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几乎已经抬不起头,心情介于喜悦和尴尬之间,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就是勾股定理这件事当面说出来。
可是他也没有换过游戏平台的账号,卫卓伟看到好友申请,肯定也会认出来这个账号就是他。
“单机游戏玩得好,不代表其它的游戏也很厉害,比他厉害的主播还有很多。”他尽力去实事求是地辩解,希望卫卓伟能理智地看待勾股定理作为一名游戏主播的不足,“而且他的直播比较沉闷,有时候很难体现出游戏特色。”
通俗来说,就是没什么效果,玩热血游戏的时候平淡,玩那种需要用细腻情感体会的小游戏的时候也很平淡。
“说明他是真男人啊。”卫卓伟不理解,“你不觉得他直播时候,和他讲解攻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很有那种反差感吗?”
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和新舍友的亲近程度取决于新舍友对勾股定理的态度。
同担大欢迎,要是李珩真的对勾股定理偏见很大,他也只能忍痛和对方保持距离,当普通舍友了。
李珩已经不想说话了,闷闷给他发了条好友申请,且发自内心地希望时间能倒流回几分钟之前。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一定不会问卫卓伟的有关女武神装备的问题,也不会在卫卓伟提出来要加游戏好友之后马上答应,去开电脑。
而且,他能感觉到,他们在聊和游戏相关的话题,说起勾股定理的时候,在场另一个人的存在非常尴尬。
不是李珩觉得尴尬,而是他刚刚扭头的时候,余光无意间瞥到了林墨的表情。
林墨的床位就在他隔壁。
林墨在尴尬。
在家吃饭的时候,其他人也会谈到市场风向、交流有关股市有关金融的话题,这个时候李珩往往是没办法插上嘴。
他要么偷偷往谢思之碗里夹青菜,要么就是趁谢夫人不注意,偷偷把饭往碗的另一边堆,造成他碗里东西很多,吃了很多的假象。
但是说到别的,比如家长里短,或者是谢思之从朋友那边听到的八卦,他的爸爸,大哥,还有三哥,同样也会保持安静,默默听他们分享,针对某事发表议论。
可是这很正常。
哪怕是家人,再亲密不过的几个朋友之间,也永远不可能一直是能让所有人都能顺利参与进来的话题。
人总是有偏向的,不可能拥有完全一致的爱好和感兴趣的领域,不论是和家人、还是朋友,或同学相处,本质上都是求同存异的过程。
不是错觉,他发现林墨好像真的点过于敏感。
李珩不清楚卫卓伟发现了他的尴尬没有,在注意到这点后,他发现自己也受到影响,变得多疑起来,总觉得气氛和最开始相比,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我超。”
给卫卓伟发送玩好友申请之后,李珩就退出了游戏平台。
他不打算在加完好友之后立刻就和对方一起玩游戏,这样的话,可能林墨会感觉更加不舒服。
而且他今晚上本来就有自己的计划,打算先抄一份课表贴在桌子上,然后再对照已经出来的课表,把要用到的书先整理出来。
今天领的是大一一整年的书,有些课足足有四五册,甚至可能上到大二,现在根本用不上,可以暂时先收到柜子里,稍微减轻一点书架的负担。
“……我超。”
他刚刚从书包里把笔和纸拿出来,就听见卫卓伟那边猝然爆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怪叫。
接着,就是椅子摩擦地板,什么东西掉下去,还有手忙脚乱收拾的声音。
犹豫过于震惊,卫卓伟甚至在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扑腾了一下,顺势摆在自己桌子上的那一排黏土人给扫了下去。
“……我超,你不会真的是我理吧。”
“草真的是真的啊。”
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发出不太有素质但恰好能完美表达心情的问候,“那你也太强了。”
要不是太贸然,他甚至想问李珩是怎么做到在高三下学期还能一边保持高强度直播一边剪视频做攻略,还能考上S大的。
虽然S大总被戏称为二流高校,无奈之选,那也是以F大T大那些顶尖学府做对比。
对于有些人——比如他自己,光是考上S大就已经拼经全力了。
卫卓伟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手办往桌子上捡的同时,伸手枕头下面掏出了手机,开始在自己的亲友里疯狂发感叹号,输出情绪。
刷了大概十几页屏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稍微缓过来了一点,舒了口气。
“……理哥,不是,珩哥啊。”
李珩不明所以,手腕微微抖了一下,硬着头皮回过头,“怎么了?”
