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恰捧着邢安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抬头看向邢安,最终沉下一口气,有些不忍心地开口。
“我不会生气的刑安,但是你老实告诉我,你后来接近我,对我好,把我从周恺源那里救出来是不是都是为了……对不起,这对我很重要。”
声音涩得有些说不下去,他不想伤害刑安,但也不想再跟一个只把自己当工具的人在一起。
他又傻乎乎地相信了一个人。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房间里忽然静了。
刑安才发现是殷恰在哭,赶忙牵着他坐下,手足无措又有些着急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你听我说殷恰,最初我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答应了你哥会好好保护你,相应的他给了我承诺会除掉殷儒平。他是殷儒平儿子,自然比我更能接近他……”
“我从没想过利用你恰恰。”
刑安弯腰去看他埋下来的脸,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想说什么还是将嘴闭上了。
没想过利用他,但还是伤害了他。
“哥哥知道?”
“他知道。”
殷恰吸了吸鼻子,心里稍微好受点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买下我,也不是为了利用我,交换给殷儒平……”
“我、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过你想过的日子。只要买下你的人是我,从今往后你都可以自由了,你知道我不会……至少我现在不会……”
刑安着急得说不清话,殷恰抬头瞥了他一眼,悄悄咧嘴笑了,“你不会什么?”
“我不会……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你可以走。”
刑安咬着唇,皱起的眉头拧成了八字,正想闭上眼等殷恰离开,一个温软的身体就扑了上来。
殷恰伏在他耳边,声音像小爪子似的挠人,“拍下我的那些钱,你也用这笔赔偿款了是不是?”
刑安轻轻点了下头,明明人没有走,失而复得的感觉却掺杂着害怕和雀跃,不可自持地把人搂得更紧了。
“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前我喜欢到分不清,喜欢到恨我自己……恨你是殷儒平的儿子……”
“嗯,现在呢?”
热乎乎的脑袋深深埋在肩头,委屈巴巴的声音闷闷的,“好像逃不掉了。”
第114章 落地
看不见的身后,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殷恰转不动身地瞥了刑安一眼,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像在呼噜一条焦躁不安的狗狗,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平静下乱晃的尾巴。
“那你不会走了吗?”
干涩的声音听得殷恰心里一酸,却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打开环绕在身后的手,捧在手心轻轻捏了一下。
“你还是要走。”
“嗯。”
简短的回答,但刑安已经明白殷恰要做的事。
他们各自要完成的是同一件事,但他愿意让殷恰去做。
“想好了吗?”
手指闲不住地在刑安的虎口摩挲,殷恰抬头认真凝视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只要你还愿意教我。”
撒娇的声音磨人地缠着他,脸上却像困了团乌云般阴沉。
他可以不在乎殷儒平是谁杀的,可他忍不住地在乎那个让殷恰想杀了殷儒平的人。
“是因为哥哥吗?”
殷恰顿了顿才开口。
“你也有妹妹。”
刑安凝视着那双真挚的眼眸,唇角牵起一道无奈的笑,终于放下什么似的摇了摇头。
“学这么烂谁想教你……”
“那、那是我没认真学!”
两条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挂上刑安脖颈上,殷恰歪着头看他,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一点纵容的笑。
“我学东西很快的,你别小看我,我——唔!”
最后一个音转了调,沦陷的身体仿佛陷在云朵中,炙热的吻锁住乱动的唇,舌尖不费力地撬开齿关,顶着他的舌舔弄。
晕乎乎的脑袋中化开缠绕在齿间的回响,“都听你的……”
余晖将回家路上的两道人影拉得修长,殷恰踩着地上的影子,热辣辣的脸分不清是被亲的还是被夕阳烤得那么红。
“你别总大庭广众地亲我了……”
紧牵的双手在两人之间前后晃动,殷恰害羞地低着头,一路上飘过的视线让他讲话都不敢大声。
“我们在谈恋爱,谈恋爱就是这样。”
“骗人!”
殷恰撅着嘴,小声反驳。
刑安什么都答应他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带他去医院。他以为看医生才是最难的那一步,没想到却是带着刑安……
成天跟只不会四脚着地的狗似的,怎么扒都不能从身上扒下来。
“都说了我爱怎么亲怎么亲,我乐意!”
