。
  不过没人在意,因为他们演完时,观众已经被轰跑一大半。
  接下来的乐队更惨,刚开演就下起小雨,只剩下几个带了伞又意志坚定的观众。台上几位穿短袖的哥们浑身发抖,一脸悲壮,主唱大喊一声:“谢谢大家!你们让我看到了摇滚的希望!”然后整个乐队都嗨了。
  奈何他们的身体也不听使唤,吉他手的节奏和音准全乱,主唱基本靠吼。本来就没什么音乐性的旋律一塌糊涂,听上去像动物园开饭,驴嘶马叫。但观众很吃这套,有几位还举起手摇晃,仿佛在给明星应援。
  这画面过于魔幻,在后台的乐手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尴尬还是心酸。
  主唱很激动,发表了一番“摇滚不死”的演说,把自己说得热泪盈眶。观众仿佛也很激动,他们下台后,有两个年轻姑娘追到化妆间,向主唱要联系方式。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后面的演出只能取消。在所有人收拾完之前,乐手们有的在化妆间看包,有的到大巴车上睡觉。
  俩姑娘旁若无人地和那主唱聊天,后者大讲“摇滚精神”:“古典音乐相当于调情,摇滚乐才是真正的做爱,你们听流行音乐的,最多算性幻想……”
  有人看不惯他的装逼劲儿,揪着他话中的错处嘲讽,用话敲打两个姑娘,导致两支乐队对骂起来。耿京川不想看这种傻逼热闹,叫巴音和卫卫先上车,自己搂着冷炽去看雨。
  “这他妈叫什么事?”
  冷炽刚感慨完,俩姑娘就匆匆钻出化妆间,撑着小花伞离开了。其中一位穿着白色长袜,上面溅着污浊的泥水,十分刺眼。
  “哥,你说她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看上那货?”
  他话里有话,耿京川没接茬,给他一支烟。
  冷炽沉默地抽烟,盯着地上的积水,两个人的倒影被雨滴砸得摇来晃去。耿京川也在看积水,在倒影中对上他的眼睛。
  “她们俩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咱们都是庙里的和尚,音乐才是真佛,可惜果儿都落咱们手里了。”
  “咱们是净坛使者啊?”冷炽扑哧一声乐了。他忽然想到小乐,笑容里又掺上一丝苦涩:
  “万幸啊,这猪没拱了好白菜。”


第18章
  树海的演出结束时,外面的雪还没有停。
  目光所及都是飞舞的白色碎片,好像老电视机的雪花屏。晚归的路人外套紧裹,行色匆匆。无论有没有归处,他们都像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逃离夜色和风雪。
  一缕暖光溢出酒吧的后门,四个热气蒸腾年轻人冲进冷风,如同火花跳出炉门,明亮且快活。
  今晚值得他们快活
  树海的舞台上再没有其他乐队,所有光芒都洒向日蚀。
  平日里,除了冷炽稍微跳脱,乐队的其他几位都很内敛。与生活持续碰撞后,他们学会的唯一教训就是,有些东西他们只能在舞台上释放。
  他们也不记得自己都释放了些什么,只记得台下观众都疯了。满眼都是纵情狂欢的人,POGO此起彼伏,有人跳水,有人开火车。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鞋甩掉了,眼镜飞了,头发乱了,妆也花了。
  准备好的十二首歌都唱完,观众疯狂地呼唤返场,备用的两首歌也唱完,他们仍不满足。乐手又开始即兴SOLO,演出几乎超时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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