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软其实很讨厌林墨,不管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
甚至就连扮演“男朋友”这一角色的时候, 除了必要的诱导和暗示, 他甚至都不会去看消息, 而是那部手机丢给助理,交由助理敷衍。
可是没有办法, 他必须得选林墨作为突破口。
他知道他亲爱的表哥总是有多余充沛的同情心, 去可怜这个, 可怜那个,而林墨恰好在他可怜的范围之内。
既然他没办法获得可怜,那就找能获得可怜的其他人就好了——至于林墨会怎么想,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一开始就不在白软的考虑范围内。
这是收到礼物的人应该头疼,苦恼的。
白软只确保一件事,那就是林墨完全在自己的股掌之中,会被他几句很简单的话影响,催动心绪,被过往的阴影拉入泥沼。
他暗示林墨没有价值,不如干脆消失,林墨就真的会放弃生命。
白软眉眼弯弯,坐在餐厅早就订好的位置上,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难得带着轻松惬意的心情去敷衍自己的男朋友。
白软听他说这节课的老师如何,听他带着点担心地谈起突然请假的舍友,自己亲爱的表哥,忍不住在座位上哼起了最近很喜欢的歌。
他研究了李珩的爱好,最近喜欢的歌也刚好是对方喜欢的歌。
不过在开心之余,白软还是会有点类似苦恼的情绪。
在他看来,表哥请假是为了过来找自己,以免自己对林墨做些什么。
这恰恰印证了对方在心里把林墨看得很重要。
可是像林墨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被他这样关心,紧张呢?
果然,还是应该在目的达成之后,把失去价值的林墨处理掉的。
——他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想,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把哪份礼物先送出去。
其实不管先送哪份都一样,就算前者被拒绝,在他将后者拿出来的时候,那些小东西对方肯定也会带着苦恼、甚至惊怒地接受。
至于先送后者,虽然会少遭到一次拒绝,可是那种很可爱,他喜欢看到的反应就会过早出现在对方脸上。
这样就没什么惊喜感可言了。
除了礼物,还有今天的午餐。
白软觉得,如果他不指出来的话,自己迟钝的表哥可能无论如何也意识不到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昨天晚上就没有发现。
白软不自觉用舌尖抵住犬齿,回忆起昨天晚上,突然有点心痒。
那些自以为隐蔽的打探和观察,都像羽毛似的,挠得他本来就有限的耐心几乎完全告罄。
白软本来打算多吊着林墨一段时间,徐徐图之,可是昨天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完全等不及。
他本来是很有耐心的,前提是这个对象并非李珩,他亲爱的表哥。
或者说,差一点就成为了他“哥哥”的表哥。
命运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好在这样的偏差尚在忍受范围之内。
白软一直都很喜欢那种没有太多攻击性的样貌,拿捏这种外貌和性格都完全相符的人。
这会让他想起以前福利院的那条小白狗。
不管他怎么对小白狗,只要拿着骨头,向它招手,小白狗就会摇着尾巴,又很快乐地向他走过来了。
形成习惯之后,甚至不需要特地去找骨头。
他只要招手就好。
可能因为人和小白狗到底存在区别,也可能他只是看见,并没有实际经历,所以,他才显得更喜欢现在这个虽然厌恶他,害怕他,但会鼓起勇气和他周旋,想办法拒绝他的人。
更加迫不及待想得到对方。
想让他更加害怕却没有办法拒绝,不管仓皇不安还是恐惧忐忑,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牢牢掌控,被他施予。
比起笑,白软更喜欢看到他哭,伤心垂泪,好不可怜,可除了他之外,又没有其它任何可以求助依靠的人。
或许这和世俗的定义不同,但白软的喜欢就是这样的。
光是想到,对方会变成自己“看见”的那个样子,就有一股混合着兴奋的战栗感从他心底升腾起来。
