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呢。”高渐明说道,“我都懒得提了,我跟他说了好多回生病了就去医院看看,结果这家伙死犟,就吃点药自己硬扛着。还有一次带着39度的高烧在办公室盯盘,后来晕倒了我们才知道。”
“他这些年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我偶尔闲了就去他那看看。可我今天公司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
“要不……”高渐明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你去家里给他送点药看看他死了没?”
高渐明噼里啪啦说一长串,祁文朝不确定是不是在帮着饶思远卖惨。但他的中心思想祁文朝确实捕捉到了,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去照顾饶思远。
低头看了看手里装着衣服的提袋,祁文朝认真想了想。
如果Whisky不进医院饶思远就不会来找自己,不找自己就不会去爬山。结果自己疏忽大意没带御寒的衣物,却把饶思远冻病了,说来说去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
虽然有时候饶思远胡搅蛮缠厚脸皮的功力让他自叹不如,但是这种时候既然知道了还不去看看,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更何况,自己还有东西要还给他。
思及此处,祁文朝没在过多犹豫。挂断电话发动机车,一脚油门就直接踩到了市中心公寓。
站在门口,祁文朝本能抬起手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反应,却传来了Whisky疯狂的吠叫声。
祁文朝心下一沉,直接刷了指纹开门进屋。
Whisky一个劲在祁文朝脚边打转,但他现在顾不了许多,简单将它安抚住,三步并作两步冲着卧室方向快速走了过去。
卧室的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点光。饶思远面色潮红却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睡梦中紧蹙着眉头,一只手无力地搭在额头。
祁文朝伸手在他脸颊轻轻探了探,接触到饶思远炽热皮肤的一瞬间,动作微微一滞。来不及多想,很快被惊人的温度吓到。
凭着记忆跑到原先电视柜下的抽屉里找了些药,祁文朝将迷迷糊糊的饶思远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后又对照着说明让他按剂量冲水服下。
饶思远接触到冰凉的玻璃杯时,头本能地向一旁偏转了一下,显露出些许抗拒。
祁文朝无法,只能将药再次送至他嘴边,同时低声在他耳边哄道:“是我,你在发烧,把药吃了。”
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但祁文朝感觉他身子微微动了动,须臾之间,紧闭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将药吞下。
将人重新放回枕头上,祁文朝去洗手间摆了一个热毛巾。温水有助于散热,擦拭颈部及手心能快速退烧。
饶思远睡衣的领口大开着,干净修长的脖颈下不经意间微微露出锁骨。
人是喜欢联想的动物,顺着锁骨下松松垮垮的衣扣看去,祁文朝不禁联想到饶思远藏于轻薄衣料下结实的胸肌。
做/爱的时候,他只要稍稍一用力,连同脖子上的青筋会一同暴起。而自己也曾在这副完美躯体的环绕之下,紧紧与他贴合……
猛地摇摇头,祁文朝让自己从虚幻的回忆中迅速清醒。有些事情不能细想,想多了纯属自我折磨。
微微拉开饶思远的衣领,将温热的毛巾敷于他胸口颈侧。祁文朝只是随意往里瞥了一眼,下一秒却直接愣在原地。
饶思远的锁骨下方,露出一个几厘米大小的纹身,而纹身的样式,正是自己当年咬过的牙印。
往昔回忆猛然上涌,祁文朝的思绪纷乱大脑瞬间宕机。
依稀记得当年他把自己抱在怀里说过,这是自己留给他的第一个宝贵印记。
而自己当时随口一句:“那你干脆去纹个纹身,让它永远留在身上。”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祁文朝依稀想到年少无知时曾经跟他说过很多玩笑话,可细细回想起来,具体内容却有很多都记不得了。
不知道饶思远他……会不会把那些不过心的随口胡诌,全都当了真。
轻轻为他关上房门,祁文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出神。
重逢以来的点点滴滴在他脑中回闪,祁文朝整个人都很混乱,感到莫名心烦。
如今与饶思远的距离早已经超过自己界定好的预期防线,而祁文朝能明显地预知到,再这样发展下去,这道防线早晚有一天会被饶思远用他的方式一点点逐渐瓦解。
正出神间,一阵电话铃响将他的思绪拉回。祁文朝低头一看,调整下呼吸,平静地接了起来。
“妈。”
“阳阳,上次我给你说的和女孩见面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方芸在电话里试探着问道,生怕祁文朝当初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却临阵反悔。
如果方芸不提起,祁文朝确实是把这事忘了。本就是为了迎合长辈而随口答应下来的,谁会真的把这事放在心上。
祁文朝“嗯”了一声,“我记得。”
“那好那好。”方芸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愉悦了许多,“这样,我把那女孩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们加个微信。具体什么时间在哪见面,你们自己商量。可以吗?”
