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早上没有重要的事处理。”谢笃之摇头。
又问:“怎么突然过来?”
还没有提前和他说。
谢笃之不是需要提前去准备话题的类型。
在商场,或是一切能涉及到利益的社交场合,不论什么样的话题,他都能做到信手拈来。
他感觉自己只是有点太意外了。
——应该问“昨天和舍友出去玩得怎么样”,而不是问怎么突然想到过来的。
“有比较重要的事……关于墨墨的男朋友。”李珩深深吸了口气。
谢笃之“嗯”了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也等他继续往下说。
昨天出门前,李珩把他们宿舍被舍友男朋友约出去吃饭的事告诉了他,还特地提了那家私房菜馆的名字,说起家里没喝完的花茶。
然后,直到互道晚安,对方就再也没有发过有关这件事的消息给他。
谢笃之推测这次会面应该不太愉快,但又没有不愉快到必须要和自己说的地步,在少年开口前,更是没有设想过他会为了这件事专门过来。
是品行吗?不,品行远不至于,只是品行问题的话,文字或者语音就能沟通清楚,而且也不会显得这样迫切。
难道说,他那个舍友,林墨,交往的男朋友是他们认识的什么人?
谢笃之首先排除了亲属,把筛选范围缩小到他们都认识的人、并且不在S市本地的人里。
李珩提到过,他的舍友是网恋。
顾明月不太可能,顾明月性格实际上很骄傲,不会喜欢过于自轻的人——之前被他打发走的安德烈也是同理。
假如是他们,昨天聚餐结束,回宿舍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了才对——甚至不用等聚餐结束。
而且也绝不是这种凝重的态度和语气。
他们共同认识,但是由于不确定原因,他第一时间没有被告知,又要让少年特地跑过来一趟的,应该是谁呢?
谢笃之想起他进来时眼中还残着些许未褪的不安,困惑的同时,心中差不多有了答案。
“……白软?”
“墨墨的网恋男友,是白软。”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李珩吓了一跳。
“三哥,我还没有说,你怎么就知道了。”他忍不住开口。
明明昨天他为了避免谢笃之觉察到什么,在回去之后,没有聊任何有关聚餐的话题,而是向他问了好几个经济学知识点。
“猜的。”谢笃之坦然。
“白软的概率最大。”他想了想,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只是品行问题,你完全发消息告诉我,或者周五在和我说。”
不管怎么说,舍友都处在热恋期,就算交往的男朋友品行不端,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进行人为干预,着急并没有用。
“所以你就推测,墨墨的男朋友是身份方面出了问题?”
李珩觉得他逻辑好清晰。
“也有其他可能。”谢笃之摇头,“比如遭遇诈骗,意外负债。”
“但只是这种情况,你自己就可以很好地解决。”
谢笃之这样说。
李珩突然有点羞赧,张了张嘴,几秒后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三哥,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昨天晚上看见白软,我有点突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你。”
他很认真地向谢笃之解释原因,“而且昨天晚上已经很晚了。”
最起码等他把来龙去脉,包括时间线全都弄清楚之后,已经很晚了。
他不想那么晚还打扰谢笃之,拉着他一起不睡觉。
何况,昨天晚上说,问题也不会在昨天晚上就能得到解决。
谢笃之并不介意时间问题,问他,“昨天没睡好?”
