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凛走到餐桌前,看到满桌动也没动的菜品,语气不自觉地变冷,“做了不吃?又打算都倒了吗。”
“以为你吃过了……”夏优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手指头把手里的保鲜膜扣出了一个洞也无知无觉。
“我吃过了所以你也不准备吃了吗?”
夏优不说话了,过了片刻,严凛把一张张保鲜膜撕开,又盛了两碗饭过来,没什么感情地说:“吃饭。”
拿起筷子,看着一桌的菜,严凛叹了口气,忍不住问,“做这么多?”
“嗯,”夏优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潇潇说晚上要来。”他顿了顿又道:“我给你打电话来着,你没接。”
严潇在去年来金山上了一所私立的女子高中,偶尔会到家里玩,总抱怨学校的饭不合胃口,夏优就会多给她做些菜。
“没看手机。”严凛撒了个不太高明的谎,环视四周,转移话题般问道,“她人呢?”
“刚刚来完电话,说临时要去个同学的party,今天先不回家了。”夏优平静地说。
严凛莫名地怒上心头,“啪”一声放下筷子,难掩火气道,“她做事有数没数,没确定的事情就和人说?”
严凛出生时,父亲已快40,再等到严潇,更是老来得女,从小宝贝得不行,通过严潇,严凛看到了很多没见过的父亲的慈爱的一面,但也正是父亲这样的娇惯,严潇在进入青春期后格外叛逆,经常做一些在严凛看来十分出格的事情。
再不满,他也没有横加管教过。对于翘课、夜不归校这样的事,他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他也明白,严潇生来的使命或许就是享受人生。
可这也不代表她可以随意给别人带来麻烦,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尤其她今天是让夏优做了这么一桌子菜又临时放人鸽子。
严凛平息不下怒火,拿起手机便打算好好教训妹妹一顿。
“你干什么?”夏优像是被他的动作吓一跳。
“给她打电话。”严凛的手指在通讯录里迅速找着严潇的电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严潇觉察到哥哥对自己的失望和放任自流,她联系的人变成了好说话的小夏哥哥,亲兄妹间很久没有单独交流过了,不要说通电话,偶尔严潇来家里玩,也常常只和夏优聊天。
夏优看严凛这样也急了,不管在不在冷战,从严凛手里抽过来手机,制止道:“你别这样,她本来就害怕你。”
“她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害怕我?”
夏优帮严潇辩解道:“小孩儿都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再说,她现在也不翘课了,今天是假期才出去玩一回,答应我晚上会按时回学校的。”
“小孩儿?”严凛抓着夏优的话不放,态度不好地反问道,“16岁还是小孩儿吗?”
“……”夏优措辞了一会儿,才说,“你不要管她太严了。”
在夏优看来,严潇并没做什么太过火的事情,他自己的高中时代也是这么过来的,又不是所有小孩都要遵循精英教育,况且严潇有随心所欲生活的资本。
而对于被严潇放鸽子,夏优也是真的不生气,借着这个机会,能和严凛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觉得这样破冰很好、很自然,心里感激严潇还来不及。
但严凛看夏优自己都无所谓,心里更是火大,明明是为他不平,结果又变成自己爱管教人。
两人相顾无言,都低头默默吃饭,严凛随便地夹了一筷子番茄炒鸡蛋,咽下去才发现味道不对,脱口而出道:“怎么放的盐?”
