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明章质疑道:“你妹在公司实习,找直系亲属是不是更好?”
楚识琛说:“小绘和我妈都怕猫,不然我想把它抱回家,它跟我挺投缘的。”
项明章心说,第一次见面就把你挠了也算有缘?
项明章没豢养过任何宠物,他垂眸觑着这只白猫,如同审视一只诱饵合不合格,说:“在公司没准儿哪天又抓了谁,养起来的确对猫对人都安全。”
楚识琛道:“可是在哪养?”
项明章说:“缦庄。”
楚识琛动作一顿,缦庄地方大环境好,平时还有人照顾,他抬起头:“但那是你的地盘,算你养的还是我养的?”
“一起养的。”项明章说,“怎么,委屈它还是委屈你?”
商量好,楚识琛脱下外套把猫裹起来,等项明章开了车,一起把猫绑架出了园区。
先找了一家宠物医院,猫莫名其妙地洗澡打针,做了身体检查,两位主人挺富裕,也大方,又买了一大堆养猫用的东西。
后来去了缦庄,楚识琛有幸在白天看一看庄园的景色,深绿渐消,秋意正浓,庭院墙头弥漫着桂花的香味。
项明章有日子没来了,白咏缇虽然没主动联系,但心里牵挂,听见引擎声响主动出来看,样子也比上一次高兴。
楚识琛每次都不邀自来,惭愧得很,问候道:“伯母,我又来打扰了。”
白咏缇和蔼地说:“明章又让你加班了?”
楚识琛道:“没有,是我劳烦项先生照顾这只猫。”
白咏缇信佛,讲究对万物生灵心存善意,让楚识琛不用不好意思,进了会客室,项明章说:“妈,先让它在这儿玩,你烦了就放南区养着。”
白咏缇看他挂着黑眼圈,问:“最近公事很忙?”
项明章是喜忧都懒得报的个性,天没塌下来就不会跟人诉苦,塌了下来就更不必浪费口舌。
不过他昨夜通宵,又开车近两个钟头,实在有点饿了:“没打招呼就过来,有我们的饭吗?”
青姐端来茶水点心,笑道:“当然了,白小姐每天都叫后厨预备着呢。”
白咏缇问:“小楚,你爱吃甜的吗?”
楚识琛回答:“爱吃。”
项明章说:“他喜欢吃荔枝和甜品。”
白咏缇惊讶地笑了笑,她从没见过项明章关心哪个人细枝末节的喜好,对朋友没有,对下属更没有。
楚识琛误以为白咏缇在笑他,补充了一句:“我不挑食。”
结果项明章又道:“芝麻大的胃口,没等挑已经饱了。”
楚识琛:“……”
小餐厅里,后厨提前来布菜,一道八宝冬瓜盅,一道黄杏雪花鸡片,一道纯素菜秋末晚菘,每人一盏时令甜品桂花蜜梨。
上次楚识琛夸了蒸饺好吃,白咏缇叫厨房添了一份鳕蟹小笼包,稍微换一下口味。
项明章说:“这一餐就当给你出发践行。”
楚识琛吃了十二分饱:“嗯,那我必定马到成功。”
饭后,项明章带楚识琛在西庭院散步,几颗山楂树掩着一间透明的休闲室,四方落地玻璃投映着半熟果实的青红。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项明章掏出手机,把掌握的周恪森的资料发给了楚识琛。
这些年,周恪森在一家规模不大的私企工作,和老板是高中同学,楚识琛看了看公司的各项资质,说:“实在屈才,他不该沦落至此。”
项明章道:“李藏秋在业内的人脉很广,而且周恪森是被诬陷走的,根本没有大公司愿意请他,逼不得已才跑到那么远。”
楚识琛联想到任濛,从一开始任濛就决定辞职后去国外,因为他见识过得罪李藏秋的下场,明白留在国内不会有好出路。
楚识琛浏览到最后,看到一张周恪森的照片,不确定是哪一年拍的,身形高大,微胖,一张坚毅的国字脸。
不同于李藏秋的清瘦儒雅,只看外表,不了解的人会以为李藏秋是秀才,周恪森是兵。
昨天争论时,项明章有句话楚识琛记在了心里——方案的根基是技术。
这些年亦思的研发部门太伤了,退款机制是第一步,找回主心骨实行大改革才能重新振作。
周恪森有过硬的技术,丰富的经验,还有一班被公司蹉跎的忠臣旧部,请他回来,对亦思意义重大,也是对楚喆的一个交代。
楚识琛将资料全部保存,一抬眼,项明章撑着额角犯困,忙了整夜一定很疲倦,他轻咳一声,说:“项先生,我该走了,你去休息吧。”
项明章打起一点精神,问:“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楚识琛说:“上午九点的飞机。”
项明章道:“那最晚七点半就要出门了。”
楚识琛“嗯”了一声,心底莫名有种预感,他静候了片刻,然而项明章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楚识琛暗自尴尬,转移话题道:“对了,小猫的名字叫灵团儿。”
项明章:“姓凌?”
