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殊的速度和动作太快了,直到晏知行被他猛然扑倒在地,背重重地磕在地上,他才反应过来。
半边身子先是短暂得失去知觉发麻了一阵,紧接着传来的就是断骨般的痛,让晏知行暂时无法做出反抗。
晏知行的模样稍显狼狈,他压在了那满地的花篮上,花瓣被挤压出黏腻的花汁浸透西装,黏腻又恶心。
避开一个alpha的突然袭击,对于他来讲应该轻而易举。关殊却殊死搏斗般地扑出来,不顾一切后果,完全没给他一点反抗的机会。
衬衫的扣子早已绷掉,晏知行的喉管被关殊用手掐住,把所有的空气都掠夺干净。再用力一点,仿佛就能直接把脖颈扭断。
因为剧烈缺氧,晏知行的意识陷入模糊,耳边听到了关殊嘶哑的声音。
“是你……”
关殊双目猩红,从其中找不到一丝理智。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晏知行一起拖进去。
他无数次做过与之相关的噩梦,现在终于出现了他亲手把此撕裂的机会。檀香出现的那一刻,关殊没有一刻惊愕的时间,只有恨。
关殊发过誓,他让沈杳藏好自己的奸夫,不然在被他发现的时候,他会一枪崩了他。
他松开掐在脖子上的一只手举起枪,这次枪口没有一丝空隙地抵在了晏知行额头上。关殊却觉得还不够,他用力地继续压着枪口,像是要把枪送进晏知行的头骨当中。
额头上的钝痛让晏知行缓慢地睁开了眼,和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关殊对上了视线,里面滔天的恨意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晏知行却不懂他的恨意从何而来。
关殊陷在疯狂与清醒当中,他巴不得就这样一枪扣下去,唯独血液炸开的血腥画面,才能纾解他的愤怒。
他唯一的清醒都留在沈杳身上,几次三番地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沈杳那么没良心,他应该巴不得自己杀了晏知行。晏知行死了,他进去坐牢,那他就自由了。
没了晏知行,还有徐意白。没有徐意白,还有下一个alpha,沈杳想得美!
他怎么愿意留沈杳一个人快活,哪怕就算死,他也要带着沈杳一起死!
关殊连后背都在发抖,唯独握着枪的手稳得很。因为过度用力,关殊肩膀处愈合未久的枪伤迸裂开,血色洇在了黑衣上。
“要不是你……要不是……”
关殊的声音很轻,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嚼成血沫般强吞下之后的喃喃自语。
在某一刻,关殊的面容却又扭曲起来,他猛地抬起手,坚硬的枪托伴着他猝然拔高的音调,带着簌簌的风声,像是重锤一样往晏知行脸上砸。
“要不是你的存在,我和沈杳现在还过得好好的!我们怎么可能会分手?沈杳当时才他妈多大啊?你又多大?你把他往床上带的时候你不脸红?”关殊把沈杳身上的错也全都推到晏知行身上,声嘶力竭地吼着,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还想砸第二下,“沈杳一个omega,你和他上完床,你还让他一个人回去?!你当时不喜欢他,你现在也不喜欢他对吗?”
他用枪指着晏知行的鼻子,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你他妈就是个小三你知不知道?”
沉闷重响之后,从额前滑落的鲜血模糊掉了晏知行的视线,他的耳边全是轰鸣声,像是做了场梦般恍惚。
大脑一阵眩晕之后,记忆碎片拼凑起来。晏知行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关殊会那么恨他。
他只和沈杳上过两次床,而他易感期的那一次里,关殊正在和沈杳交往,他撞见了从他身边逃走的沈杳。
没有猜错的话,沈杳没有解释原因,导致她和关殊因此产生了隔阂,最后以分手结束了这段感情。
那都已经阴差阳错了,过错他会加倍地补偿给沈杳,至于关殊——
晏知行再次目睹着枪托砸下,他这一次及时扭身避了开。他伺机而动着,趁着关殊因为愤怒心神不宁的时候,冷静地绞住他的手臂。
他把人用力地往下一拽,然后顶起膝盖,把他身上的关殊甩了下来。
晏知行借力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痛没得到缓解。从他掌权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狼狈,也很久没再易感期之外的情况下与人产生争斗。
他以前缓解易感期的方法是去地下拳场,这里面为了钱的亡命之徒要多少有多少,下手歹毒又凶狠,晏知行在拳场都很少输,因为他下手更狠。
他从不白白挨打。
许久未见的血性再次冒了出来,晏知行把身上的外套脱掉,解开衬衫的扣子,又把袖子卷了起来。
让人恶心的眩晕劲还没缓过,晏知行伸手扶住额,他冷冰冰地道:
“那你怎么不问沈杳为什么要来和我做交易,是因为你没用吗,还是他觉得你靠不住?”