问出口又马上自己知道了答案,毕竟是做给严潇的——而严潇只吃咸的。
事实上自己也是。在遇到夏优之前,无论是家里的保姆还是母亲心血来潮做顿饭,都只会做放盐的番茄炒鸡蛋。
但是遇到了夏优,因为夏优的口味和做法,他开始试着接受另一种口味,另一种做法,久而久之,味蕾形成了记忆,现下反而是觉得咸味奇怪了。
三四年的习惯打败了过去二十几年的习惯,严凛认为习惯可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东西。
夏优未说话,严凛又自我妥协地说了句:“算了,放盐就放盐吧。”
他心里很清楚,即使今天这盘菜做成咸的、酸的,抑或是苦的、辣的,只要是对方做的,他都能说服自己吃下去。
严凛开始对自己这种无条件的迁就而感到烦躁。
“今天很忙吗?”夏优像是没话找话地问。
SEArch最近收购某爆款游戏的消息是天天登报的,而且那部游戏夏优自己也打得火热。
看对面的人那一脸一无所知的单纯样子,严凛再次被拱起了一阵火,“忙”,他冷冷地用一个字终结了对话。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也没再交流,严凛一个人在房间拿着手里的平板电脑看收购案的资料,明天还有关于收购的最后一场会议,不过他不是还需要准备,是需要些东西来陪伴他进入睡眠。
习惯了有人躺在身边,就不会再习惯一个人躺着。这几年两个人可以说是一天一晚都没有分开过,就连回国时也住在一起的。
第一年圣诞假回什海,两人还要各自做做样子回家住,后来见过父母后,便肆无忌惮地整天厮混到一起去。
夏优的父母很开明,再加之严凛身上有种让长辈喜欢和信任的气质,并不需要额外做什么便得到了认可和支持。
真正让严凛认为难得的还是自己的母亲。
从某一天起,她逐渐接受了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实,屡次提出来想再见夏优一面。去年圣诞也见了一面,大大出乎严凛意料的是,母亲的态度很温和,一点没有当年软硬兼施逼他们分手的样子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诧异,知道母亲的接纳有多么不容易。
严母过去总担心能否为儿子找到个品行和相貌都配得上的闺秀,退一万步讲,就算严凛执意要找个男人,也该是个各方面都端端正正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夏优这种,实在想不通这男孩是有什么好的地方,性格嘛,天天让儿子也跟着情绪不稳定,甚至要闹到医院去。长相上是还不错,但她又认为夏优作为男孩子,不够刚强,一看就是个吃不了苦头的做派。
她拆散无果,只好去请求严凛父亲帮忙,谁知丈夫也劝她,“随他们去吧!”
她愣了愣,随即伤心起来:“你心里只在乎钱,从来不会心疼孩子!”
严父沉思片刻,反问她,“那你又希望严凛过成什么样?”
她自然希望严凛过得开心、舒服。作为母亲,她很有自己的私心,心里认为严凛找的人必须是个能知冷知热的,会照顾人的。不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绝不能是这种需要严凛反过来来催着加衣服,哄着吃饭的。
前头几年,严凛回过国一阵,回家里吃饭,她打沙发后边过去,正看到儿子在看另一个半球的天气预报,再下一秒,便看到他切到聊天界面发过去一句,“要降温了,多穿。”
她不做声地站了一会儿,聊天记录放眼望去尽是儿子说的多,对方回个表情包或者什么奇怪的标点,她当时那脸色难看极了,只觉得这个夏优是不知好歹、不懂礼数到了极点。那会儿趁着严凛回国帮他爸爸做事,好不容易留着在家里过了次生日,也是拎着行李箱进门,吃完晚饭又紧巴巴地上了机场。
她不如意的地方太多太多,可架不住严凛正着迷似地喜欢,她也并不是放弃拆散,只是想着这一对儿绝对坚持不了太久,直到某天很偶然地在收拾书房时发现一沓画稿,上面的人她一看要皱眉,看到落款的时间却让她一时慌张和震惊,逐渐明白过来丈夫能比自己看得宽阔的原因。
她自认为自己把严凛培养地很好,可是不知道她的儿子从很久前就在为他们的家庭做出牺牲。
喜欢了这么多年,严凛自己都在乐此不疲,她横插几脚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她从此也不再去管,转念想想,或许丈夫说得是对的,放手也是一种爱,既然是儿子偏要选择的日子,那便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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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一道弱弱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严凛的恍惚,他放下平板,淡声道:“进。”
夏优穿着睡衣迈过门槛,进了房也不说话,直接躺进了床里。严凛虽是一个人睡,但是也没有占据一整张床,靠在他原本的那一边,他不习惯一个人睡双人床了,又或者说,他保留着夏优的位置,以防他回来没地方躺,譬如此时此刻。
其实对于昨天夏优的话,他倒也谈不上生气,充其量是郁闷。他当然不会逼迫夏优结婚,他们又不赶时间,不用考虑时间和年龄,30岁,40岁,50岁……任何一个数字问题都不大,他烦闷的点在于夏优连机会都不给他就扼杀了一切,这是不是过于狠心了一点?