“给我签个名吧。”卫卓伟真诚,“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又不是明星。
李珩感觉自己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好问他:“谢谢你支持我的直播和攻略。”
“阿珩好厉害。”林墨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不像我,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
说完话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尴尬好像都少了一点,心里松了口气。
但很快,意识到刚刚说的话好像有歧义之后,他刚放下的心又狠狠提了上去。
林墨满是忐忑,试图解释,又怕越描越黑,脸色几乎要胀成猪肝,对自己更是厌弃。
“可是我觉得你做得糖要比商场里面买的那种要好吃很多啊。”李珩说,“而且糖纸的颜色选得也很好,搭起来特别好看。”
“而且那些视频也不是我做的。”
他干脆把功劳全给了自己录频组,“我只是负责在有空的时候进行一些讲解和补充。”
“……你、你喜欢就好!我还会做一点那种小蛋糕。”
“国庆要是回家,我可以给你做。”
“这就是大佬的谦虚吧。”卫卓伟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看在这么有缘成为舍友的份上,我真诚地建议你们一人把手分给我一只。”
他真心感觉自己才是这个宿舍里最弟弟的存在,因为他只是个柔弱的宅男,唯一擅长的就是打游戏,跟现充半点沾不上边。
从小到大至今在厨房里做过最成功的一道菜还是炒青菜,但那道菜最后还是因为叶子全糊被他妈倒进了垃圾桶,更不要说糖果点心这种更需要考验厨艺的东西了。
至于游戏——可能在新舍友这种程度的大佬眼里,他甚至在平均水平线下,说菜鸟都是侮辱菜鸟的那种。
“我的意思是说,求教求带。”他生怕两个现充没有听懂,“因为我既不会打游戏也没有料理天赋,只是一条平凡且普通的咸鱼。”
说着,他真的做了个瘫倒姿势,“这种的。”
联想到下午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谢思之,李珩有点想笑。
他觉得卫卓伟很热情,幽默感很强且外向,和他自己口中的“咸鱼”其实完全沾不上边。
林墨性格也很好。
尽管还有一个舍友迟迟没有来,但李珩对接下来的宿舍生活难免多了点期待。
然而这份期待只持续到了最后一位室友进门。
——他进门的时候,李珩正在和林墨讨论关于课表的一些问题,问他打算选什么时段的选修课。
他们只有周三和周五下午算是空闲,尤其是周三,上午的课直接接晚自习,一空就是一个下午。
林墨更偏向周五,因为这样休息时间比较充足,又刚好能在周中最累的时候放松一下。
卫卓伟重新去交接地为了王位征战厮杀了,所以没参与讨论。
“可是还有体育要选。”李珩说,“他们说体育课应该是固定排在周三的。”
他们,指的是论坛的师兄师姐。
“……啊,我还没有想好要选什么。”听他提到体育课,林墨难免感到忧愁,“我什么运动都不会。”
“好像还可以选舞蹈,到时候可以去发帖问问,哪门更加轻松。”
李珩其实也有点拿不准体育该选什么,不过他的想法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哪个更容易选上,就选哪个。
“那我……”
林墨还在迟疑,刚想问他发贴的时候怎么问会更合适,不会让别人产生反感,就被推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李珩。
他感觉自己的桌子都被门板震得晃了几下。
“我就说人都来齐了。”站在外面的人这样说,身后跟着一连串的大包小包,手机贴在脸上,看上去正在和谁打电话。
“外地的肯定要早到啊,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晚点再给你打回去,还要收拾东西。”
“帮我把东西搬到寝室里面就行,钱刚刚已经转了。”他顺手把手机揣进口袋,对跟在后面的人这样说,大大咧咧走进了宿舍。
李珩反应过来,把桌子上放着的礼盒递给他,主动向他打招呼,“你好,里面是我妈妈做的饼干……”
对方直接打断了他:
“谢谢啊,但是不用了,我一般不吃三无产品,我只吃JR他们家手工现烤的曲奇。”
因为刚刚过于巨大的动静,加上那个“三无产品”的形容,他对最后一名舍友的初印象不是很好。
但看到对方的那一堆行李,少年还是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询问一下。
