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月上枝头，阎安瑾才重重地敲下最后一个字符。
　　下一秒，季知行也重重地一敲，完工了。
　　站在季知行身后的赵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抱着头哀号着趴到电脑桌上。
　　阎安瑾走过来按住季知行的百会穴和桥弓穴开始揉动，又叫赵毅给他按揉合谷穴，很有经验地说：“用脑过度了，按一按很快就能缓解。知行，你尽量放空脑子，什么都不要想。”
　　季知行只觉得脑子里挤满了一团又一团的字符，刚才受他注意力控制而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数据现在到处窜来窜去横冲直撞，撞得他头痛欲裂。
　　听到阎教授的话，他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什么都不去想。
　　渐渐地，原本像高铁一样呼啸来去的数据慢慢降速了，像疾驰的汽车，像下坡的自行车，像飘着的气球，然后停止了。
　　季知行睁开眼，他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呼——”长长地舒了口气，季知行这才有力气跟阎教授和赵毅道谢。
　　他想站起来，阎安瑾按住他：“你坐着。”
　　然后转头对赵毅和孙珥说：“你们俩对比一下两份数据。”
　　又对地上的颜久升呵斥道：“你！两天内给我写一万字的检查交上来。上学期给你开的书单，每一本都必须写10万字的读书报告！”
　　中午那会儿，颜久升已经吓得就快撅过去了，他当时再说点什么没准真的当场吓死，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发落他。
　　颜久升“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不是痛苦，是如释重负。
　　作者有话说：
　　1、rm-rf的定义参考百度词条。
　　2、“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改自鲁迅先生的《祝福》
　　我知道这种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话还要注释简直就是多此一举，好像在看轻大家似的。但晋江规定有引用就必须注明，所以就还是注一下吧。以后可能还有这样的情况，大家多包涵-


第41章
　　《阎门首座疯了》
　　一个帖子悄悄地出现在广陵大学论坛, 很快就有学生点了进去。
　　“我一看到标题就猜到是谁了，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咋疯啦？”
　　“还能咋, 他在阎王殿待了快三年，能坚持到现在才疯已经很了不起了。”
　　“楼主！可不能当标题党啊，出来解释！”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他最近真的看起来怪怪的, 不是疯了也是傻了。”
　　“举个例子, 你知道阎王给他布置了什么任务吗？看十本书，一本书写10万字的读书笔记！”
　　“十万！我的妈呀, 自从高中毕业我就没写过读书笔记了, 这约等于100篇高中作文啊！”
　　“还是10本书都得这么写，可怕吧！可颜久升说起来居然还对阎王感恩戴德。真的，不是嘴上说说的那种, 真的是发自内心痛哭流涕的感恩戴德！”
　　“果然是疯了。”
　　“而且你们知道吗？他最近对他那三个同门尤其是季知行，简直殷勤到了谄媚的地步。”
　　“我也看到过，打扫、倒垃圾、清理仪器，杂活都是他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大师兄混到这个地步的。”
　　“以前好像也不这样啊, 总得有个缘由吧。”
　　帖子里为这个缘由讨论得热火朝天, 可没有人知道真相, 因为从阎安瑾到季知行、赵毅、孙珥都不是爱传话的人。
　　不过, 颜久升被朋友提醒有这么个帖子后，就自己现身说法了。
　　“我一时手抖把实验室三个多月的数据全删了, 还是用的rm-rf命令。”
　　“啊，这……”
　　“我的天！”
　　“救命！怎么会有这样的惨剧！”
　　“阎王居然没有杀了你吗！”
　　“居然也没有逐出师门, 我代入阎王想一想都咽不下这口气, 前后花了多少钱多少心血啊！”
　　“看来阎王的脾气比我想象中的好嘛, 我过去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能包容这种捅破天的错误，仅仅罚以读书笔记，真是颠覆我对阎王的认知啊！”
　　看到这几层楼，颜久升百感交集，他一直想为导师正名，几次尝试都失败了，没想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取得了一点点成功。
