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舒看着他用上面的那一层充当小碗,倒了一碗粥出来,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放到嘴里,虽然江望舒晾了一会儿,但大概还是很烫,他嘴里“嘶”了一声。
江望舒看他不方便,便抢过他手里的勺子,吹了吹,喂到他嘴边。
段修泽含住勺子,等咽下了粥,才开口道:“你对我真好。”
江望舒说:“快吃。”
他就那么一勺勺的,把粥全喂给段修泽吃了。
段修泽吃完,看着江望舒,有几分欲言又止。
江望舒察觉出来了,直截了当地说:“你想说什么赶紧说。”
段修泽:“嗯,没什么。”
江望舒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将保温桶收拾好了,放到了柜子上,“再睡一会儿,我们回去。”
段修泽“嗯”了一声。
他有些恹恹,看着江望舒的眼神也没什么活力,似乎在沉思。
江望舒没觉得奇怪,照民警说的那个程度,他一睁眼是说话而不是呕吐,都已经是身强力壮了。
江望舒想起来他说的那个小女孩,说:“忘记问民警那个孩子有没有给她找到家人,你要是好奇的话,我们回去路上问问。”
段修泽说:“好。”
两厢无话,再坐了一会儿,江望舒就要给他办理出院。
因为摔了一跤进医院也是少见,段修泽个子高,江望舒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脑袋上方包着的纱布。上次受伤,头发已经被剃掉了一块,这大半年倒是长出来了,也不知道留没留疤。
江望舒想了想,段修泽也不是疤痕体质,大概不会留疤。
他没说话,视线却是一直落在段修泽身上,段修泽察觉到了,回头看他,从兜里抽出手去牵他的手,手指还没碰到江望舒,江望舒就抓住了他的手腕,重新揣回他兜里,自己收回了手。
段修泽有些惊讶,垂眸看他,唇角翘起,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江望舒看他笑,倒是怜爱了,顿了顿,伸手塞进了段修泽外套口袋里,握住了段修泽的手。
江望舒的手有些凉,段修泽反握住,力道有些大,但是唇角的弧度反而小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江望舒没发现。
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江望舒打了一辆车,跟段修泽先去买了花篮,送到派出所,又问了一下那个小女孩的情况,民警说:“哦,那小妹妹家就在附近,这位先生前脚刚去医院,后脚小妹妹的妈妈就过来报警了。”
知道小女孩没事,江望舒便带段修泽回家。
这会儿雨倒是小了许多,毛毛雨,撑伞可以,不撑也行,但段修泽有伤,不能沾水,他便撑了伞。
江望舒没有撑伞,他走到伞外,段修泽却伸手过来,将他一把拉到伞下,说:“一起撑。”
江望舒也没拒绝,派出所离家不远,两人干脆走着回家。
走了一段距离,江望舒想起什么,说:“你来都来了,跟我去这边的医馆看看。”
段修泽疑惑:“医馆?什么医馆?”
江望舒说:“你的腿。”
段修泽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说:“不用了。”
“不用了?你以为那几贴药就能痊愈吗?我问过医生,你这是寒气已经入体,不根治老了寸步难行。”江望舒顿了一下,恐吓道:“而且寒气会游走,要是走到你五脏六腑,是会变成癌症的,知道吗?”
段修泽不信:“……有这么严重吗?”
江望舒从容地说:“当然,这种病还是得找靠谱的老中医,给你调理好,否则有你苦头吃。”
段修泽望着他,笑了笑,说:“好,听你的。”
江望舒还欲劝说,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不由得顿住。
段修泽见他不说话,垂眸看他,便和江望舒那双黑眸对上,那眼里是他熟悉、又好多年没见过的审视和锐利。
段修泽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江望舒与他对视,到底是生活过两年的枕边人,他直接开了口:“你伤到脑子,有没有想起什么?”
段修泽没回答,反问道:“那你是希望我想起什么,还是不希望我想起什么?”