晏知行的信息素产生强烈的波动,明明今早还是稳定的,现在却毫无理由地再次犯病。什么风度、什么家族脸面,他已经都不记得了。
他的目光紧盯在关殊身后的沈杳身上,晏知行只记得要把自己的omega抢回来,不择手段。
两个失控的顶级alpha都已经不要脸面,顾不上下面的宾客,在台下死一般地寂静当中打了起来,原本精心布置地花束与装扮全都被砸烂。
一声声道具连环摔倒的声响,这个订婚宴到现在为止已经算是彻底被毁。
因为omega的稀少,从古至今一直有个默认的不成文规定,两个alpha之间因为omega发生争吵,只能靠他们自己解决问题,用拳头也好,用其他方式也好。
哪怕现在都已经进入法治社会,在这种情况下寻求别人帮忙的alpha,也会被人瞧不起。现在关殊都把枪收了起来,在没有得到命令之前,保镖也不敢轻举妄动。
关殊用力地给了晏知行一拳,他快要把喉咙都吼哑,像是只暴兽般:
“你对沈杳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要跟我来抢他?!一次还不够吗,还要第二次!”
“抢这个词真的对吗?”晏知行挨下了一拳,很快也回敬过去,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紊乱到极致,西装也变得散乱开,“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沈杳和我的一切,都是他主动靠近。”
关殊和徐意白打的时候还有点理智,他最起码还知道不能闹出人命。他和晏知行缠斗在一起时,抛弃一切技巧,每一下、每一记都是冲着死穴打的。
他年年都是军校格斗第一名,在完全不收力的情况下,晏知行最多在开局和他打个平手罢了,越往后战局倾斜得越厉害。
关殊飞踹一脚在晏知行的小腹上,在他往后倒贴的同时,伸手抄起了右手边的花瓶。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把还装着清水和花束的瓶往晏知行的脑袋上砸。
“砰!”
晏知行及时往侧避了下,没有被砸成致命伤,却还是让他往后跌坐几步,最后缓缓地摔倒在了地上。
若不是手指还在动弹,会让人以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一声脆响,让在座所有宾客都下意识地紧闭了下眼睛。晏媛却睁着眼,还是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面色不改地看着那花瓶重重砸下。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这些宾客不知道自己是不该来,避免引入这场麻烦,还是应该来,这样才不会错过这场好奇。
能阻止这场争斗的只有那个漂亮omega,他却从头到尾都站在边缘处的位置。那张脸清清冷冷,身上的白西一尘不染。
谁输谁赢,好似都和他没有关系。
关殊看着晏知行倒地,他仰头平缓了下呼吸。他终于往沈杳的方向走去,伸手拉住他,强行把置身于外的沈杳拽入这场漩涡当中:
“刚才是要我送你的戒指让晏知行摘下来换新的吗?”
他不管沈杳跟不跟得上,哪怕他在他身后踉跄着。关殊硬拖着沈杳,把他拉到了刚才的司仪台前。
关殊从口袋里摸出来两个戒盒,把这两个往台面上一摔,平静地道:“不就是想换戒指吗,你开个口跟我说不就行了,我会不给你买吗?”
