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翻了脸,心有灵犀就成了冤家路窄。
会上彭昕汇报了团队名单,但项明章脸色太差,所以彭昕没底,找楚识琛打听一下老板的态度。
聊了几句,楚识琛嫌餐厅吵闹,就拿着午餐来湖边躲清静。
此刻遇见最想躲的人,楚识琛不欲多留,径自去收拾长椅上的餐盒。
这时“喵”的一声,一只野猫从草丛蹿出来,跳上了椅子。
楚识琛动作急收,偌大的园区里有不少野猫,这一只是纯白色,个头不大胆子不小,明目张胆地偷饭吃。
从前家里养着一只波斯猫,碧色眼珠,名字叫灵团儿,楚识琛一边想着一边弯下腰,忍不住伸手去摸。
不料野猫厉害,猛地挠了他一爪子。
“嘶……”
楚识琛还没直起身,项明章疾步走来捉住他的手腕,严肃道:“我看看。”
大半手掌被项明章的大手握着,楚识琛一挣,项明章握得越紧,说:“被野猫抓破要打针,别乱动。”
楚识琛手背的痕迹没有出血,微微红肿,说:“需要打针我自己会去打。”
可项明章仍不松手,顿了两秒,用蛮力把楚识琛拽近了一步,挑明道:“我们几岁了,要这样幼稚地冷战么?”
楚识琛说:“疏远一点可能対彼此都好。”
项明章问:“你说过界就过界,你说疏远就疏远,到底谁霸道?”
楚识琛不肯松口:“我说了,不是任何事你都能做主。”
“好,楚公子本事。”项明章说着,抖出那张便笺,“所以你就是这么谢我的,嗯?”
楚识琛抬眸,白纸黑字由他写下,项明章的呼吸近在咫尺,微喘着,仿佛拿着一张欠条来跟他讨债。
他该赖账不认,还是两相抵消?
不料,项明章却没有逼问他,而是哑着嗓子说:“过去我们不熟,我在乎的是现在。”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你过去交往的那些人,不然为什么要费时间和力气去调查、去打发他们,他们跟我又不相干,我直接管你不是简单多了?”
“我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擅长什么,你喜欢的东西我可以送给你,你想去地方我可以带你去,这有错吗?”
“如果有错,这张纸条上的话还有什么意义?”
项明章把楚识琛拽得更近,不知対方能不能听见他的咬牙切齿:“你现在再说一次,我们划清界限,我马上放开你。”
楚识琛心跳飞快,仰起脸,额头若即若离地碰着项明章的鼻尖,老天爷真公平,先服软的不是他,但认输就成了他。
楚识琛无奈地问:“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确认他没说那句话,项明章松了一口气:“该我问你才対,你当着陌生人把我赶下车,扔在大街上,那么大的雨,还不够消气么?”
楚识琛掌心一层热汗:“淋湿了没有?”
项明章低头轻撞他:“湿透了。”
楚识琛说:“为什么不躲起来?”
项明章道:“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停车。”
楚识琛说:“没有。”
“真够狠心。”项明章问,“那你怎么补偿我?”
楚识琛的脑子有点乱,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他补偿,然后项明章露出一点得逞的笑意,猛地拽了他最后一次。
猝不及防间,楚识琛被项明章拥入了怀抱。
下巴磕在肩头,楚识琛吃痛,抬手想摸却只碰到项明章宽阔的后背。
猫吃完了三文鱼,鱼在湖水里吐泡泡。
泡泡在多云转晴后的秋光下破裂,仿佛炸在耳边,震得心头轰响。
第48章
楚识琛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没有夜深酒醉,没有门墙遮掩,青天白日的跟项明章在公司里搂搂抱抱。
那只野猫都瞧不过眼了,蹿回草丛没了踪影。
楚识琛覆在项明章后背的手仿佛烫到了,十指微蜷,移动到腰间将项明章往外推。
然而项明章用攀岩的臂力箍着他,说:“这是补偿。”
以拥抱作补偿,何其暧昧,楚识琛却忍不住顺着往下说:“凭什么要我补偿你?”
项明章反将一军:“那我补偿你,你想要什么?”
楚识琛无措地说:“要你先放开,被人看见我只能辞职了。”
项明章见好就收地松了手,楚识琛从他身前退开一大步,轻喘着气,下巴抵在他肩头蹭得红了一片。
办公室那一夜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隐性的克制被短暂打破,害怕过界,却已然过界更多。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项明章扭正弄歪的领带,问:“还要躲我么?”