距离看到消息才过去几分钟,可是白软已经等不及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尽管在其他等座的客人眼中什么也没做,实际上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注意这家餐厅门口的风铃,从往来客人的脚步声中判断自己等的人是否已经如约前来。
白软等不及了,他决定等会见面先送自己的第二份礼物给他。
——如果包场的话,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订餐的时候,白软其实考虑过这点,权衡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会有其他客人打扰,意味着他可以更肆无忌惮,可同时也会失去很多乐趣。
他邀请的人实际上并不了解他,可是他了解对方。
白软清楚,在场要是还有其他客人,这里还算公众场合,他亲爱的表哥就会有所顾虑,下意识多出几分忍耐。
白软也喜欢对方忍耐,担心给其他人带来困扰的样子。
等待的时间里,他脸上挂着很得体的笑,问服务员要了纸笔,开始在干净的纸面上去画速写。
白软没有学过速写,但得益于看见的那些,或者说另一个他曾经学过的哪些,他在运笔时依然显得熟练,半点都不像所谓的初学者。
他神色温柔,甚至透着几分专注和深情地画了一张小像,并把那张纸片嵌进自己带来的花里。
再过一段时间,把小尾巴彻底解决,白软打算去学画画。
尽管他不喜欢画画。
直到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在他面前坐下,白软才从那种相当轻浮的愉悦中回过神,表情瞬间被厌恶和不喜取代。
他喜悦的泡泡被戳破了。
“小珩哥哥呢?”
白软连谢笃之的名字都懒得宣之于口,“是不是在你的车里?”
“你认为,我会让他过来?”谢笃之平静地反问,还算是客气地同他打招呼。
“白软,好久不见。”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嗤。
白软半点都不想见到谢笃之,纵使他在此之前以让对方一无所有为目标,可现在的谢笃之对他而言,只是再单纯不过的阻碍。
没有谁会喜欢阻碍,白软自然也不例外。
假如谢笃之不出现他面前,不干扰他的计划,他还能当做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然而谢笃之代替他真正想见的人过来了。
于是先前被他有意忽略的偏差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让人如鲠在喉,产生一种立刻把“失误”纠正的冲动。
要不是眼前这个碍事的人,他才应该是“谢笃之”。
白软这样想。
尽管谢笃之本来就叫这个名字,甚至连姓氏都和谢家一样。而在他看见,更确切一点说,是在梦中体验过的那段经历了,他是后来才想办法,央着谢夫人给自己改的名。
慎思,然后到笃行,比起“谢软”,当然是“笃之”这个名字更加贴切,听上去更像一家人。
他过去讨厌谢笃之,现在更加厌恶谢笃之,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好像很意外来的是我。”
谢笃之无视了他的反应,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歉意,“抱歉,让你失策了。”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他看向白软,还有被对方放在旁边座位的那些礼物,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谢笃之没想到会看到花,以及其他明显李珩喜欢的东西。
这有点不太合理。
白软就算之前雇人调查,应该也没办法查到这种地步才对。
谢笃之当时查到的资料里就不包含这些。
不管喜欢什么样的花,还是更经常听的音乐类型……这些都是他和其他人在相处中慢慢发现的。
对方不是那种会对喜欢的东西会有非常明显表示的人。
难道,这些也是舍友告诉白软的吗?
谢笃之认为,以林墨的观察力,应该做不到那么细微才对。
青年不动声色,默默在心中记住了这点矛盾,继续用言语试探坐着对面的人,“我猜,你原本应该打算和他说有关林墨的过往,告诉他林墨有多么可怜——”
“而你现在,对林墨又如何重要,甚至重要到能轻易掌控他的生死。”
“是或者不是,和你什么关系?”