他顿了一下,说:“我觉得想不起来也挺好的,那个人不一定有我好。”
江望舒很难不怼:“你活那么烂,对着墙洞多练练,乖。”
段修泽:“……”
段修泽:“哈哈哈哈哈哈。”
第66章 小两口
江望舒看段修泽笑得那个傻逼样儿, 又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段修泽笑得可开心,笑到最后龇牙咧嘴道:“疼。”
江望舒说:“疼你还笑?别笑了。”
段修泽也就真的忍住不笑了。
江望舒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跟我去医馆看看。”
段修泽应了。
江望舒带他去医馆, 但到了才被告知下午医馆是不坐诊的, 问了问,说是传统,段修泽再问,那小姑娘也是新来的, 也表示自己说不知道。
只能先回去了。
江望舒和段修泽回到了家, 段修泽一进门,就看见屋子空荡荡的, 将简洁风发挥到了极致, 客厅最有暖色的还是淡黄色的沙发, 铺着颜色清新的白色坐垫和柠檬黄的靠枕。
段修泽进了客厅, 脱了拖鞋,坐到沙发上, 一眼就能看到茶几上的袋子, 他打开一看, 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了他。
段修泽忍住捂脸的冲动, 从袋子里抖出了几个,不看还好, 一看就笑了——买小了。
江望舒从厨房倒了温水出来,就看见了段修泽拿出安全套在看, 想翻白眼,又懒得白费力气, 他将水杯“砰”的一下放到了茶几上, 说:“你厉害, 买这么多,你能用吗?这次是意外而已。”
段修泽抬眼看他,似乎想笑,又没有笑,他语气也有几分淡淡地说:“只是意外吗?”
江望舒说:“是啊,意外。”
他走到段修泽身后,一手从背后绕到前头,托住了他的下巴,“让我看看你脑袋。”
段修泽便顺着他手臂的力道微微往后仰倒,江望舒端详着他的后脑勺,说:“上次的伤口你留疤了,这次估计也有疤,要涂祛疤药吗?”
段修泽说:“不用,这样也挺好的。”
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他的眼瞳里倒映着江望舒的脸,问:“你擦药了吗?”
江望舒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擦了。”
段修泽问:“肿了吗?”
段修泽问这句话的时候,脸意思意思地红了一下,眸光却是微微冷的。
江望舒:“……”
他微微眯起眼看他,眼底深处重新浮现出审视来,忽然,他挑起唇角,笑了,“有一点吧,下次你小心点。”
段修泽诧异,问:“还有下一次吗?”
江望舒说:“看你表现。”
段修泽:“什么表现?”
江望舒说:“这个你自己想。”
他似乎胜券在握,有几分游刃有余地低下头亲了亲段修泽的鼻子,又往下一寸,在段修泽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离开的时候,段修泽下意识地微微抬起身子想追过去,但到半路又重新落了回去,他那张脸正经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人的,这会儿脸上没笑,就那么看着江望舒的时候,有几分洞悉,“你在玩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肯定的。
江望舒坦诚道:“是啊,我在玩你。”
段修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吃醋了。”
江望舒故作惊讶,“醋什么?”
段修泽说:“你玩我,但是对那个人你不这样。”
江望舒绕到他跟前,将倒给段修泽的水喝了一半,递给段修泽,说:“你喝点,加了盐和糖,补充点力气。”
段修泽接过来喝得一干二净。
江望舒坐到他旁边,问:“明天早上去医馆看,早上八点能起床吗?”
婚后段修泽就挺爱睡懒觉的,基本都是九点多快十点才起床,但十几岁的段修泽没受过摧残,精力旺盛,六七点就起床了。
江望舒想挑明了,但不耐听到段修泽回答段修泽说:“你在说什么猪话,我不都是早上八点去上班的吗?”
江望舒想生气,又气不起来,他点点头,说:“行,那就八点。”
又补充了一句,“你才是猪。”
段修泽说:“反弹。”
江望舒笑了,双手交叉在胸前,说:“护盾。”
段修泽也乐了,说:“那我去午睡了。”
江望舒说:“去吧。”
段希很会掐时间,段修泽一进客房,屁股坐在床上还没坐热,段希的电话就过来了。
段修泽拿出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接通电话,“喂,”
段希听见他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说:“修泽,你又去见江望舒了吗?”