“不用了。”祁文朝告诉方芸:“你定好了给我说一声就行。”
“你这孩子在国外是待傻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定?妈妈只是帮你们搭个桥,你们加个好友,究竟能不能成聊聊不就知道了。”
看祁文朝这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方芸最终哀叹了一声:“我也没有逼你的意思,你若是真的不愿意,就算了吧。毕竟日子是你在过,我也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找个你喜欢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找个喜欢的人……
这话在祁文朝听来觉得犹为讽刺,祁文朝心想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找自己喜欢找喜欢的人,当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硬生生切断和饶思远所有联系的人恰好也是你们。
所以祁文朝认为方芸表述地并不清楚,准确的说,还是想让他找个父母满意,顺便自己也也能忍受的人。
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祁文朝伸手按了按自己有些疼痛的太阳穴,须臾之后终是妥协道:“你把她推给我吧,我加她。”
作者有话说:
其实弟弟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动摇了5555
第58章 “给彼此一个机会吧”
挂掉电话,祁文朝回头往卧室看了一眼。
隔着一道门,病中的饶思远安安静静睡在床上。
狗通人性,Whisky大概也知道主人身体不舒服,所以乖乖卧在床角的地毯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轻手轻脚走进厨房,祁文朝在储物柜里找了一些白米花生和红枣。
他不确定饶思远什么时候会睡醒,只能把高压锅里的水添好,并且设置了自动保温。
今天外面的天气并不算很好,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光,趁得屋子里阴阴沉沉的。
都说天气会影响人的心情,也不知道这话究竟对不对。祁文朝总觉得心情很燥,想尽快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
公司给祁文朝安排的外勤,其实就是去华盛在建的酒店取一些装修材料样本回来。
烦归烦,工作还得继续。从市中心公寓出来,祁文朝便直接骑车去了酒店。
听饶思远说要建酒店,他原本以为项目是刚刚启动。结果到那一看,整个工程却是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按照常规的操作流程,在施工初期其实就应该确定合适的质检单位检测样本,万一其中真的有什么问题,便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返工与资源浪费。
可谁想到华盛竟然等到快完工了才找到他们,在祁文朝看来,就算出问题也不可能拆了重建,饶思远折腾这半天,纯属多此一举。
祁文朝拿着仪器在酒店客房测了一下甲醛含量,记下相应数据。又去一楼的泳池装慢慢了一瓶水,回去检测一下水质。
蹲在岸边的时候他感觉到有谁在拍他的肩,等到盖上瓶子站起来,才发现原来高渐明也在这边。
“明哥。”祁文朝冲他点点头。
高渐明手里拿了一叠资料,冲祁文朝摆摆手:“我在这附近请银行的人吃饭,完事顺便过来看看。”
祁文朝淡淡“嗯”了一声,把样品放回了包里。
“你……”高渐明欲言又止。
祁文朝满脸疑问回看他,这时只见高渐明一脸八卦相,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你没去看饶思远啊?”
“看了,他睡着,没什么大问题。”
祁文朝无意把具体怎么看的过程描述得太详细,那些横竖都是他与饶思远的私事,所以只简单说了两句,让高渐明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高渐明挠挠头尴尬一笑,“你要走是吧?我开车送你。”
祁文朝连忙摇着手拒绝:“不用不用,我骑摩托车过来的,很快。”
“摩托车?”高渐明顿了顿,“是你之前的那辆?”