白软嗤笑着反问他,“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我的目标并不是你,暂时对你也没有任何兴趣,不打算玩那种让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无聊戏码。”
他干脆把话摊开来,让谢笃之不要过与自作多情。
这件事本来就和谢笃之没有任何关系。
“通过小珩哥哥的舍友,再影响小珩哥哥,然后对你做什么——你应该是这样想的吧,很遗憾,你显然还不配成为我的最终目标。”
他这样说,懒得再进行任何的掩饰或者伪装,拿着自己准备的礼物,很干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离开这家餐厅。
再待下去,他可能会忍不住想要动手撕掉谢笃之的脸,或者想办法在对方脸上烙上冒牌货这几个字。
这一举动无异于打草惊蛇,太过贸然。
白软可不想自己什么还没做,甚至还没有接近李珩,就因为其他无足轻重的事暴露所谓的真面目。
他还是想更循序渐进一点的。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害怕了。”谢笃之没有阻拦他,“毕竟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你就从来也没有一次成功对付我过,更何况现在。”
“我身后有整个谢家可以作为后盾,但是白家——”
说到这里,谢笃之停顿了一下,“你和白薇女士,好像只是彼此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她想必不会因为袒护你,就选择和我硬碰硬。”
谢家这些年发展得很好,稳重向上,而白家的各项产业都隐隐有衰落的趋势,如果硬碰,胜算不大。
何况谢笃之自己也有公司。
“——白软,你是在为了自己的失败提前找借口吗?”
在那道人影离开前,谢笃之带着点讥诮地开口。
他确实在故意激怒白软,也肯定白软必定会被自己的态度所激怒。
白软看不起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面对这种对手下败将,高高在上的态度,自然不可能保持平静。
白软重新坐下来,冷笑,“你这样,是怕我离开之后直接去小珩哥哥学校找他?”
谢笃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否定了对方之前说的话。
“白软,你搞错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谢笃之伸手,敲了几下桌面,语速不紧不慢,“我不是因为担心你做什么,可能会对我造成影响,才过来见你的。”
“我并不将你放在眼里,不论是过去、现在或是将来——你应该之前就意识到了才对。”
不然,为什么前十多年,不止从来不敢光明正大在他面前出现,就连在背地里做小动作都不敢呢?
“我会代替小乖过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谢笃之神色平静,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发觉他在弟弟的小名上特地咬了重音。
可是白软听到了。
白软不自觉掐紧手心,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面前之人有这样碍眼过。
碍眼到哪怕多存在一秒,都让他心里的暴虐不断翻腾,破笼而出。
谢笃之还在继续往下说,“那就是你的行为会让他感到难受,让他不舒服,对他来说是阻碍。”
“我过来是为了警告你,让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你在和我说笑话?”白软打断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自己的回答。
——荒谬,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他认识的谢笃之什么时候会这样好心,插手这种多余的事情了?
这个机器一样,对一切与自己无关的事漠不关心的人,居然能堂而皇之,假惺惺说出这种话?
“……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本性如何?”
他冷笑一声,“你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这些话换成任何一个人说出来,都会比你说得更真诚,更让人信服吗?”
白软只是不想叫“谢笃之”这个名字,毕竟这个名字应该也有自己的一份,叫出来实在显得奇怪。
但假如说白软是披着人皮,以窥探人心,玩弄他人为乐的怪物,那他觉得面前这个谢笃之,本质上也不会比自己高尚到哪里去。
区别只在于对方并不把他的乐趣当乐趣。
白软以前尝试拉拢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是本质上差不多的存在,不过和自己相比,对方明显更热衷于用冷漠取代其他的态度,又牢牢用所谓的道德给自己织了一件遮羞布罢了。
“白软,你只是自以为了解我。”
谢笃之不为所动,又反问道:“为什么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说出刚刚的这番话?”
实际上,从刚刚开始,他就在苦恼一个问题。
——在甚至没有多少接触的前提下,白软怎么会对他的小乖表现出一种带着势在必得的在意?
“我的他的哥哥。”
他这样说,下意识观察白软的反应,“于情于理,关心他,在意他,帮他解决困扰,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反倒是你,白软,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质问我呢?”
谢笃之目光最终停留在那束嵌了速写小像的雏菊花上。
白软的笔触和线条很独特,独特到他只在谢思之的画商见过类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