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饵[现代耽美]——BY:西湖百晓生
西湖百晓生  发于:2022年12月20日

关灯
护眼

  黑色桑塔纳停在树林拐角,淡淡的烟味让殷恰皱了皱眉,他没看刑安,沉下的目光愈发冰冷地直视车前那座格格不入的庄园。明明只隔了几个月,这地方却陌生得不像他住了二十年的家。
  刑安看了殷恰一眼,淡淡勾了勾唇,将香烟在车门上碾灭了。
  分明是又在想哥哥。
  “我第一次打高尔夫,是殷素把球踢进去的。”
  睫毛细微地颤了颤,殷恰自己都没有察觉,仿佛是扫下的那一片阴影掩盖了他自己都说不出的情绪。
  这片绿地即使在最寒冷的冬日也依旧平整而郁郁葱葱,几个月来发生了这么多,这片土地却好像都没有改变。
  原来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就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少了一颗齿轮。
  “当时他骗我,后来我才知道我那一杆离洞还远着呢。”
  殷恰轻轻地对刑安笑,好像他们现在已经可以没有避讳地谈起这个名字,却也好像这个人是真的走了。
  刑安静静地注视他,心脏像被绞进了什么,一揪一揪地疼。分明可以像从前那样笑他,可以赌气地怪他又张口闭口地提哥哥,可他就这么望着殷恰,脱口而出的是,“你哥哥很好。”
  淡淡的沉木香钻进鼻腔,紧拥的力量彻底将嘴角那些撑不起的情绪瓦解,殷恰抵在刑安的肩膀,嗫嚅的声音颤得叫人听不清,刑安却轻轻在他耳边点了点头。
  殷恰说,“做完这件事,我们就离开好不好……”
  车内制不了热风的空调轰隆隆地响,殷恰双手垂在刑安身旁,慢慢抓紧了他的衣角。
  他不敢告诉刑安,他好累,他太累了……
  可这是他欠殷素的,他要自己完成。
  “你知道,他保护了我一辈子。”
  刑安托着殷恰后颈,手指轻轻搅着他的发尾,嘴唇微张了张又闭了回去,反复几次才紧紧埋下他的头,侧到殷恰耳边柔声说:“他最早把我送到你身边,就是为了让我保护你。”
  唇边缺血的白印逐渐深了下去,殷恰紧咬着唇,抓着刑安后背的衬衫还是忍不住又抓又挠地打了两下,直到他听见刑安说对不起。
  只剩下沉默,和连不上的车载广播发出滋滋的声响。殷恰侧头瞄了刑安一眼,唇间溢出一声轻笑,又深深埋下头。
  都不重要了……
  门禁依旧认得他的脸,管家一口一个“小主人”,喊得他直犯恶心,却如何也比不上对上殷儒平那张脸的那一刻,端正的五官像拼凑不到一起,只剩下灰蒙蒙的阴郁,扭曲。
  “回家了还这么害怕吗?”
  殷恰抬起头,殷儒平正慵懒地撑在栏杆上玩赏地看着他,摇晃酒杯的样子恍惚勾起了另一个人的轮廓。
  那种刻进骨子里的恐惧感,从来不比殷儒平给他带来的差一点半点。
  玻璃杯碰到瓷台,发出动听的叮铃一声声响,身体不可自抑地打了个寒颤,殷恰强压着内心的无助直视殷儒平一步步逼近自己,最终还是在他快贴到他面前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抖这么厉害……是想起谁了?”
  粗哑的气息颤着醇烈的酒味,是Macallan Lalique的味道,周恺源最常喝的威士忌酒。
  鹰勾般的目光凌厉地凝视着他,殷儒平冷哼一声,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重新捞过酒杯将剩下的酒一口吞尽了,“他的名字都不敢说吗?”
  “我只是回来做你……呃、想让我做的事!”
  手指像冰冷的刀刃在脸上游移,骤然勾过下颌将他的下巴捏在手中,“我们小恰有这个魅力是不是……”
  中年男人有些松散的面庞,脸上牵动皮肉的笑诡异得令人心颤,陌生的眼神中仿佛在审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一个可以令他嫉妒,甚至……害怕……
  “你们两个……耍我吗?”
  当年的他不过十七八岁,遇见周恺源之后,做了多少才换来那个男人在离开村寨时回头的一眼,现在轮到他的儿子,周恺源竟然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去换他?