“……哦,那你要帮忙吗?”他把礼盒重新放回桌子上,打算等明天班会结束,去找前同桌的时候把它带给同桌。
“行啊。”这次对方没有拒绝,相当痛快地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也顺便帮我一下吧,床我自己铺就行。”
他指的是林墨和卫卓伟。
林墨欲言又止,有点犹豫,但还是椅子上站起来,帮他把东西往外面拿。
卫卓伟耳机音量早就调到了最大,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看,生怕下一秒自己岌岌可危的血量就会消失在锋刃之下。
这个BOSS有僵直判定,只要他撑过这波连续技能,抓住空隙,把技能放出去,打出僵直,就能趁着僵直,一鼓作气把她解决,顺利闯过这关。
然后,他肩膀突然被谁重重拍了一下,手腕一抖,按错了技能,被锋刃女武神送回了赐福点。
“我……”卫卓伟扭过头,脏话卡在喉咙里。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皱着眉质问起了他:“就算不想帮忙,那你也要说一下吧,不然真的很没礼貌。”
“……?”
卫卓伟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突然不知道礼貌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玩游戏习惯想来很好,从不外放音乐,更不大吼大叫,最多输了去亲友群怪叫——然后换来一串“哈哈哈哈哈”的嘲笑,除了自己,在他玩游戏的过程中,从来没有任何人收到过伤害。
怎么他就突然没礼貌了?
卫卓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看见另外两个室友正在帮忙把东西往几个行李箱外面拿,感觉自己似乎弄清楚了情况。
——最后一个室友来了。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打游戏,没听见。”他挠了下后脑勺,“我也去帮忙把。”
现在都八点多了,大晚上的,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也不容易。
“我叫卫卓伟,喊我阿伟就好了。”
他习惯性介绍,没看懂不远处珩哥脸上的表情,和他为什么要突然伸手去拍自己的脸。
卫卓伟介绍完,他好像才想起来从进门开始一直没有介绍自己:
“薛策,我家是S市本地的,做生意,下午刚刚从巴厘岛回来,所以才来那么晚。”
“你呢?”他很自来熟地问,“我看学校论坛说今年S大对外招生名额多了不少,我们宿舍有外地的吗?”
“我家是隔壁的。”卫卓伟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就是特别散装的那个省。”
“爸妈都是普通上班族。”
只不过一个在医院上班一个在街道办。
说着,他帮新来的室友把台灯领出了行李箱,“你家做什么生意啊?”
“外贸,也就开了几个厂。”薛策随口回答他,又看向另外两个室友,“你们呢?”
“我的家人也上班。”李珩想了一下,认为自己应该也算本地居民,“就住在S市。”
“听口音不太像。”
薛策回答,又简单猜测了一下,认为他家在某个甚至会经常被划分到S之外的区。
那里外来务工人员比较多。
李珩有点被冒犯到了,认为他很没有礼貌,没有再回答他后续的追问和确认,帮他把桌子擦干净后,以十一点宿舍熄灯为理由提醒对方最好早点收拾。
薛策动作迅速了不少,也没有再那么多话了,但这种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
“喂,我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伸手去拍林墨的肩膀,“你叫什么?”
林墨报名字的时候,心里其实有点害怕,声音也隐隐发抖。
“怎么和小姑娘一样啊这个名字。”薛策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白的脸色,“不会是默默祝福的那个默吧?”
“翰墨的墨。”李珩不着痕迹往他身边挪了挪,把他超后面挡了一点,“是吧?”
林墨点头,突如其来感到一种安心。
“我家里开蛋糕店,住得比较远,在H省。”
“H省啊。”薛策看上去兴致缺缺,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重新兴奋起来,“那你们那边是不是每年都有很多人因为考不上跳楼啊?”
H省是中部知名的高考大省,人口多,升学压力大,省内也不像S市这样高校云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