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学长,我从学长一进来就觉得眼熟,这么多年了,学长身上还是一股吸引人的忧郁劲。现在学长还在还在从事摄影相关的职业吗?”
莫青想说自己已经歇业了有一年的时间了,但归根到底应该还是个摄影师,就点了点头。
江应春,就是那个学妹的名字,正嫌当前台没事做呢,拉着莫青就呱啦呱啦聊起了往事。
“当时学长给我拍的照片我都还留着呢,都过去多少年啦?快五年了吧,不得不说,学长的审美一直都很不错,我后来再找过别的摄影师拍照,拍得又贵又没有感觉......现在找学长拍照的人应该还是很多吧?”
“没有,”莫青如实回答,“现在正是空窗期。”
“是吗?”江应春眼前一亮,“那我还可以约吗?什么价格都好说,我跟学长讲啊,我现在也是个自由职业者,在网上随便发点美照积累了不少粉丝的。今天也是巧,我就是替我朋友值个班,没想到正好遇上学长......”
医生这时候正推门出来,流浪狗身上没什么病,毛已经剃光了,疫苗也打了,就是被电击后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江应春抢了先:“要不再等等,等它醒过来?”
然后她转身看向莫青:“学长是真的一点没变哇,那时候经常看见学长在学校里喂猫喂狗,引得一堆女生追求,就是学长一直守身如玉......哈哈,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话有点多。”
流浪狗被抱了出来,剃了毛还真是肉乎乎的一团,论品种就是普通的拉布拉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流浪狗。
“想好起啥名字了吗?”江应春又问。
“罗海吧,也许。”莫青随口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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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争取日更,因为感觉肯定不止三十章
第20章
江应春还在喋喋不休,不过她长得漂亮,声音也甜,没什么冒犯人的地方,莫青微笑着听完了全部,最后跟她说罗海醒来再回家的话可能有点麻烦,而且它刚被电击过,起了应激反应就不好了,于是两人换了联系方式就告了别。
按原路返回,莫青感觉这还是自己从尼泊尔回来后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寒风一路呜呜地吹,却不见半点雪花,这个城市实在太干了。
回到家开足暖气,没过一会儿罗海就醒了,莫青猜得不错,它果然一见人就怕得不行,一边嘤叫一边往角落缩,最后还是莫青开了个从宠物医院买来的牛肉罐头它才敢靠过来一点。
流浪过的狗狗都有点护食,莫青一直等他吃完才敢摸他,来回摸了半个小时罗海才彻底放下戒心,将头放在莫青腿上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
期间江应春还在不停地用短信轰炸他,甚至莫青发的每一条朋友圈她都点了赞,或者留下相应的评论。
“学长拍照真的好好看!”
“学长还接过旅拍?”
“学长这个地方我也去过欸,不过学长拍出来的要比我看到的好看一千倍!”
“学长,罗海怎么样啦?”
“学长,你起名字真的好认真,但是为什么给它起罗这个姓啊?”
“学长......”
江应春当初找他拍照片的时候也这么亢奋爱聊天吗?莫青一边摸罗海的头一边一条条地回去消息,最后江应春问他能不能约顿饭,他回了句,有时间再说吧。
罗海不愿意睡莫青给他买的又大又软的垫子,就想跟他睡一张床,甚至是一个被窝,莫青怎么舍得再伤他的心,正好有一只大狗睡在旁边,连电热毯都用不着了。
罗海睡觉容易惊醒,也经常调整睡觉姿势,不过再怎么调整就是舍不得离开莫青的怀里。莫青睡不着,刚刚短暂的浅眠让他再次梦回尼泊尔,他梦见苏尔亚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你为什么宁可接受一条狗也不接受我,你是我见过的所有的背包客中最讨厌的......