“订婚要互换戒指,右边那个你给我戴上,左边那个我给你戴,我买的情侣对戒。”
关殊像是个独裁者,枪是一样很好用的威胁工具,没人敢不遵从他的意思,他这次抬起来对准的是教父。他从来不信什么神佛,所以一点也不觉得不敬。
他皱着眉,不耐地命令道:“你,念祝词,刚才怎么念的现在就怎么念。”
关殊强迫这些宾客留下来,只有这个目的,他要他们见证这场史上最荒唐的订婚。
晏知行忍着剧痛,他没有办法做到起身,唯一能做的只是艰难地抬起来。他亲眼目睹着关殊占领住他的位置,完成着刚才未完成的交换戒指过程。
关殊垂着眸,先牵住沈杳的手。他摘掉了过去送给沈杳的戒指,又为他戴上了崭新的情侣对戒。
紧接着,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让沈杳给他戴戒指。
教父念过无数遍祝词,早就滚瓜烂熟于心,现在声音却发出点轻微的颤抖。
这点不完美的瑕疵关殊不在意,他没有去看沈杳为他戴戒指的动作。他全程都是盯着沈杳的脸看,乖顺又无害。
让他爱之入骨,却又恨之入骨。
仪式落幕,关殊的目的也达成。他没有收回手,只是冷淡地抬起眸,望下台:
“让大家见笑了,麻烦各位滚吧。”
宾客一个又一个地离开,教父更是连滚带爬地跑掉了,唯独坐在第一排的晏媛还未离去。
晏知行还伏在地上,伤势未严重到动不了的程度。
陈双犹豫了下,他无法越俎代庖,只能在晏媛的耳边低声道:“夫人。”
“你去找个医生过来,比起他的伤势,他现在应该更加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好这件事情,而不是让整个晏家都跟他一起丢人眼目。”晏媛缓缓地提起裙摆站起来,她边往外走去,“小朋友,你很厉害,把事情搞得那么难看。”
对于姓晏的人,关殊都不会给好脸色,不管这句话是跟他说,还是跟沈杳说,他都会扛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道:“过奖。”
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散,关殊才缓慢地转过脸望向沈杳,那张脸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
“怎么样,沈杳?”关殊的眼神深邃,和他这辈子认定的爱人说着话,“对于你交给我破坏婚礼的任务,这完成度你还满意吗?”
沈杳一点不怕暴怒得像条疯狗一样的关殊,这样低声细语的关殊却让他往后退了半步。
“我把你送的请柬看了许多遍,只为了确认一件事情——你给我写请柬的时候是迟疑了吗,不然为什么有些笔画不太连贯。”他抓住沈杳细瘦的手腕,用力一拉把人拽紧怀里,“你说你和晏知行没有关系,那这是什么,晏知行的葬礼?”
沈杳被他紧抱在怀里,很识趣地没有挣扎。亲密无缝的拥抱的当中,他突然感觉到后腰被一搁,是冷硬的枪械。
他的心理素质向来不错,现在却略僵住了身子,感触却更加明显。
关殊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缠绵至极。硬质的枪口却顺着他的脊柱一点点往上,蹭过敏感的腺体,在即将抵住他后脑的时,关殊却猛地放下手,然后用力地把他一推。
沈杳被他逼得背靠在司仪台上,这次当着他的面,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明明还有一段距离,太阳穴却莫名地一阵发麻。
这是沈杳第一次被枪械对着,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对枪械的恐惧难以抑制。他的瞳孔下意识地一缩,本能地紧绷住肩。
“我他妈再晚来一点,你是不是就要跟晏知行结婚了?”关殊的手掌竟然发出颤抖,他嘴角有血液流出,不是刚才在搏斗中受的伤,而是因为气急攻心。他不太在意,随手抹去之后,继续咄咄逼人着,“晏知行就是你的奸夫,我不是说了让你藏好他,别让我抓到,你还光明正大地带到我眼皮底下?!我说的话你可真是一句也不听?”
“不过这也好,不然我不得被你瞒一万年?”
“沈杳……你骗我……你又骗我。”
因为过去冲动造成的后果,他没有敢再次把沈杳囚禁起来,哪怕有无数次起这个阴暗的念头,他也全都忍下来了。
他现在却觉得自己不该留情面,既然他早就知道,他会被沈杳玩死。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应该把沈杳囚禁起来,然后再次把他终生标记。
他清洗一次,就把他绑回来继续标记。周而复始,直到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只能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是不是我不在的这四年里,你不仅交着徐意白这个男朋友,你还在背地里和晏知行在一起?什么狗屁的交易关系!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过联系才对是吗?”
阴暗的情绪渐渐发酵,关殊注意到沈杳要张口说些什么,他抬手就捂住他的唇,只顾着一股脑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沈杳,我在你面前还不像条听话的狗吗?我有没有说过,我他妈不介意给你当狗,但是你不能有别的狗?!”
他用余光瞥到受重伤的晏知行竟然要爬起来,明显是想要过来保护沈杳,就好像他们是对亡命鸳鸯一样。
关殊垂眸,盯着沈杳略微有些慌乱惊惧的眼神,他终于能从沈杳脸上找到点其他表情。
如果沈杳不爱他,那就恨他好了,纠缠不清致死的恨都好过遗忘。
他推进着手掌,让枪口完完全全地贴住了沈杳的太阳穴,死神也靠得更近些。关殊俯下身,在沈杳耳边,偏执地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