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福利院最可爱,也是最懂事的小孩,所以,院长毫不犹豫向身材高大,明显年轻有为的男人推荐了他,让谢伫危把他领回谢家。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样大的屋子。
谢家的女主人就坐在沙发上,神色怔忪,眼里还噙着泪,而领他回来的男人在对方面前,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顿时就明白过来这个家庭之中,自己真正应该去讨好的是谁,上去喊了声妈妈。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然后蓦然意识到什么,站起来,相当中气十足瞪了这个家的男主人好几眼。
“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小乖一起走丢了还是……”
她在训斥他,让他把这个孩子送回去,然后回来检讨错误。
又转过头来和他解释,说叔叔只是觉得你可爱,所以邀请你来我们家做几天客。
于是白软清楚自己不会被留下,换做普通的小孩子,或许会感到失落。
但是他没有。
他给自己制造了很多机会,在这几天里试探出了对方的软肋,发现这个家的女主人精神状态其实不好。
他利用这点,让自己发了高烧,一直在梦里喊妈妈,迷迷糊糊告诉她外面好冷,让她想起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
谢夫人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收养了他。
而那个冒牌货又凭什么呢?
白软没记错的话,那个冒牌货甚至连对着大人笑都不会,又怎么能获得谢家的青眼?
“那个冒牌货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做得比他更好。”
白软这样强调,又问他:“他知道你比起单纯的甜味,更喜欢酸甜吗?他会注意到你总是偷偷出去投喂流浪猫狗吗?他会像我对你这样,不分时间场合地关注你吗?”
语气里含着强烈的嫉妒,“他不会,他的心是机器做的,根本不会留意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可是他知道。
“他那种的喜欢,只不过是——”
白软嗤笑一声。
“只不过是什么?”
李珩打断他,同时提防着他可能的动作,以免他再像刚刚那样再接近自己,“白软,你没有发现刚刚你在自相矛盾吗?”
他强忍着恶心开口,“不管你怎么曲解,他都远远比你要了解我,我们相互尊重,彼此喜欢。”
光是从白软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他就有种想吐的冲动,“……你又是凭什么呢?你连一颗人应该都有的心都没有。”
“我也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你,你在做梦。”
他说。
要是没有被桎梏,只能像这样沙发上,他早就已经冲进洗手间,用手指不停去抠自己的喉咙,把不管是胆汁还是什么东西全都一股脑都吐出来了。
“但是你本来是我的。”白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第二次强调,“被领养的应该是我。”
先前被他忽略,甚至是无视掉的那点误差,进过这段时间的发酵,已经到了白软怎么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然后呢?”
李珩觉得他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精神本来就有问题,“白软,如果当时被爸爸领养回去的是你,你难道会像笃哥那样对我?”
“——你难道会对我好?”
“你只会巴不得我在哪里死掉,永远也不会被找回家,就算被找回家,你肯定也会千方百计地对付我,想办法让所有人都讨厌我,好让我再也没有办法威胁你。”
想起那个梦,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白软说的事,四舍五入,等于真正发生过。
他仿佛还记得梦里那种又怕又痛的感觉,“你只会想办法赶我走,然后封杀我,让我……”
李珩说不下去了。
因为白软在看着他,眸光愈发炙热,表情也从之前的阴沉切换成了他更熟悉的那种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样子。
白软在笑。
“哥哥,你暴露啦。”他轻轻开口。
……?
暴露了什么?
“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没有马上就追上我,而是犹豫了一下,难怪在我们之后的见面里,你始终对我有一种好像我随时会陷害你的戒备。”
白软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心情好到甚至开始晃起了小腿,“你知道的,对不对?”