“也没有。”李珩试图证明自己一点也不困,“……就是睡觉的时候一直在想,怎么还没有到早上。”
早上他就能过来找谢笃之,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完完整整告诉对方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笃之感觉自己被这句话不轻不重地烫了一下。
青年稍微偏开了目光,垂下眼,带着几分欲盖弥彰地敲了几个字。
“你怀疑白软另有目的,但他应该表现得对林墨十分关心,爱护……或许还有亲密性行为。”
“他的表现让你在怀疑他的同时,又忍不住去想,或许他是真的喜欢林墨,会认识林墨,也只是意外和偶然。”
李珩使劲点头,感觉自己好像在表明什么立场:“对的,我没有不怀疑他。”
他还是戒备白软,不认为白软会善罢甘休,在上次邀请他上节目失败之后就干脆放弃,换另一个目标。
“我知道白软很坏。”他差点下意识把梦里发生过的一些事当做例子讲出来,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舌头。
“总之,我知道他很坏的。”
他对谢笃之重申了一遍,“但是人很复杂,在不同的人眼中扮演不同的身份,也有各种不同的形象,一个坏人,同时也有可能是好人。”
“……”
说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刚刚的话好像很容易就会造成误解,可是又不知道怎么纠正,更精准地表达出来。
“我不是说白软是好人。”少年抿了抿嘴唇,板着张脸,表情有点懊恼,“我的意思是,在墨墨看来,白软应该是好人。”
“他对墨墨,给我的感觉也不是像对我们这样,而是……”
“更真实,更真诚?”李珩清楚自己的形容很怪,但白软昨天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他把林墨怎么和白软结识,白软又是怎么喜欢上林墨,以什么为契机发动的追求……几乎是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事,全和谢笃之说了一遍。
谢笃之听得很耐心。
也理清了少年纠结的点。
他担心白软真心喜欢自己的舍友但同时也在利用自己的舍友,害怕舍友因此陷入纠结,被卷进本来完全应该和自己无关的事,甚至因为他们和白软微妙复杂的敌对关系,陷入某种两难的局面。
担心白软只是虚情假意,利用自己的舍友达成目的,在目的达成之后再将对方毫不留情地抛弃。
更担心白软在S市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在暗中谋划什么,对谢笃之不利。
至于自己怎么样,白软会不会挑拨他们的舍友关系,真的以此为契机报考S大,或者干脆当荣誉校友,会不会搞故意针对……反而是最其次的。
谢笃之有些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无奈的同时还有点想笑,又对他有这样的担心完全不感到意外。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分析,一个一个可能性排除,再推测他接下来可能做什么。”
谢笃之很从容地安抚他,“早饭吃了吗?”
“……没有。”
李珩洗漱完,就去校门口等预约好的司机了,食堂都没去。
“先吃早饭。”谢笃之给助理发了条消息,“早饭比较重要。”
——可是,明明我觉得先把白软的目的弄清楚才是现在最应该做的啊。
早饭也可以和午饭一起吃。
李珩本能想开口反驳。
他还没有站起来,严肃地向谢笃之先生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被谢笃之伸手,带着点不经意地揉了下脑袋。
“吃饱才有力气想事情。”
“……”好有道理,没办法反驳。
李珩于是又乖乖坐稳。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白软对林墨的态度。”
谢笃之说,“这是最主要的。”
只要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其他的问题也就能立刻迎刃而解了。
虽然谢笃之不觉得弄清楚这个问题有多困难。
甚至在少年描述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断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接近,白软没有真心。
但李珩和他是不一样。
谢笃之的大脑是多线程同时运转的计算机,密密麻麻塞着数据,他的心也似木石钢铁,比起感情上的诸多复杂变化,更多考虑逻辑,考虑行为背后潜藏的动机。
绝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而李珩的心脏是被爱和感情堆积得满满当当,哪怕清楚比起善意,生活中遍布更多的是猜疑和恶意,他还是会下意识,完全本能地去相信人。
谢笃之不想,也不会去否定他,更不打算出手改变。
他至多在对方被误导,走进某些误区的时候,帮他重新把逻辑理清,引着他慢慢从陷阱里面走出来,避开前面的坑道,然后,继续怀着这些感情,快乐又不失天真的上路。
他去喊李珩的小名,问他:
“你喜欢一个人,而他也喜欢你,把你当成照进生命中的一束光,不去反驳你的任何决定,没有任何不满,不论你做什么事都赞成你,从来不否定你,你会怎么想?”
李珩陷入沉思,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象出一个具体的,可以供他这样假设的形象。
“你会因此更喜欢他吗?”