楚识琛回答:“我如果躲你就不会来上班。”
项明章说:“来了又怎样,还不是拿我当空气。”
楚识琛弯腰收拾长椅上的空餐盒,反驳道:“你不也对我视而不见?上午来了直接去开会,下午打算待在研发中心,怎么,不敢回办公室吗?”
“是有点。”项明章道,“怕你楚公子记仇,找我签名的时候在文件里藏一把刀。”
楚识琛笑意中带着挑衅,眉目张扬,看上去生动极了:“何必那么麻烦,我要是做荆轲,泡咖啡的时候给你下一点毒药就行了。”
项明章闻言:“你不如下在伏特加里,我喝下去的概率会比较大。”
楚识琛领悟了,但凡羞耻心强一点就会输,他把餐盒捏扁,说:“好,等你昏过去,我把你摆在办公桌上,让你感受感受。”
项明章真心求教:“感受什么?”
楚识琛憋在心里许久了,桌面硬得硌人,此后三天平躺在床上肩胛都隐隐作痛,他说:“你可以回办公室亲自躺一下,我在门口帮你把风。”
项明章强压着嘴角,说:“可惜我没空,要先带你去打针。”
楚识琛抬起手背,他肤色白,红肿的抓痕成了一道血印子,不过这点小伤他无所谓:“我下班再去打吧。”
项明章道:“等你下班,打针的地方也下班了。”
楚识琛在园区门口等,项明章开车出来,一起去医院注射了狂犬疫苗。
放晴的午后温度上升,楚识琛打针脱了外套和领带,懒得穿了,西装搭在手肘上,领带缠绕着另一只手腕,摆荡之间恰好遮住手背的伤痕。
从医院出来,两个人都有些饿了,项明章打着方向盘更改了路线。
半小时后,阑心文化产业园。
停好车,项明章和楚识琛买了两张票,虽然是工作日,但园区内的客流量还可以,楚识琛第一次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项明章说:“算是一个游玩景点。”
楚识琛知道项明章不会无缘无故跑来逛街,猜道:“跟这次的文旅项目有关?”
“嗯。”项明章承认,“走,先去吃东西。”
文化园的面积非常大,根据不同时代划分了几大区域,从古代到近代,再到千禧年,最大程度地还原了历史街景和风貌。
除却人工建设,园区还设有资料馆、艺术馆、文化体验中心等场所,平时有各种类型的演出,消费方面,包括主题餐厅、酒店和购物中心。
项明章和楚识琛进了一家餐厅,纯中式,一桌一椅都古色古香,过了饭点,大厅人不多,他们挑了窗边的位置。
菜品有还原的古籍餐单,也有新式改良菜,点完餐,桌上煎茶的袖珍炉火冒着热气,楚识琛稀罕道:“这里蛮有意思。”
项明章说:“当初市里要打造一个东方的、中式的乐园,集合吃喝玩乐购,并且要有文化立意,然后就建立了这个阑心产业园。”
楚识琛问:“项樾也参与了吗?”
项明章道:“具体的设计提案是佰易做的,段昊找到我,算是双方的第一次合作。”
其实阑心的项目对项樾来说并不大,但需求非常精细,整个系统的完成度很高,兼具强壮性和全面性。
楚识琛联系上午的会议内容,第二点和第三点都是内部问题,只有第一点“项目选型”是外部问题,说:“那和这次的选型组有没有关系?”
茶煎好了,项明章一边斟茶一边说:“阑心项目的总经办人,姓佘,当时是运营支撑中心的主任,这次的文旅项目他是选型组的技术组长。”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楚识琛分析道:“有阑心作为案例,佘主任对项樾有一定的认可度,属于正向合作,那项樾就同时具备了经验优势和人脉条件。”
项明章点点头:“还有一点,在同一个城市,我们近水楼台。”
菜品上齐,每一道都很精致,楚识琛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上佳,刚吃到一半,大厅里只剩下他们这一桌了。
两扇屏风截断一方空间,只有杯箸声,忽然传来一阵客气的说笑,一听就是公务应酬结束后的道别。
楚识琛颇觉耳熟,回头从屏风的缝隙中望了一眼,包厢方向,李藏秋和一个男人吃完饭出来,笑容满面地走出去了。
他回过头,说:“这么巧,来这里能遇见李藏秋。”
项明章也看到了,收回视线:“没想到还有更巧的。”
楚识琛敏锐地问:“什么意思?”