  清澈的眼眸泛着泪光,只剩深不见底的恐惧。殷儒平凝视着这双眼,手中的力度忽然收紧了。
  周恺源就是爱这种东西吗?爱自己的儿子,爱到要跑去意大利换他自由……
  钱,名声,地位……他欠周恺源的,周恺源想要的,他都给他了。他给了周恺源所有毕生想要的,不顾自己的脸面,献上自己的儿子,他倒是大手一挥,去比安奇那儿被打丢半条命,连这辈子最能让他义无反顾的十七街都丢掉了。
  齿间挤出一声冷嘲的轻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这一切的荒唐。
  就偏偏是殷恰,偏偏是他的儿子。
  “疯子!”
  “——啊!”
  凄厉的吼叫仿佛撕裂了绷紧的空气,紧接着就是一阵玻璃破碎的声响。
  刺鼻的酒精直冲鼻腔,殷恰惊恐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几乎来不及反应什么,一阵刺痛就从掌心袭来,针扎般地刺着神经。
  殷恰跌坐在地上,局促地躲避着殷儒平逼视下来的视线,他想象过回家后无数的场面,却怎么样也不会是现在这么疯狂的样子。
  一瞬间的念头,他觉得殷儒平会杀了他,没有理由,无关利益,他想杀自己,只是因为想。
  “父亲……父亲您冷静一点!!啊——!”
  后背砸上扶梯,殷恰慌乱地想向后抓住点什么,却没等伸出手,锁扣般坚硬的指节就扣住了他的脖颈,用力掐紧撞向一边,轻易的姿态仿佛像对待一只可以随手碾死在掌心的兔子。
  “啊——!”
  玻璃碎片划过脸颊,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殷儒平捏紧了那块碎渣,紧凑到殷恰脸边细嗅浅淡的血味,这个味道他已经闻了太多……
  “你知道我儿子多厉害吗?我和十七街斗了一辈子,他却只要撅起屁股让人操几次就叫人永远忘不了,叫人为了他连十七街都不要,命都不要。”
  “你在说什么……你、你住嘴……咳咳!!”
  胸口的恶心一个劲地往上涌,小腹一阵阵地疼,殷恰紧咬下唇,惨白的脸早没了一点血色,最后的一点点精力强撑着他抬头,“我已经回来了……是为了顾沉飞!咳……你……”
  声音被掐到干涩,几乎再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那只手依旧没有放松的痕迹,殷恰拼尽全力想去掰开殷儒平手臂,袭来的窒息感却叫他连抬手都没了力气,一下垂落在身侧,连腰后的疼痛都淡淡地像一汪水般荡开,化成一片虚无。
  “哥……我要哥……”
  紧贴脖颈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紧接着那股窒息的力量就松开了。殷恰红着眼眶,突如其来的氧气让他适应不了呼吸,后背剧烈耸动着,几乎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殷儒平只是冷眼看着他,又淡淡地低头理了理衣袖,仿佛就这样轻飘飘地清理了几秒前发生的一切。
  一张婚礼请柬被甩落在身上,是几个月前就备好的那一张,殷恰打开看了一眼,甚至连日期殷儒平都懒得改动一下……自然了,殷儒平招一下手,无论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都必然会宾客满堂。
  “你不需要他们了。”
  几个保镖走来,被殷恰抬手挡开了,他搀扶着把手一阶一阶上楼,忽然在垂眸的那一刻,回头看了殷儒平一眼。
  “谢谢你。”
  被擦红的嘴角泛着淡淡的笑,真诚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和森冷。
  一闪而过的笑意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就挥之而去了,殷儒平皱了皱眉,目光落到殷素手中的请柬,悠悠开口,“今天晚上顾沉飞会来找你,瓶子里的东西,你最好都吃下去。”


第118章 前夜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透过一束光,殷恰窝在床上缩了缩被子,听见房门扣上的声音时才缓缓睁开眼,“你来了……”
  拐杖敲在地面,每一步都发出沉闷又阴郁的声响,他听见顾沉飞有些急促的呼吸,似乎是已经在控制自己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吵到你了。”
  男人发出一声干笑,试图掩盖自己的窘迫,他一手扶着墙,将拐杖小心地靠放在墙角才缓缓撑着床缘坐下。
  他不想在殷恰面前被当成废人。
  床震了两下,失去拐杖以后顾沉飞坐得沉重,口袋中的药瓶随之晃出药片碰撞的声响。殷恰皱了皱眉,过于熟悉的声音让身体应激地打了个颤。
  “是给我吃的吗?”