严凛盯着已经熄了光的平板电脑生闷气,刚要再次按开,却被夏优抱住了腰,听到他小声地说:“我困了。”
严凛拿他没办法,只好放下平板,又关了灯。
第二天一早,夏优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今天是工作日,他也要去上班,一边失望,一边趿拉着拖鞋去了卧室里的卫生间洗漱。
谁知一推门便看到严凛站在镜子前带隐形眼镜。
“不好意思。”夏优退了出来,想了想又再次推门进去,走到严凛旁边,向他提供必要的援助:“我帮你吧。”
严凛能学会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而带隐形眼镜就在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之中,每次都是夏优帮他的,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夏优知道他今天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夏优比严凛矮了快半个头,需要严凛靠坐在身后的洗手池上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和角度。
“不要总眨眼睛!”在浪费了两个镜片后,夏优终于忍不住指责了他一句。
“不戴了。”严凛这人接受不了批评,立即准备站起来。
“坐下。”夏优不容置疑地又把他按回来。
严凛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知道自己戴不进去就别想走掉了,夏优是那种要做一件事便一定要做成的人。
严凛有时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先一步喜欢夏优还能不能被他猛烈的攻势所吸引,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他坚持不过夏优,如果爱情是博弈,那他必然是一名手下败将,因为他甚至比夏优本人更享受那份不顾一切的固执。
想说的话不管不顾就出口,不想说的话刀架上脖子也不会说;想做的事说做就做,而不想做的事情即使只用动一动手指也绝不去做。
在B大时,周围的朋友常骂夏优这样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严凛知道自己偏爱的正是这份“无分寸感”,他从不会因为自己是谁谁的儿子还是某某公司的执行官而改变交流方式,同样地,严凛也可以在他面前展现坦诚的、偏执的、幼稚的、不完美的一面,是夏优让他变得真实,或者是,夏优给了他下降的空间。
他渐渐连闷气也散去了,如果夏优学会说几句违背内心的话,那么他也不是夏优了。对于婚姻这个问题,也只是形式罢了,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状态,现在这样,已经很好。
大约以后的日子里他们还会吵架,但是吵架也不会停止相爱,他无法和夏优有隔夜的怨怼,而夏优也是。
两个人错过了一些时间,又抓住了更多,如若要他去想一个人陪自己到最后,那么这个人只能是眼前的人。
在他放空的十秒里,夏优拍了拍手,笑道:“戴好了。”
PS:最后一章了,实在很长,不想拆开也得拆开发了
第84章 番外4.0 Something Blue 下
张宇扬的婚期定在十月初,九月中旬,夏优应约去了婚纱店量伴郎服的尺寸。
他进门时,Rachel在挑婚纱,不知是不是也和当年的杨璐一样致力于把自己塞进最小码的婚纱,夏优发现她身材消瘦不少,连带着面色也远不如之前红润,属于加州的健康肤色变得苍白,活像朵枯萎的花。
夏优和她打了个招呼,进了里间找到张宇扬,等两人量完尺寸,张宇扬立马心急火燎地拿回了一旁桌子上放着的丝绒盒子,夏优看他猴急的动作也笑了,撞了撞他的肩,打趣道:“呦,几克拉的啊?”
张宇扬不作声,一手却已把盒子打开了,里面璀璨夺目的一颗钻戒几乎能把人闪瞎。
夏优不由地傻了,想起自己上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钻戒还是在杨璐手上,人家可是实打实嫁了个庄园地主,而张宇扬……?
“你疯了?”夏优简直匪夷所思,“这得多少钱?”
张宇扬神色如常地报了个数字,夏优直接惊得讲不出话,半天后才吐槽,“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烧包。”
张宇扬没反驳,把戒指盒小心翼翼地揣回口袋,转头又问夏优,“怎么样,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打算今晚上就送给她。”
“我的建议是赶紧退了。”夏优难得理智,向张宇扬发难:“你花这么大一笔钱买个装饰品,想过以后的日子吗?房贷、车贷……你们要有了小孩呢?花钱的地方更多。我知道你想对人家好,可也不是通过这种冤大头的钱来表示,等你以后有了更强的经济实力,大可以每年买一颗,不是现在孤注一掷地在这儿装大款。”
张宇扬一直是个朴实简单的理工男,而Rachel也绝不是物质的女生,夏优实在困惑他为何会如此冲动地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