项明章说:“另一个男的就是佘主任。”
楚识琛愣了一下:“李藏秋和佘主任认识?”
项明章不清楚:“也许吧。”
手机响起来打断了思路,项明章拿起接听,是齐叔在医院打来的,说项行昭今天要做几项检查,不太配合。
挂了线,项明章道:“我等会儿要去医院,不回公司了。”
楚识琛已经吃饱了,说:“项董要紧,现在就走吧,我打车。”
两个人从阑心出来,项明章开车走了。
产业园距离项樾很远,回公司一趟差不多就该下班了,楚识琛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打道回府。
今天没来得及细逛,一路上楚识琛拿着一本阑心的游玩指南,他来回翻阅,想的却是李藏秋和佘主任的见面意味着什么。
既然约在产业园内,八成是李藏秋主动登门,工作日的工作时间,排除私交,那李藏秋有什么公务需要接触佘主任?
到了家,花园的地砖上有两道车辙印子,楚识琛记得,有一次李藏秋来家里用的李桁的吉普,就是这种宽轮胎。
偏厅的门敞着,楚太太露头:“小琛,今天下班早呀。”
楚识琛应了一声走进去,厅里的茶几上堆着几只礼盒,包装过度精美,他问:“这些是什么东西?”
楚太太道:“李桁出差买的礼物,原来他前几天也去北京了。”
楚识琛说:“他回来了吗?”
“还没,今晚回来。”楚太太指向其中一个礼盒,“他买了烤鸭,派助手先带回来的,怕时间久了不好吃。”
楚识琛道:“他有心了,人没到,鸭子先到了。”
楚太太笑着说:“等小绘下班我们再吃,说是国宴级别,味道应该蛮好的。”
楚识琛神思微动,将礼盒顶上的丝带拨开,抽出压在下面的餐厅卡片,楚太太惊呼道:“小琛,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没事,”楚识琛说,“被公司的野猫抓了一下,我打过针了。”
楚太太说:“我最害怕猫猫狗狗了,你小心一点。”
楚识琛上楼换了衣服,等楚识绘回来,晚餐一起吃了烤鸭,虽然路途颠簸比不上刚出炉的,但味道差得不远。
晚上洗了澡,楚识琛待在一楼的会客室里看书,偶一抬头,正对上那一座楚喆最心爱的雕像。
台灯微暗,雕像的半张脸隐没在虚影里,楚识琛断断续续地拼凑着思绪。
项目动员大会,李桁没参加,但在北京出差。
选型组人员刚确定,李藏秋和佘主任见面。
这中间缺少的一环……中关村,国宴餐厅,智天创想的CEO,商复生。
压着页脚的手一松,书合上了,楚识琛摩挲戒指上的雄鹰,良久,冰凉的玛瑙变得温热,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项明章的号码。
响了四五声,项明章接通了:“什么事?”
楚识琛问:“你还在医院么?”
项明章说:“在,刚陪老爷子做完检查。”
楚识琛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着不着急?”项明章道,“我今晚要待在医院,爷爷闹着要回家,明天上午办手续回静浦,下午才有空。”
今晚李桁就回来了,明天正好是休息日,楚识琛说:“那我去医院找你,方便吗?”
项明章想了想:“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楚识琛披了件外套出门。
到达医院,住院大楼比白天更安静,楚识琛一出电梯,项行昭的助手齐叔站在外面等他。
楚识琛跟着齐叔进了病房,客厅没人,项明章正在治疗室里喂项行昭喝粥。
齐叔拉开门:“项先生,楚秘书到了。”
项明章坐在床边,大手托着瓷碗,喂两勺停一下,用手帕给项行昭擦擦嘴,罕有的耐心。
楚识琛停在床尾,轻声开口:“会不会打扰项董休息?”
“没事,他不肯睡觉。”项明章无奈地说,“不记得自己吃过饭,非要再吃一顿。”
这时医生过来,下午的检查报告出结果了,齐叔出去沟通,顺便问一下明天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项明章怕老爷子撑坏肚子,说:“爷爷,不吃了。”
项行昭哼哼起来,听着像抗议,见项明章不再喂他,伸手抓住碗沿儿硬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