  “小恰……”
  房间里沉默了一阵,顾沉飞再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的干哑。那夜过后,殷恰的尖叫,反抗,一切都像梦魇一般追缠着他,视角里的自己仿佛是一个被附身的怪物,嫉妒,失控,冷漠……但令他心如刀绞的,是那明明就是他,是他对殷恰做了这一切。
  “我没有告诉殷儒平,我怕他知道你怀孕只会更抓着你不放。”
  药瓶被扔到地下,撒落了一片。殷恰闭上眼,静静等到药片都停下了滚动才淡淡开口,“你想让我走吗?”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顾沉飞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他怎么会想让殷恰走?如果可以,他恨不能将这个人捆在自己身边,可他不能,也无法说……
  “小恰,我想你开心。”
  顾沉飞转过身,徐缓地在殷恰身边躺下。单薄的身体总让人产生出想将他揽进怀里的冲动,顾沉飞向他身后贴近了一点,见他没有反抗,才小心翼翼伸出手,绕过他的腰将他的手捂在掌心。
  “嘶……”
  冰凉的手抽动了一下,几乎同时,怀抱里的身体都颤了颤。
  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异样,一颗心却好像被吊到了嗓子眼。
  顾沉飞松开手,他不可以再受一分一毫这样的折磨。之前的拍卖会上他躲开了,可殷恰的每一声嘶喊,呻吟,落在耳中都像在他心里纵下一束比一束更旺的火,简直要让他疯了。不敢看,但更不敢想象。当时他恨不能就冲到台上去抢下殷恰,恨不能把那恼人的轮椅拆了。
  一双手进退为难地环在殷恰身边不知该往何处落手,顾沉飞心急如焚地撑起身,一边局促不安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涔涔冷汗从额头渗出,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顾沉飞艰难地打开灯,转过头的那一刻才看见殷恰轻轻地开口说了一声“疼”。
  简直心都要碎了。
  见不到他的这几天,所有的愧疚与悔恨掺杂着思念像是蛊虫蚕食着身体的每一寸。他没看到拍卖会发生了什么,可就因为看不见,失控的想象与猜测才将他纠缠到发疯。他只知道殷恰需要的是很好很好的照料和休息,偏偏他被刑安带走。他以为刑安有钱拍下殷恰至少能让他过上应有的生活,又偏偏查到了殷恰和刑安住在什么地方……
  那种地方,光是和殷恰联想在一起就简直能活杀了他……
  床头灯被倏地点亮,殷恰下意识眯了眯眼,紧接着就感受到双手被抓在了顾沉飞手中。
  “怎么弄的?还疼不疼?”
  顾沉飞心疼地摊开他的手,眉心紧蹙成一团,这些玻璃碎渣子也不知道都弄在里面多久了,一定疼死了……
  “怎么都不和我说!”
  骤然提高的声音让殷恰愣了愣,他轻轻抽出手,才看到顾沉飞的眼尾一点点柔化下来。
  “对不起……我……”
  冰冷的手从掌心滑出,再不剩下一点温度。顾沉飞紧抿着唇,忽然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从来都没保护好殷恰,对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伤害他,自己生气,倒是哪里来的立场……
  “你也太不小心了。”
  没再有别的话,顾沉飞捞过拐杖,一点点将自己撑站起来往卫生间走去。
  他大概也能猜到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周恺源那场瞩目的直播过后,殷儒平几乎就没再踏进公司一步。
  倒是让殷恰遭罪了……
  再回来的时候顾沉飞已经拿了医药盒,在殷恰身边坐下。
  手在被抓过时往回抽了一下,被顾沉飞握紧了,“别动。”
  伤口里还残存着碎渣,镊子一点点小心拨开粉色的皮肉,在夹住那片玻璃的时候骤然收回手。
  即使这么小心了,听见殷恰轻轻的抽气时心里还是像针扎一般疼。
  “以后就是摔跤也要注意点,嗯?”
  创可贴贴上伤口,殷恰有些愣楞地点了点头。
  棉签沾着碘伏,再轻柔碰在脸上还是有些刺刺的痛,殷恰下意识别过脸,被顾沉飞扣住下颌掰了回来。
  “一会会儿就好了。”
  “嗯……”
  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了,明明从前他们也很好,顾沉飞即使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对他的那些照顾也都是实打实的。
  殷恰悄悄抬眸看了顾沉飞一眼,与他视线对上时,目光有些无处安放地垂落下来。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初的任性,不是他惹起的那场闹剧,顾沉飞是不是也不会变……
  可这次回来他注定会离开,也注定会辜负顾沉飞。
  “你的腿还能好吗?”
  心里酸了一下,殷恰怔怔地望着顾沉飞的腿,在他收拾好药品时才抬起头。
  “不太会了,”顾沉飞朝他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合上膝盖上的医药盒,“医生说可以站起来已经很难得了。”
  “嗯……“
  想要道歉的话涌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他不该再跟任何人有过多的牵连,也不该让他们对自己有过多牵挂。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