难怪,他就说想,怎么可能冒牌货只是三言两语,就有那么巨大的作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珩竭力保持镇定,反唇以讥,“白软,有妄想症就去看医生。”
但微微发颤的声调还是出卖了他。
白软勾着唇角,也不反驳,而是故意换了另一种更暧昧的说法:“那我就当哥哥和我一见如故,哥哥就想我了解你那样了解我吧。”
“但是哥哥,我那样做不是因为厌恶你。”
白软笑着开口,“我是喜欢你,才会这样做的。”
李珩以为自己在听笑话。
但随即他意识到,白软是认真的。
惊悚之余,那股先前被压下去的恶心感又涌上来了——白软在兴奋,毫不掩饰。
“光是想到你会哭,不论多害怕我,多厌恶我,却只能依靠我的样子,我就止不住兴奋。”
白软忍不住去舔嘴唇,满含恶意,“哥哥,你以为那个冒牌货能好到哪里去?”
——虽然那个梦里,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这样的念头。
作为鸠占鹊巢,无时无刻都在榨取谢家人对谢祈的感情,又凭借和谢祈的相似性生存的赝品。
在最开始的时候,白软确实是巴不得他死掉,永远也不要回来的。
为了消耗谢家人的感情,他在对方被找到之前,就已经做了很多。
从频率极高,有时一个月甚至会多达数次的认亲,再到“孩子在外长大,成年后不认亲生父母,反而怨恨父母”的相关报道,有意渲染。
本来他都快成功了,偏偏在那个时候,谢家查到了对方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白软怎么来S市但没人发现的后面会写,写完这个剧情他下线,小乖开窍,谢家人逐渐梦到那个梦,站在另一个角度还原全貌,差不多就收尾了。
应该就在这个月差不多能完结?番外写不写还没想好,看到时候忙不忙吧。
下一本不一定再见,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第91章
白软拿到资料, 甚至还在谢家所有人之前。
这么多年以来,不止谢家在找人, 他自己私下也在找人——利用谢家的财富, 发展自己的关系。
当然,他对财富虽然看重,但也远远没有看中到那样的地步,比起家财, 甚至更虚无缥缈的遗产和股份, 他更喜欢的是“谢家小公子”这一身份。
这个身份能提供的便利实在太多, 不论是资源,还是人脉, 都能让他轻松接近那些难以靠近个、结识的人, 窥探他们的内心,再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如果真正的小公子被顺利找回来,不论出于愧疚,还是补偿心态, 他能得到的势必会比现在要少得多。
白软可不想这样。
他做了一份假资料, 混淆视听, 在谢家其他人的注意被那份假资料吸引,寻找更加可能的人选时,利用这段空隙, 对那份资料做了点更改。
买通了一些人。
那些人里有嫉妒对方的同学;曾有过旧怨, 在金钱面前没坚持多久的老师;还有早就对福利院院长不满的护工。
老实说, 买通那些人要比白软想象中更花时间,数量更是比预计中少了不少。
原来的“谢祈”, 现在的“李珩”, 从小到大, 都格外讨人喜欢,以至于他甚至找不到几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伪造一些“事实”的人。
或许这就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不过这点小意外对整体的影响不大,最后被送到谢家人面前的,是那份明显被他改过,有问题的资料。
——老师作证,他偷偷拿过同桌的钢笔、橡皮,同学说他这个人不合群而且阴沉,孤儿院的护工提起他,想到的也是凭借院长的宠爱,总是会多拿一些原本应该平均分下去的东西。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混在其他几乎完全真实的资料里,不会露出任何端倪。
谢家更不会因为这几桩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特地去北方调查。
他们只是会有微妙的介意,并且不太相信——当然,也可能是惋惜,印象里那么乖的一个孩子,在没有人好好教导的情况下,到底是没有那么好了。
这种微妙不会影响他们大体上的态度,却会成为一根鲠在心间,越陷越深的刺。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那个很小就走丢的孩子是很完美的,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被领养的这些年,每次提起对方,白软也会故意给他们强化这样的印象。
落差会导致失望。
然后,在这个失望的基础上——再加一把火呢?