“诶!”
殷恰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刑安一拽,在脸上亲了一口。
“医生说如果还想要这个孩子就得好好静养,知道吗?”
“你都说一路了。”
殷恰撇了撇嘴,有些不开心地踢了脚路边的石头。
“不可以做剧烈运动,不可以有性生活……”
“你……你自己注意就行了!我还能对你怎么样嘛!”
本就泛着红晕的脸蛋被越说越红,牵连得脖子都透着粉。殷恰甩开刑安的手往前跑了两步,很快又被握紧了。
“恰恰,我还是担心你……”
“只是去参加个婚礼而已。”
殷恰皱了皱眉,刚想从包里掏钥匙,脚步却在拐进弄堂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除了他还能是谁?
好不容易被抛却的名字在见到对面那个人的那一刻如浪潮般汹涌地打来,整个身体都僵直了。恐惧,侮辱,疼痛……甚至来不及消化的,此时都变本加厉地提醒着他,就在不久前,这具身体都经历了什么。
“你来做什么?!”
从没有这样信任过一个声音。
刑安将他往身后牵了一下,殷恰只是低垂着头,不由握紧了刑安的手。
他不敢告诉刑安,和他踏上飞机后的每一秒,只要闭上眼他就能看见自己是怎样在数百人面前被扯下衣服,是怎样一丝尊严不剩地被变成一个真正可以供人摆弄的竞品、玩物……
手心的温度冰冷下去,刑安紧紧握着他,却能感受到冰凉的手在颤抖。
“周恺源,我只给你十秒。离开,就现在。”
“刑安我想回家。”
太阳落下后的微风夹着寒意,轻飘飘的声音好像被风吹散了,刑安却坚定地牵上殷恰就带他往家走。
“不管他,他爱站就站,我们回家。”
“殷恰……”
冻得通红的手正想伸上前,又怕冰着他地缩了回来。
周恺源无助地看着殷恰被刑安牵着从面前走过,飞机上想了一路的话,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却像个哑巴,除了窘迫,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十四小时的行程简直像炼狱,见到他好好的那一刻才像离岸的鱼重获一口水。殷恰从来不是毒,是解药。
解药怎么需要戒,他是离不开。
单元门正要关上,锃亮的皮鞋突兀地抵住那扇绿铁门,一时的冲动让他最终抓住殷恰手腕。
“小恰,和我回去好不好?”
那么多话,就化成这么简单的愿望……
他后悔了,他是全世界最大的蠢货才舍得让殷恰从自己身边逃走。
“宝贝,和我回去。”
恳切的话从喉咙里挤得艰难,手刚碰到殷恰就被刑安拍开,他却毫不在意地又去抓殷恰衣角。
“跟我走好不好?”
殷恰望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困惑一闪而过。
男人没了平日的从容,眼角的沧桑仿佛积累了不得了的憋屈,就连头发也不如往日一丝不乱的服帖,有些松散杂乱地飘逸在空中。
“你自己做的买卖,别忘了他现在是谁的人。”
刑安打掉周恺源的手,踢向他小腿的同时迅速关上单元门,却被一只手不要命地夹了进来。
“周恺源!”
“我不稀罕你的钱!”
一张支票甩到刑安身上,轻飘飘地落在肮脏的水泥地,很快被踩在脚下。
“和我回去,飞机已经在等了,我们今天就回去。”
周恺源疯了一般地去够殷恰手腕,殷恰却只是不松地牵着刑安的手。
耳边呼啸的冷风像吹进心里,刀割一样疼。
“我不会走的殷恰,你看看你现在住的什么地方?!”
周恺源用力扒着门,只想再看看被挡在刑安身后的人一眼。
说什么他今天都要带殷恰走,从前的事可以再弥补,但孩子和人,无论如何不可以再离开自己一步。
“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或者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好。我会好好对你,好好对你和孩子,你都怀孕了怎么可以住在……”
单元门被打开,刑安十指紧扣地牵殷恰出来,怜悯又不耐烦的目光好像在打发乞丐。
“你走吧,你知道殷恰身边有的是科伦纳的人。”
周恺源紧紧盯着刑安,好像一腔悲愤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
是刑安把殷恰从自己身边抢走,又哄骗他联手朝自己开枪;是刑安不懂得感恩,被放走了还要一声不吭地把人从自己这里买下;如果不是刑安,他又怎么会直到现在才知道殷恰怀了自己的孩子。
从头到尾,都是他……
“殷恰是我的人,他,他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我的!”