莫青真切地明白,比悲伤更令人悲伤的事情,是空欢喜。
罗海眼见着一天比一天活泼起来,正好年也过了起来,莫青独自做了一桌菜,给罗海开了三个不同口味的罐头。老家从前年开始就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所以窗外安静得很,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春晚的喜气洋洋的音乐。
明天还是莫雪的一周年忌日。
大年初一的墓园里只有莫青一个人,天气照旧阴沉沉的,莫青蹲着看墓碑上莫雪的照片,漫天讲了些自己最近的生活。只是刻意隐去了尼泊尔的那段经历。
如果莫雪知道了他在尼泊尔的那段露水缘,会怎么想呢?按照她生前严肃的性子来讲,肯定会赞同莫青回国的这一举措,甚至还要埋怨他做决断为什么不决绝一点,优柔寡断的算个什么。
“但是我真的挺喜欢他的。”莫青小声为自己解释。
大年初五,江应春又发来了消息,问莫青还接不接旅拍,当然如果他没有团队不太行的话,就在老家这里找个景色拍几张也行,她没什么特殊的要求。
莫青还在犹豫,那边传来一张照片,照片有些糊,他点开来一看,发现上面居然是学生时代的自己。照片里的他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裤,确实挺青春洋溢的,江应春说自己为了这张照片甚至把好几年前的手机送去维修店维修了好几天。
过年的时候什么都贵,即便她不说价钱,莫青也知道肯定不会少,没办法,这个人情只能立欠立还。
时间约在正月初十,那天阳光还不错,江应春穿了条裙子,在寒风中抖抖索索,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但是想拍雪景的话,这里又不行。
“好看的,就是真的太冷了。”江应春套上羽绒服,擦鼻涕的纸都拿不稳。
莫青看不下去,二来觉得这照片拍得确实一般,就问道:“要不咱们换个能下雪的地方?”
“我也想,”江应春面露愁色,“但是我家里人不让我跑太远,家里就有个前车之鉴,他们说女孩子在外面太危险。”
这话说的有歧义,江应春是学文的,立刻改正道:“不不不,我不是说学长危险,就是家里人确实不放心。我的姑妈年轻时候就是这么丢了的,招呼不打一声就去旅游,结果就再也没回来过,家里一说起这个就伤心,活不见人死不见......咳咳......”
莫青收好相机,问道:“你姑妈去哪里旅游了?”
“香港,”江应春说,“警察只查到了她买了去香港的火车票,再查下去,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
香港?莫青隐约想起来谁好像也去过香港,他的呼吸一滞,有些不可置信:“你姑妈,不会叫江婉吧?”
江应春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难道上过新闻吗?”
还真是江婉。
这已经不该用巧来形容了,江应春的姑妈就是苏尔亚的母亲,但江家从来都不知道江婉后来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江应春,一时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怎么了吗?”江应春还是不懂。
莫青换了几口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江应春实在是想拍出好看的照片,正好她的社交媒体也好久都没更新了,粉丝都在下面追问,但她没有灵感也没办法,就跑去跟父母磨嘴皮子,不管怎么样都想出去旅游,还再三保证莫青是个好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另一边的莫青也不好受,听江应春说,她的爷爷奶奶都一把年纪了,经常精神不太好,说糊涂话的时候就会提起失踪的女儿,说无论做人做鬼都想找到她。
莫青挂掉电话看着一无所知的罗海,纠结地问道,到底该不该告诉她。
该告诉她的话,就叫两声,不该告诉,就叫一声或是不叫。
然后罗海叫了三声。
江应春来了莫青家,莫青端来热茶,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他从苏尔亚嘴里听到的这个故事。
为了让江应春信服,他打开了从尼泊尔带回来的登山包,取出里面几个月没开过机的索尼相机,从里面调出各种各样的照片,以及,苏尔亚的照片。
“你说的......是真的?”江应春平时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生,此刻眼眶却盈满了眼泪。
“真的,他不会骗人的。”莫青递上抽纸,“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告诉你的爷爷奶奶吧,但是你姑妈的骨灰已经都洒在巴格马蒂河里了,这是尼泊尔的传统。”
江应春咬着下嘴唇,摇摇头:“不行,只要有骨灰就都好说,可是现在连骨灰也没有了,他们要是知道,真的会......他们年纪都大了,经不起折腾,要是不知道我姑妈的下落,心里或许还有点希望。”
江应春哭着走了,登山包里的东西还大剌剌地躺在茶几上,莫青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收拾好,只留一本手绘标本集在外头。翻开后,里面的尼泊尔香青都还没上好色,莫青想起自己每次对着标本集涂涂画画的时候,苏尔亚就会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然后夸张地赞美,老婆画画好棒。
苏尔亚的身上有很清冽的草本香,这是莫青在国内永远也闻不到的香味。
就在这天夜里,他梦见莫雪对他说,我会支持你的所有选择的,就像我会支持你走摄影这条路。孩子,你不用担心。
江应春再发来消息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她跟莫青说,她想去尼泊尔,不管她父母同不同意,她都要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莫青回复道,但这件事你还是取得你父母的同意比较好,女孩子一个人去真的很危险。
“学长你不去吗?”
