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不知道那是什么地狱，只是她压着我，我不得不去。
　　疼啊，真的是很疼的。我那会才十三岁出头，葵水都还没来，就伺候贵人了。
　　还不止一个…
　　那狗官玩的尽兴，又叫他属下一起。
　　我那一整个晚上都没走出那个地狱，后来是班主来接的我，我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被子也没有，光裸着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没了，就只剩下恨。
　　恨我那个爹娘，风流一度生我下来。
　　恨那窑姐，追着我生生把我逼进了戏班子。
　　恨那花旦，同是天涯沦落人，却还要踩我进更泥地里。
　　恨我自己，长着这样风骚一张脸，不如死了干净。
　　班主说，他进来那会，以为我死了，因为我又瘦又小蜷缩在床上，身上没一个好地方。走近了才看到我眼睛睁的大大的，死不瞑目般，还好胸膛还有点起伏。
　　那花旦只被罚了半个月的月钱，我却修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
　　照理说，这样的奇耻大辱，我和该一条白绫了却这条贱命。可我偏不，人这样都活下来了，总是要有些心气神支撑着的。
　　我要成为花旦，京城最红的花旦。
　　我这样的美人，不红都天理难容。我登台不过五次，就狠狠压下了老花旦的风头。
　　可成了花旦，也真就像花一样，无百日红。战乱一起，戏班子也受不住冲击散了谁管你的辉煌？都是瞧着貌美，都想进来一尝欢好。
　　老花旦被拐进了窑子。而我为着活命，只能划烂脸，卷着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逃。
　　生怕被人瞧出我是个女人。
　　乱世灾年，男人都不能算人，何况女人，都是贱命一条。兜兜转转一遭，谁知道我又干回了老本行——行乞。
　　我是真没想到过这辈子还能正正经经的出嫁，我还真心喜欢过他，他不嫌弃我戏子出身，也不嫌弃我被千人压万人骑过，也不嫌弃我脸都烂了。后来才知道，那个年头哪有真的就什么都不嫌弃，无非是不在意罢了。
　　我那个时候蠢笨，初尝情滋味信以为真，学着戏文里和他骂俏，问他喜欢我什么？
　　他就牵着我的手，一条一条数给我听。说我声音好听，婉转动人；说我虽瘦，身段却漂亮；说我脸烂了，眼睛还是灵动又好看。
　　我怎么就没想到他说的那些全是我在戏班子里学来的功夫，声音好听是经年练出来的，身段漂亮是被师傅把棍子打烂几根逼出来的，眼睛灵动也非我天生。他并不是喜欢我这个人，他甚至并不在意我。
　　因为不在意，才把自己明媒正娶的妻下药丢去当窑姐，给鬼子当窑姐。但凡还是个人都做不出来这事，他做出来了，还引以为豪。
　　我成了自己丈夫，这个畜生的摇钱树。
　　怀着孕给别人玩，硬生生把孩子玩掉。
　　……
　　金珠儿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停下来，粉面含煞。情绪苦痛到了极点，才从眼眶里逼出血泪来。
　　她微扬起脸来，指尖轻巧的一擦，没让那血流出来。经了这么多事，她依然是高傲又倔强的，拭泪都不愿低头。
　　江澈透过金珠儿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初见她那会儿，那时他除了惊艳，还有疑惑，为什么她的肚子隆的那样高，像是又孕育了一只厉鬼般。其实金珠儿应当是对那个孩子有念想的……
　　金珠儿自然是敏锐的，抬眸往众鬼最后面的方向看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一脸的煞气这才慢慢柔和下来。
　　她定一定神，继续讲述：
　　……
　　后来鬼子退走，村里的生活总算好过了一些，却又闹了灾荒。
　　我也不想活了，我只想等我再缓过来些，把这畜生杀了。可我连床都下不来，只能等他走近。
　　我都想好了怎么杀他，只要骗他到我床前，然后我猛地起身就咬住他的脖子，再用枕头里的瓷片划烂他的肚子，叫他肝肠寸断，求死不能。
　　这畜生却直接卷钱逃走了，那些钱都怎么来的？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
　　他一走，平日他仗着背后有人作威作福欺压的那些普通百姓就只能把火撒在我头上。谁不知道这畜生能攀上RB人是因为有个不安分的老婆？谁不想尝尝翻身做老大的滋味？
　　一群男人，玩完了就丢给女人们。
　　丢给女人家干什么？当然是缓解饥荒。她们拿着钝刀剐我的肉，还嫌我的肉脏，只挑了几块干净地方剐。
　　我虽被那畜生走前毒哑了，耳朵却还灵敏，我是亲耳听着刀割肉的闷声，亲耳听着锅里水烧开的咕噜声。
　　她们撒点盐，然后扔下肉。空气里都是叫我恶心又垂涎的香味，我饿的意识发昏，晕晕乎乎看见许多人在锅边大快朵颐，一面吃一面继续眼睛发亮的盯着我。
　　最后他们把我也扔进了锅里……
　　……
　　金珠儿讲完了，补了一声冷笑：“我死后觉察自己成了鬼，第一时间就是把整个村里的人全沉进了我死的那地方。”
　　“他们都该死，死前却还要拉我下泥潭。”
　　那一整村人的怨气都化作了她的积年戾气。让她彻底失了神智，化作厉鬼，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活的这些年里，要恨的人实在太多。
　　众鬼皆是沉默，只小六挨她近了些，伸手来牵住了她的手。
　　江澈坐在最后面，神色淡然。
　　他这些年中元节听的苦痛许多，渐渐也就成了局外人。他要时刻保持冷静，而不能被“情绪共振”，一旦讲述者有异动，他就要立刻关闭鬼蜮。
　　虽然这么几回诉苦大会办下来，还从没有讲述者出现异动的。他们往往都陷入到无尽的对自身过往的痛苦之中，甚至被魇住。
　　江昀清不曾愿意相信的一个事实是，大部分厉鬼，本性都是善良的。不管是何种程度上的善良，他们至少是在最开始都没有过主动去害人的心的。
　　江澈始终觉得……只是生活太苦，怨恨太深。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章修改了很多次，都没有我想象中想要的那种感觉（害）
　　.