段修泽“嗯”了一声。
段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难道还是劝你不要做什么,你就非要做什么的小孩吗?”
段修泽说:“我妈找你了?”
段希说:“嗯,找我了,我把你发给我的视频片段合成了视频给她发过去,糊弄过去了。”
段修泽说:“谢谢了。”
段希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段修泽往后仰倒,对段希说:“舅舅,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跟江望舒私奔吗?”
段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他很好。”
段修泽:“……”
他笑了起来,说:“再好也是我老婆,你不用再想了。”
段希声音立即急促起来了,“我没有想!”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实在耐人寻味,段希语气干巴地坦白道:“我当初跟你说的暗恋对象,的确是江望舒,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
段修泽说:“我知道。”
他和段希聊家常一般,说:“以前我将你们的态度都看在眼里,却从不细想,但是后来,像是开窍了一样,所有的过往在我眼里都像是慢镜头,稍微一品就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段修泽声音带了几分爽朗的笑,“舅舅,你看着江望舒的眼神,其实有点蠢,真的。”
段希沉默,段修泽说:“怎么不说话了?是我过分了吗?不好意思舅舅,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暗恋很美好,我也希望我有这样一份经历,这样也少走好几年的弯路。”
段希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想说什么?”
段修泽说:“你知道我妈的性格,你觉得我为什么还是会选择和江望舒私奔?”
段希还未说话,段修泽便自己接了话,“我妈会给我一定的宽容和自由,但她有底线,我觉得五年……最多五年,毕竟她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用五年时间让我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吃点苦头未尝不可,五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你应该能想象得到。”
段希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你想起来了?”
段修泽说:“想起来了一点点。”
段希也并不意外段修泽会恢复记忆,他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江望舒知道你恢复记忆了吗?”
段希想了想,由衷地说:“他应该很开心吧。”
段修泽听着段希的声音,有几秒的失语,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笑了起来,说:“舅舅,你很好。”
段希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些许的恶意,或许不是针对他,但段希的性格让他遇到这种事情,就有些生理上的烦躁,想挂断电话,但他没有,对段修泽说:“谢谢夸奖。”
段修泽说:“舅舅,我妈和我,你帮谁?”
“或许有一天,我和她会争个鱼死网破。”
段希惊愕,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段修泽说:“你只要回答就可以了。”
段希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掺和你们家事。”
段修泽说:“这是我们段家的事。你会帮我吧?舅舅。”
段希:“……”
在段修泽失忆前,他又很长一段时间和段修泽处于没有联系的状态,在段修泽和江望舒私奔后,段珑告知他段修泽将她拉黑,他试着去联系段修泽,发现也被拉黑了。
那时候段珑电话里语气似乎没什么异样,但段希知道她很生气。他这个姐姐一向争强好胜,性格其实也是有些无法言喻的,段珑大他一轮半,他出生的时候,段珑刚成年,他对段珑其实没什么威胁,但她一直防着他,在段希有意识的时候,段珑就有意无意地带他出去,有意无意地让他有了严重的ptsd,导致无法跟人正常社交。
这些段希是后知后觉发现的,但木已成舟,他觉得现在的姿态也挺好的,没有什么想要改变的想法,段珑对他也不错,因此段希并不记恨段珑,反倒觉得段珑比他更适合去继承家业。
他没有和段珑争抢的意思,同样也不想因为段修泽和段珑对上,这对于他来说是有些难以理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段希还在思考,电话那头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段修泽没挂断电话,而是拿着还连着电话的手机去开了门,江望舒的声音同样清晰地传了过来,“……再喝一杯糖水。”
段修泽接过糖水看了一眼,说:“为什么里面有点黑?”
江望舒声音平静,却跟他玩了一个梗,“大郎,该喝药了。”
段修泽:“……”
江望舒看他手机还亮着,问:“跟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