楚识琛说:“灵巧的灵。”
吃饱喝足,久留太没礼貌,楚识琛跟白咏缇告别后就回家了。
明天一大早出发,行李还没收拾,四朵金花又来帮忙。
楚识琛说的是出差,唐姨道:“南京北京哈尔滨,一次比一次远,你们公司的业务蛮广阔的,下次要去莫斯科了。”
秀姐在衣帽间一通翻找:“羽绒服只有薄款,不够穿的吧?”
“到了先买。”唐姨叮嘱道,“还有棉鞋,脚冻伤了后半辈子都要遭罪。”
楚识琛说:“没到冬天,不会那么冷。”
“你懂什么。”唐姨说,“降温就一晚上的事,你落过海,千万不能着凉,记住!”
楚识琛听她们唠叨,一点不觉得烦,只觉贴心,楚太太期期艾艾的,他道:“妈,别担心。”
楚太太说:“是楚家亏欠了老周。可他的脾气,我又怕他为难你。”
楚识琛道:“再为难也抵消不了对方当初的委屈。”
楚识绘说:“妈,你别闹了,哥早该去给森叔道歉了。”
楚识琛点点头:“小绘,别告诉李桁我去了哈尔滨。”
楚识绘说:“放心,帮我向森叔问好。”
行李打点妥当,晚上楚识琛早早上床休息,入睡前他打开微信,聊天列表翻了许久,终于找到翟沣。
标书那件事之后,他们再没联系,也没互相删除。
当时翟沣面对他、关照他的时候,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楚识琛叹口气,暂时不去想了,他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全家人一起吃了早餐,楚太太和楚识绘要陪他去机场。
昨天司机把车送去保养,答应今早准时来接,楚太太在玄关喷完了香水,说:“怎么还不来,别是睡过了头。”
话音刚落,司机打过来,说已经到了,但是别墅大门被一辆车挡着。
大家立刻出去看,花园的大门一开,门口果然横停着一辆商务轿车,车门拉开,里面竟然是项明章。
楚识琛有些惊讶,楚太太更惊讶,楚识绘最惊讶,她现在算是项樾的临时工,总裁大早晨堵在家门口简直吓死人了。
项明章十分自然:“正好路过,可以顺道接楚秘书去机场。”
楚太太说:“那多不好意思呀。”
项明章道:“没关系,反正座位多,伯母和楚小姐一起吧。”
再不出发就该迟到了,楚识琛上车和项明章坐在一排,用恰到好处的音量问:“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开例会,请问是打哪路过?”
项明章说:“江边欣赏风景路过。”
楚识琛无言地笑了,母亲妹妹都在,他静默了一路,项明章也不吭声,偶尔颠簸一下蹭到彼此的衣袖。
抵达机场,楚识琛换了登机牌,走之前拥抱了楚太太和楚识绘。
项明章立在一旁,楚识琛挪了两步,问:“项先生,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项明章说:“有情况就打给我,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楚识琛道:“没消息的话能打吗?”
项明章装蒜地说:“秘书不在,我会很忙,恐怕没时间闲聊。”
楚识琛:“哦,那好吧。”
项明章怕他当真:“你知道我开玩笑的。”
楚识琛后退一步,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航站大厅人来人往,快走到安检区域时,楚识琛忽然停了下来。
项明章越过人群望着楚识琛的背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证件忘带了?还是记错了航班时间?
只见楚识琛拿起手机,站在原地不知道打给了谁。
口袋里嗡嗡振动,项明章反应几秒才把手机掏出来,他按下接听:“怎么了?”