　　“季知行他们也真是好脾气啊，这都能忍？”
　　“要是我自己有这样的同门，真的会崩溃的！”
　　“他们都没动手吗？这就是围殴一顿也难消心头之恨啊！”
　　颜久升想起同门的包容也是感激涕零，他敲下几个字。
　　“阎教授和季知行一起把数据恢复了。”
　　“不可能！除非他俩会时间倒流魔法，不然rm-rf删除的数据怎么还可能恢复！”
　　“颜师兄，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不要再自欺欺人，勇敢面对才能继续往前走！”
　　“不是，是真的都恢复了。阎教授能回想起所有数据，季知行也是，他们俩各自复刻了数据，一一比对过，都是相符的。”
　　打完这句话，颜久升就下线了，该去实验室了。
　　论坛里为他这句话开始争论起来。
　　“靠！我不信！你们三个月的数据该有多少，他俩能全部回想起来？”
　　“要说背下几万字甚至几十万字的文章我信，可数据就是无意义无规律的字符，怎么可能大量地去记？”
　　“嘛，也不是没有先例，去年不是有个学霸在电视节目中当众背下十万个无规律的数字吗？”
　　“不一样，那个人是有意识地集中时间去背去记，这种短暂的瞬时的记忆很快就会忘了。可季知行他们之前也不会预料到有这种情况吧，那就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还得将记忆维持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这可能吗？”
　　“可是颜久升没必要撒谎啊，问问他那三个同门不就知道了。”
　　“难道……这竟然是真的？”
　　“自从围观了季知行提前期末考后，我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别拿自己去衡量别人，自己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我也信了，这是什么样逆天的记忆力啊！”
　　“我一直听说阎王很恐怖但也很厉害，今天总算是略窥一斑了。”
　　“季知行也不遑多让啊，为啥我的脑子就没有这个配置？”
　　“拜学神，求过科！”
　　这句话像是某个信号，帖子里开始一连串地拜学神。
　　……
　　赵毅和孙珥后来对季知行训练记忆力的方法很感兴趣，季知行就大概描述了一下第一、二阶段的训练方式。
　　赵毅想了想，他们又不是文科的，这么费劲地去训练记忆力也没什么必要。孙珥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不算绝佳但也不差，现在光是做实验就够忙的了，不想分散精力。于是两人就不再执着于记忆力训练了。
　　颜久升一到实验室就又开始干活，见到季知行的反应釜已经记录好数据就抢着去清理。
　　季知行都有点不自在了：“颜师兄，不用这样，真的！事情都过去了。”
　　颜久升摇摇头：“你就让我做吧，这样我心里还好受点。”
　　若不是他命好遇见阎教授和季知行这样过目不忘的老师和师弟，犯下那样的大错真是万死难赎其罪。所以，干干杂活，他心里反而还好受一些。不说一辈子做牛做马，至少待在实验室的这段时间也得勤快一点。
　　季知行劝不动他，只好问道：“师兄，你读书笔记写了多少啦？”
　　他知道颜久升的检查第二天就交上去了，阎教授给他规定的是一万字，他写了快有两万字。
　　季知行也看了，真的每一个字都是真情实感，颜久升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懊悔与愧疚。
　　阎教授给他布置了两个任务，一个是写检查，一个是写读书笔记。读书笔记字数虽多，但没有限定日期，可见阎教授其实并没有怪罪他。
　　赵毅也跟着表态：“所幸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我们肯定都不怪你。”
　　孙珥也说道：“颜师兄，阎教授给你布置读书笔记的任务，肯定不是为了看你干这些杂活，你不如把心都放在实验上。”
　　颜久升自然也能明白阎教授这么处置他的深意，可是导师、同门越是包容他，他就越是愧疚得难以自抑。此时季知行也劝，赵毅和孙珥也劝，他才渐渐振作起来。
　　这事就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在阎教授的引导下，实验室的研究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经过这回的事，颜久升真是鼓着劲儿地在做实验。以前尚有偶尔偷懒的时候，现在简直就是个拼命三郎。再加上原本就很认真努力的季知行、赵毅、孙珥，实验室的科研氛围日益热烈，进度一日千里。