该去吗?在离开加德满都的时候,莫青就已经做好了永远都不可能故地重游的准备,他愧对苏尔亚,就算以后有机会去尼泊尔,也会极力避免遇上苏尔亚。
可是江应春的事,他不能不管。
“你报个旅游团呢?”莫青犹豫着问她,“我也许可以跟着一块去。”
第21章
耳机里在放《five hundred miles》,歌里说,away from home,away from home。
有一晚莫青和苏尔亚坐在河边,天桥上的流浪歌手唱的就是这首。但流浪歌手是掺了苦唱的,只有在自己面前的吉他包被扔进或多或少的卢布时,曲调才会稍稍激昂一些。
浅眠里,莫青又梦见了苏尔亚,第多少次,他不记得了,不过梦境的内容都很相似,他们站在雾里,没人先开口,苏尔亚的棕色瞳仁像无限下沉崩坏的土,莫青无法栖息。
过了很多个梦境独占的时间单位,苏尔亚终于迈开腿向莫青走来,他应该是想质问些什么的,莫青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正欲开口,耳机里的音乐忽然戛然而止。
莫青睁开有些湿润的眼睛。
“不好意思啊学长,”江应春奉上手里的蓝牙耳机,“飞机快降落了,耳机要摘掉。”
“哦......没事,”莫青揉揉眼,收回思绪,“我是不是睡得有点久。”
“还好啦......”
江应春还没说完,话就被一阵惊呼声打断,她顺着呼声望过去,但旅游社的紫色鸭舌帽将舷窗外的风景正遮得严严实实,一条缝都不带留的。
“应该是喜马拉雅山脉,”莫青之前位子订的好,有幸欣赏过两次,“挺壮观的,等回去我帮你争取换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江应春立刻夸张地“哇”了起来:“学长真的好贴心!”
有了旅游社的保证和一系列的保险单,江应春到底还是磨动了她的父母,付完钱后她跟莫青苦笑,她父母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跑到那么穷那么偏远的地方旅游。
莫青当时正倚在书架上收拾东西,指尖划过简媜的《相忘于江湖》,最后停在《天涯海角》的书脊上。
《天涯海角》里说,你的所在之处,是我不得不思念的天涯海角。
时节正值四月初,倒春寒的时候,前后也没什么尼泊尔的重要节日,所以这次的旅游团人数不算多,同行的游客基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里还有一对年轻夫妇,说小孩厌学不肯上学,就干脆带她出来长长见识。
那个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个翘翘的小马尾,人小鬼大,一见莫青和江应春就问他俩是不是一对,莫青反应倒还好,就是江应春一个劲地解释,就是普通的校友关系,谨慎到连“朋友”二字都没提及。
“不过,”江应春问道,“学长大学就没谈过恋爱,到现在一直都是单着的吗?”
单着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莫青大学忙着学业,毕业后忙着事业,这几年好不容易才混出点名声,有了点谈恋爱的时间,但是一转头,发现身边根本什么人都没有,眼瞎了八百次才看上一个梁疏。
所以莫青说:“没遇到过合适的人。”
就连苏尔亚也不算合适的人。
“正常,”江应春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年头,找对象就跟假酒里头挑纯度高的一样,你挑半天以为自己找到了个不错的,结果一尝,跟自己酒性不合,什么都百搭。”
莫青笑了:“看来你很有故事。”
“有是有,”江应春也笑笑,“不过不是我的,我也不好说。”
莫青表示理解,他也有不好说的故事。此去尼泊尔,他们表面上是跟了团去旅游,但实际上却是要重逢故人。莫青始终给自己加不满油,偏偏还要挑起桶盖给江应春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那个......我也不确定苏尔亚这段时间会不会在家,他这个人,可能有点怪,你见到他的时候不用太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