被带回谢家,还没有正式进门之前,白软就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望远镜观察他。
他看他被管家带着,穿过前院修建好的草坪和喷泉,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不安,还有怀疑,发现对方比资料上还要好读懂。
他设计让自己被对方推下楼,注意到了对方愧疚,后悔,那种从被带到谢家就有的不安更加明显。
——白软毫不怀疑,他在反思的时候,比起想“他是不是故意掉下去的”,会疑惑更多的还是“我是不是真的不小心碰到他了,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
……就是这样好猜,好懂。
白软有一万种方式让他离开谢家,再也没有办法影响自己的地位,做到取而代之,考虑许久,还是选了最有意思的那一种。
他仗着对方和谢家人缺少沟通,彼此之间存在误会,以温柔贴心的形象出现在对方面前,打着“帮助”的旗号,尽情捉弄了对方。
看他弄巧成拙,搞砸重要事情的同时,又一点一点在其他的家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并不想被认回家的形象。
谢家人对他有多大的期待,势必就会有多大的失落。
爱会被磨损,会被消耗,何况他们之间已经埂隔了那么多误会呢?
他不了解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也没有真正了解他。
真正了解他的,只有会利用他的白软。
或许是从这个让人愉悦的认知开始的,或许是在更早之前,白软觉得他有点像那种不论受伤多少次,都本能去信任主人的小狗的时候。
总之,白软确定他对自己来说,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白软喜欢对方那种明明戒备,又因为本性的柔软、天真,一次次把弱点透露给自己看的样子。
他觉得,好可爱啊。
然而对方眼里不是只有他,他对亲人,对朋友,甚至对陌生人,都会怀有一种期待,白软在喜欢这点的同时,也深深厌恶这样的特质。
在对方过来找自己,很困惑又天真地问如果他能发誓、或者什么协议,不会要谢家的一分财产,他们是不是就能好好相处,他就不会再其他家人面前搬弄是非的时候,白软其实非常生气。
对方还是更在乎谢家人,在谢家人面前,他这个予爱予恨的人无足轻重,只是之一。
白软不要之一,他要独一无二。
比起常规的,可以被操纵,轻易能改变的喜欢,白软要的是记住,是深刻,是不分场合的支配。
他需要对方只能看到自己。
只是用了小小的计策,他就说服谢家人将对方逐出家门。
谢家人以为他们只是让他吃一段时间的苦,意识到没有家人的支持自己什么都做不成,变得更乖,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向往外界,意识到家人的良苦用心。
但在对方心里,这种举动就已经是放弃了。
他被放弃了,还能再依赖谁?
白软让人抢走了他的银行卡,等他无路可逃,可怜兮兮,拨通自己的电话,向他求助。
而他会很慷慨地伸出手,把他关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让他意识到全世界会对他好的只有自己。
他在对方的手机上做了手脚,不论是联络谁,拨打谁的电话,最后他打通的,只会是他。
尽管有关未来,白软还有一些发展没有在梦中看见,但他无疑相当确定,最后他的确得到他了。
除了他会好心,对方还能乖乖去哪里呢?很早就没有联系的同学,还是远在国外、半点都不知情的祖父祖母?
“哥哥,你是不是想说这样是不对,这不是真正的喜欢,然后用大道理反驳我?”
白软嘘了声,笑容有些狡黠,“但是我知道你认为的喜欢是怎么样的——就像我之前对林墨演的那样,对不对?”
李珩只是冷冷瞪着他,那股作呕的欲望终于还是盖过了理智——就在白软用那种浑然不在意的语气提起林墨的时候。
他把胃里面的酸水全吐出来了,弄得沙发和面前的茶几一片狼藉。
白软好像意识不到他有多恶心,反而很细致熨贴地抽出抽纸,把那些污渍全都擦得干干净净。
“小珩哥哥,你要喝水吗?”他问道,“我可以喂你。”
李珩戒备地盯着他看,心里想的却是他所谓的时间不多到底有多长,这场谈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他已经放弃探究白软有什么目的了,白软表现得完全不像正常人。
“你不配谈喜欢。”他这样对白软说,因为刚刚吐过,喉咙还带着点哑,“你只会让人感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