谢笃之又补充了一个问题。
鬼使神差,他把假设的对象带入了谢笃之,并努力忽略了那点在心头升腾起来的窘迫,还有不知名情绪,去试想了一下类似的场景。
“我会觉得很诡异,而且是这种行为有点不太正常。”他脸上仍是思索的神色,试图深入地去描述,“因为这样,我和……”
“我和他。”
李珩差点又咬到了舌尖,“我和他之间就感觉不是很对等了,他把我看得很重要,这没有什么,可是他把自己也想象得太轻了,他不应该这么无足轻重的。”
他甚至还特地换位思考了一下,把自己变成不管什么都不反驳,把谢笃之当成是光的那一方,感觉更加奇怪了。
虽然他通常来说也不会反驳谢笃之,也不会对谢笃之有不满——好吧,不满还是偶尔会有一点,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会把谢笃之成所谓的“光”。
谢笃之对他好,从他回家开始就格外照顾他,可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照顾谢笃之。
他会提醒谢笃之吃饭,让谢笃之不要太晚睡,按时记得休息,只要有空,也会拉着“不合群”的谢笃之去干一些别的事。
或者是找谢思之斗嘴,或者一起给猫梳毛,找他聊各种各样的话题……
他们是完全平等的,不存在说什么“光”啊,救赎的说法。
“我不会因为这样更喜欢他。”
他想了想,“不过我会告诉他,他那样的心态是不对的,假如我们要想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他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去看到自己的优点,首先去多爱自己。”
只有多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别人。
他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就带他们做过一篇这样的阅读理解,或许是五年级,或许是四年级。
具体的文章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对老师说的这句话,这个道理,印象依然深刻。
“还是同样的问题。”
谢笃之没有对他的答案作出任何评价。
青年只是点了点头,道:“对象换成白软和林墨。”
“……啊!”
李珩感觉自己豁然开朗,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隐约感到不对劲的缘由,“难怪之前墨墨说他谈恋爱,和我们说他的男朋友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很奇怪了。”
“之前我还以为他是阿伟说的那种恋爱脑。”
“不排除有部分原因是。”谢笃之很严谨,“主要还是因为,这种不对等被放任、并且刻意扩大了。”
倘若把林墨比喻成落水的人,那么白软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浮木。
当浮木的重要性被无限放大,不知不觉,落水的人也会将其当成自己有,且仅有的“救赎”。
他只能依靠浮木了,却忘记岸边还有其他人,这里也会有船经过——甚至,他原本可能就会一点游泳,能尝试自救的。
“我觉得,虽然不能排除白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墨墨的可能,但他肯定是想要利用墨墨为主,所以才对他没有表现出来在意,又没有那么在意。”
李珩逻辑清晰了很多,“他应该是出于无聊,刚好认识了墨墨,在认识墨墨之后派人调查了他,发现我们是室友之后,选择将计就计。”
“那墨墨怎么办?”
明明已经茅塞顿开了,可他感觉自己比茅塞顿开之前还要苦恼,“他肯定会伤心的啊。”
他们现在没有推测白软具体的打算是什么,可是白软不可能一直扮演“好男友”这个角色的。
说不定,他还会利用林墨。
“……嗯,你可以帮忙转移一下林墨的注意,让他不那么专注恋爱。”
谢笃之没有和他说自己推测出来白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只是这样叮嘱,“这样,他受到的伤害会小一点。”
他不介意说出来,只是担心会脏到喜欢的人的耳朵。
“那我从明天开始喊他去图书馆,晚上抓着他学外语。”
或者一起去报其他的网课。
他向谢笃之保证,“这样,他肯定没有时间再想白软了。”
就在他打算问问谢笃之学什么课比较好,实际作用更大,林墨会更动心的时候,口袋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是短信^ ^
第87章
李珩从来不像自家二哥那样有给手机静音的坏习惯, 他甚至还设置了好几种电话铃声,用来区别打电话给自己到底是家人, 还是朋友, 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快递和推销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