祁文朝“嗯”了一声,“我骑走之前给他打过招呼的。”
高渐明立马反应过来祁文朝可能是误会了,所以赶紧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觉得挺神奇的。”
看祁文朝面带不解,他继续说道:“你肯定知道的,车这东西不怕你用它,就怕一直放着。我之前还给他提议说不行就送人或者卖了,结果他不知道从哪专门找了个人每半个月上门给车保养一次,然后让人家骑着出去遛一圈生怕发动机有什么毛病。我之前还笑他是闲得慌,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不待祁文朝回答,高渐明自顾自继续说道:“他说阳阳回来还要骑呢。”
“我骂他有病。”高渐明轻“嗤”一笑,“说实话,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谁知道还真让饶思远那小子把你给等到了。”
高渐明的话在祁文朝耳边降落,他的心被猛地击中,开始不规律地碰碰直跳。
从早上看到的纹身、到现在听到的话,从初见时饶思远说自己订婚、到后来他手上的那枚戒指。
祁文朝有太多疑惑需要人来解答,于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明哥,我走了以后……他怎么样?”
高渐明瘪瘪嘴,眼神突然幽暗了起来:“没啥事,就是当时快死了。”
“……啊?”
祁文朝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结果高渐明突然换上一副正经的神色,望着自己叹了口气。
“经过Louis那件事后,跟云顶也闹崩了,华盛元气大伤。他那时候住在公司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醒来以后等着他的就是开不完的会、批不完的文件和见不完的投资人。你走后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高渐明慢慢回忆:“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定了飞澳洲的机票,说要去找你,让我帮他顶一阵。我当时简直要吓死了!华盛那一锅乱粥,我拿个小铁勺怎么搅得动啊?本以为他要在那待上十天半个月,结果谁知道隔天就回来了。”
“我问他见着你没,他也没说话。之前每天还睡上几个小时,从那之后更是连觉都不睡了。”
高渐明摇着头“啧啧”了两声,“你是没见他当时那个状态,人瘦得颧骨都快突出来了,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你说说这跟死人有什么两样?”
“后来华盛慢慢缓过来了,工作也不像之前那么忙。我想着终于有时间能把他那破身子好好调养调养了,结果这家伙竟然又开始作死。只要不上班,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得烂醉如泥。”
“后来周围的人都看他这个状态不对,想着给他介绍点新的朋友,其中也有暗恋他跟他表白的。他可能是拒绝过几次以后觉得烦了,后来就手上一直带着当初和你一起买的戒指,逢人就说他已经订婚了。”
“ 靠!”高渐明忍不住骂了一句,“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他那个样子,丧气又傻逼。 ”
高渐明的话,逐字逐句清晰地传进祁文朝的耳朵里。
他曾经以为自己离开后饶思远或许会悲伤,但应该很快会走出来。毕竟他还要结婚,还有许多重要的工作要做。
他不确定高渐明是否为了博取同情而有所添油加醋,但从说话时认真的表情来看,那些事应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之前就听孙斌感叹过:“ 远哥那几年应该是挺难的。”
当时祁文朝只是就那么一听,也没太往心里去。可现在结合高渐明的话再仔细想想,原来那段时间,痛苦的不是只有自己。
“文朝? ”高渐明朝着他眼前挥挥手将他的思路打断。
看祁文朝眼神微微闪着光,似是有所动容的样子,高渐明咽了咽口水,趁热打铁说道:“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客观说两句,若是你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那就直截了当告诉他,不要再给他留任何念想了。但要是你心里还有他……”
高渐明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毕竟当初那种情况下他也是前有狼后有虎自顾不暇,做出的任何决定也非出自他本心。既然重逢了,我建议你们都给彼此一个机会吧。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多管闲事,但我说实话,他是我兄弟。看他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我其实真的挺心疼他的。 ”
*
离开酒店后祁文朝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给公司告了个假,忘记自己是怎么恍恍惚惚一路回家的,只有高渐明今天说的一长串话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杂七杂八的过往如同一团乱麻紧紧缠绕在一起,祁文朝已经理不清当初他们是如何走到最终那一步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年少的无知任性、或许是家人父母的阻拦、又或许是生不逢时,让饶思远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了他最想保护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