周恺源红着眼,嘶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被不受控的情绪接掌,眼里只有殷恰,他只要殷恰。
“周恺源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殷恰从刑安身后跨出来,淡淡的声音冷得像一瓢冰水。
“我刚和刑安做完产检回来,你以为孩子是谁的?”
“殷恰……”
周恺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以为殷恰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只是不想孩子要自己这个父亲吗?
“宝贝,我们不任性了好不好?回去以后我们去最好的护理中心待产,从前的事你想要我怎么弥补都好,我们回去再说,嗯?”
殷恰转过身,默默捡起身后那张被踩踏过的支票塞进周恺源口袋,抬眸瞧了他一眼。
“他是我的孩子,我说他是谁的他就是谁的。”
第115章 雨巷
丝丝细雨在掌心飘落,殷恰摊开手,抬头看了眼阴沉下来的天,“下雨了。”
“小恰……”
逐渐大起来的雨,仿佛是老天爷都在催促他离开自己。脚步犹豫地上前,终还是收回向殷恰伸出的手,僵硬地在身边垂落。
现在有人给他披衣服,有人照顾她,可那个人明明该是自己……
他们本可以有个家的。
“我不会让我们孩子没有爸爸的。”
没有回答,只有铁门被带上时嘎吱一声刺耳的声响。
昏暗的路灯溅起细密的雨丝,周恺源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坠下的云朵压得他浑身脱力地往后退了一步,逼出一串冷嘲的笑。
是上天和他开的玩笑吗?
一切都荒诞得像一场捉弄,从前他没有的,现在他的孩子也不会有。
黑色风衣在破旧的雨巷格格不入,骨节被压出的脆响淹没在这场瓢泼大雨中,水珠顺着手背暴起的青筋滚落,视线注视的那个方向,牵挂的背影被别的男人揽着,消失在门后。
嘴角弯起一个凄楚的笑,周恺源低下头,神色冷淡地往灌木丛扫了一眼。
“还等什么呢?出来吧。”
预料中的黑衣保镖团团将他围困,周恺源有些疲惫地皱了皱眉,视而不见地抬头。
他在意的,只有几米外的那个地方。
暖黄色灯光点亮三楼的窗台,紧接着最后一点有温度的光亮也消弭在黑暗。
别人家的灯,自然点不暖他的身。
被雨水打入的眼眶有些酸疼,周恺源闭上眼,分不清眼角滴落的是泪还是雨水。
都不重要了。
曾经他把十七街当成自己的家,现在也丢了。
如今除了这些想献上自己邀功的人,还有谁知道他在这么个不起眼的角落?
像一粒蚂蚁,在这个世界上,自己真成了那一片落叶,飘落也没有声音。
扭曲的笑容诡异得瘆人,仿佛是在哭,又像是真心实意地笑。
也许老天还算怜惜他,至少这场雨还算合时宜,可以将泪水的痕迹掩去。
殷恰没再来窗边。
食指隔着玻璃轻敲了两下,刑安蹙了蹙眉,唰的一下拉上窗帘。
这是除了科伦纳以外,他们唯一需要遵从的指令。
“Kev,对不住了。”
“呃——!”
冰冷的雨水至少比死了的心脏有温度。
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四溅起水花,掌心擦破的血迹被泥水冲散,一如他向刑安开枪的那个雨天。
“还不走吗?!”
又是结结实实的一脚,周恺源剧烈咳了几声,依旧没有反抗。
被踢断肋骨的那一下疼,好像已经是殷恰走后身体最轻松的瞬间,却也只有如光电般闪过的一秒,紧接着就被心口的绞痛取代。
他从不知道失去一个人可以这么疼。
最难戒的毒都戒过了,戒不了他……
“你们老板,带我去见他——咳!!”
周恺源撑着膝站起来,只站到一半,小腹就重重挨了一脚,同时一根木棍从后肩击落。
膝盖骤然砸地,沉闷的巨响混杂着水声,在雨夜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