空中广播回荡,楚识琛握着机身回过头,熙熙攘攘,他认真到天真,仿佛贴在项明章的耳边:“我还没跟你说再见。”
第52章
哈尔滨的秋天已经满是凉意,下飞机后,楚识琛按照唐姨的叮嘱加了条羊绒围巾。
这是楚识琛第一次来这座北方城市,四处充满了陌生,他打车到酒店放下行李,便轻装出发去找周恪森。
哈尔滨地界广阔,周恪森就职的公司去年搬到了道外区,名字叫盈安科技公司。
楚识琛在一座写字楼前下了车,楼下一排底商,大多是面向白领的快餐厅和便利店。
写字楼的管理不算严格,电梯不需要刷卡,墙壁上挂着楼层索引,盈安科技公司在第十一楼和十二楼,只占了两层。
楚识琛对着梯门正了正领口,到十一楼出来,公司的门面就在正前方,他走到前台接待处,询问道:“您好,请问周恪森先生是在这里工作吗?”
前台小哥说:“周经理啊,对,在这儿。”
“那周经理今天在公司吗?”楚识琛表明来意,“我想见他。”
前台小哥看楚识琛衣着讲究,以为是公司客户:“您稍等,我帮您问一下。”
楚识琛点一下头,稍微退开了,避免对方问他姓甚名谁,万一报上去,估计他根本进不了公司的门。
前台小哥打了通内线电话,很快,一名业务助理过来,先打量了楚识琛一圈,说:“您好,您找周主任是吗,跟我来吧。”
楚识琛在心中打分,这家公司的接访制度不够规范,经过办公区,因为去年刚装修过,环境蛮漂亮,但人不多,公司规模比他预想的还要小一点。
经理办公室门口,铭牌上刻着周恪森的名字,助理敲开门:“周经理,有位先生找您。”
门一下子开了,办公室里仅容纳着一张办公桌和一只小沙发,茶几被迫挪到了墙角,空出地方摆了一面黑板。
周恪森穿着件藏蓝色的旧毛衣,估计一直在忙,这会儿刚吃上午饭,塑料餐盒上印着楼下快餐店的店名。
看见门口的楚识琛,周恪森明显愣住了,几秒后,他猛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椅子碰到了背后的白墙。
楚识琛虚握着拳,记着地址的纸条在手心里褶皱,周恪森比照片上老了许多,国字脸的轮廓不那么明显了,眼尾嘴角,额头眉心,全都盖上了一层沧桑。
楚识琛叫了一声:“森叔。”
周恪森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仿佛在确认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是谁,半晌,他缓过劲来,浑厚的嗓音里带着刺:“真是稀客,你来哈尔滨干什么?”
楚识琛迈入办公室,说:“森叔,我是来找你的。”
周恪森撂下筷子:“那就更稀罕了,找我,你来东北旅游找我招待?恕本人没那个闲工夫。”
楚识琛道:“我来是为了亦思。”
周恪森说:“亦思怎么了,要来东北开分公司?”
项明章不止一次抛出橄榄枝,周恪森早就知道亦思被项樾收购了,这话分明在讥讽楚识琛卖了股权。
“不。”楚识琛说,“森叔,我现在是项明章的秘书,在项樾工作。”
周恪森又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抵挡在半空:“你不用跟我说,你跟着谁干,干成什么样,是你楚大少爷的能耐,用不着跟我扯淡。”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助理见形势不对没敢走远,其他员工听见动静都在悄悄地看热闹,楚识琛忍得了难堪,但在别人的公司里,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要请周恪森回去。
楚识琛问:“森叔,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
周恪森只觉得“楚识琛”在装腔作势,并且装得挺像样,说:“我跟你没有任何好谈的,你赶紧走吧!”
楚识琛说:“我会等你。”
周恪森没了半点胃口,“啪”地合上饭盒,抓起来丢进了垃圾桶,桶底在地板上晃荡出刺耳的噪音,他下了逐客令:“你小子少来这套,滚出去!”
楚识琛维持着风度,不急不恼地离开了,从写字楼出来,他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然后等在公司楼下。
东北天黑得早,周恪森下班出来,见楚识琛竟然没走,但他一个字都懒得说了,只觉得厌恶。
周恪森住得离公司不远,每天步行上下班当锻炼身体,沿着街走了一会儿,经过菜市场进去买了点熟食。
楚识琛跟在周恪森后面,保持不超过三米的距离,最后跟到了附近一处小区。
周恪森就是土生土长的黑龙江人,出生在普通双职工家庭,条件有限,全靠努力学习拼出了一条路。
现实却是兜转一遭,成就过又跌落,满腔愤憾地回到了年少筑梦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