　　五月到来时，实验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他们找到了符合阎教授项目需求的材料。这种材料是将聚硼二甲基硅氧烷与另一种膨胀性泡沫材料相结合制作成的几何状凝胶。
　　找准方向后，第二阶段就是要针对这种材料再进一步地调整，以达到阎教授论文中描述的效果——根据外力自动调整软硬变化。
　　“接下来大家分别以4种不同的方式介入材料。”阎安瑾重新分配了任务。
　　“颜久升，你负责以0.001的单位微调两种材料的各种可能性配比……”
　　“赵毅，你负责找到一种作用力弱一点但又稳定可控的封端剂来控制材料中的无机离子反应……”
　　“孙珥，你试一试传统有机聚合的方法，看能不能移植运用到这个材料中，注意观察其叠加态……”
　　季知行在一旁听着，深深觉得阎教授分配的任务相当切合个人的性格与长处。
　　颜久升稍微欠缺一点灵性，但心态好，也耐得住性子去完成一些很琐碎的工作。以0.001的单位微调材料配比实际上考的就是耐心，沉不住气的人说不定就要偷偷把小数点往前挪一位糊弄实验，但颜久升是绝对不会这样偷工减料的。
　　赵毅够沉稳，做起事来心无旁骛。阎教授安排他去实验出合适的封端剂，他就肯定会集中精力朝这个方向去努力。
　　孙珥比较活泼，对千篇一律的工作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而有机聚合千变万化，更能保持他对实验的长久热情。
　　季知行不由得想到社团那11位社员。前五次社团活动是由他来给大家解析论文里涉及到的各方面的知识，第六次活动开始就是利用电脑软件来摸索方向了，目前为止活动已经持续了12周，虽然还处在蚂蚁搬家的阶段，但过程中已经试出两个可行性方向了。
　　活动步入正轨之后，大多数时候是林朗、许东阳带着社团的，而他跟这11位社员就接触得少了，对于他们个人的脾性与长处只有个模糊的大概印象。看来以后还是得好好关注这点，这样在实际试验阶段才好因人任事。
　　正思量着，阎安瑾已经安排好三人的工作，轮到季知行了。
　　“季知行，你负责研究不可压流体动力学MHD方程组的正则性和衰减性。”
　　季知行马上反应过来：“是利用NS方程介入不可压MHD方程组的长时间行为吗？”在研究零重力座椅项目时他也有考虑引入MHD方程，所以也看过了一些相关的文献。
　　“是的。”阎安瑾点头，“包括光滑解的整体存在性和高阶导数衰减性。”
　　颜久升暗自咋舌，妈呀，导师安排给他的任务与季知行的相比简直不是一个等级的。
　　他的活基本不用费脑子，就是耗时间耗耐心。他很有自知之明，像这样只用动手不用动脑的活就是最适合他的！
　　而季知行的任务完全是相反的，不怎么需要动手但非常烧脑，论深度与难度都可以直接拿来作为硕士毕业论文的课题了。不过，他相信以季知行的能力一定能够胜任的。
　　交代完第二阶段的任务，阎安瑾看看时间，说道：“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吧，都回去休息。”
　　四个学生目送导师离开，然后一起收拾清理好实验室，就分头离开了。
　　赵毅和孙珥还是结伴而行。
　　“看。”赵毅用胳膊肘碰了碰孙珥，提醒他往右边看，“这个方向，知行是要去图书馆吧。”
　　“牛啊！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孙珥老气横秋地说，一边背过手敲敲自己的背。
　　赵毅被他逗笑了，笑完了又有点黯然：“感觉虚长了两岁，多读那两年书跟白读似的。”
　　两三个月前，他还有与季知行一较高下的心。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共事，他已经深深地认识到，2年的年段差并不影响季知行通过自己的高效学习迅速地超过他。即使是在实验室，在同一起跑线起跑，季知行如今也已经远远地跑到最前面了。
　　他不是嫉妒，而是觉得有些无力。
　　孙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沮丧了，人家每天在实验室以外还得兼顾社团，这样都还能抽时间自己拓展知识面，进步迅速是理所当然的。”
　　这段时间他们在实验室做实验，有时候得等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反应釜才能出结果，他们趁这空隙自然会稍微休息一会儿。
　　可季知行基本不休息的，一有空闲时间不是看书就是读论文。基本上一周至少能看2本书，读7篇论文。
　　季知行仿佛永远不知疲倦，说实话，他们旁观的都觉得累，虽然有心效仿，也不过做到季知行的一半罢了。
　　所以对于季知行神速的进步，赵毅和孙珥都还是很服气的。就如刚才阎教授给季知行布置的任务，他们入耳还没理解清楚，季知行就已经迅速明白这个课题的核心所在了，这就是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