　　快破百收了，有点激动。


第29章 有关选手的不当发言
　　《人生自有诗意》第四期节目是紧随第三期播出的, 同样的题型，一样紧张的角逐赛，但很遗憾的是从复活赛挺过来的苏娉又败在了第三道题型上, 止步第五。
　　她来江澈房间提前通风报信下一轮晋级赛的对手名单的时候, 江澈还想着安慰她，她倒是不以为意：“没关系的，总之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到决赛的，加油澈澈子！”
　　当时江澈还不知道苏娉是什么意思。
　　等他录制第五期节目的时候，才知道……虽然离得是远了些, 但是那个深蓝色头发的绝对是苏娉没错了。
　　见江澈一下子就在观众席里找到自己，苏娉还很开心的朝他招了招手, 笑的很开心, 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到了晋级赛, 节目的节奏反而慢了下来, 没有一上来就紧张的介绍选手，然后直接开始竞赛，反而今天主持人还颇有闲情逸致的聊起了天。
　　董书含笑道：“昨天毛全老师问我, 说咱们这六位选手，都是因什么缘故来到这个节目的, 倒一下子把我给问住了。只知道玉书是因为想结识更多同好, 然后就…好像啼月是爷爷叫来的是不是？”
　　被点到名的乌啼月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估摸着场上目前的这几位选手里，只有她是被家里叫来的, 旁的都是成年人了。
　　“那才英呢？”
　　窦才英是第四期国赛的第一名，是个大四的学生。
　　照理说, 大四的学生忙得很, 没时间还来参加什么知识竞赛才对, 奈何人家是已经保研的，清闲的很。当时保研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弹幕里都是一片柠檬的酸意。
　　然后果然是“我大四了嘛，是在学校里反正也没什么事了，索性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嘛。”脸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无形中的凡尔赛。
　　明明一句话里，半个和保研沾边的字都没有，偏偏他想表达的东西又全表达了出来。
　　董书哑然失笑。
　　江澈是站位在最后一个的，看着前面的选手都被问了，他心里也在紧张的整理措辞，生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江澈呢？你是什么机缘巧合才来到这个舞台的？”董书的视线移过来，今天跟着一起上台的小六紧张的抓住了江澈的手。
　　江澈垂眸安抚性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模仿着他努力学习苏娉的自信得来的结论，从容道：“是为了我的梦想，我想被更多人看到，也想被更多人喜欢。”
　　和当时第一期里的，甚至不太会讲话的他截然不同的从容模样。
　　这几期节目里，虽然会有很多镜头给江澈，但是因为他第一期留给观众以及节目组的印象就是腼腆不太会讲话，所以其实并没有怎么把话头递给江澈。
　　在很多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安静的花瓶。
　　董书却心紧了一下，她向江澈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接话道：“那你本人是怎么看待这些能让你被更多人看到的诗词的呢？”
　　聪明点，别再接着那话了。
　　江澈虽然听出了董书的暗示，但却没如她的意，他并不擅长说谎。那与其现编一个蹩脚的理由或者强行抒情，还不如自己真诚一点，这左右又不是不能说。
　　他垂下手，牵住了小六：“我很感谢它们，也很感谢这个舞台。我一开始除了九年义务教育教会我的那些诗以外，我没有背过任何诗。我又实在愚钝，为了能走到今天，我死记硬背了很多诗词。”
　　“这样粗暴的做法，无疑是牛嚼牡丹般的。”
　　“那就牵涉到一个我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了，死记硬背能感受到这些字里行间的，无法言说只能意会的美吗？”董书继续找补。
　　江澈面色凝重了些，他向镜头递了一眼，摇头歉然道：“很抱歉。”
　　乌啼月年纪小，还没意识到什么。但台下的苏娉却敏锐的就感受到了什么，担忧的望向江澈。
　　最后还是主持人打了圆场，这一段有关选手的闲谈，也就这样潦草结束了。
　　本期的主题是家国，题目类型和国赛时差不多。乌啼月游刃有余的断截式高分，直接进入了决赛。
　　江澈则是再次堪堪入选半决赛。他的对手就是那个比他略高两分的窦才英。他们再次比赛之后的胜出者，才能进入到决赛环节，和乌啼月一绝最终冠军。
　　六进三，乍看是比国赛要低的淘汰率，但实际上真正开始竞赛时却很难。
　　高手如云，每一个选手的分数都咬的很紧，所以这一期的整个氛围和配乐都是高度紧张的，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既视感。
　　现场的观众十分配合的热场子，把气氛炒的更加激烈。
　　节目组剪辑水平也发挥超常，整个这一期的节奏都把控的很好。本该是晋级赛的主场，但网友们的关注重点却都转移到了江澈说的那些话身上。
　　无他，就是江澈火的太突然了，他几乎是在第三期播出后，一路涨粉百万，吸引了无数关注。
　　《人生自有诗意》节目组也一直有意在让江澈当镜头台柱子，这自然会招来其他选手粉丝的不满，甚至还有些更加危险的言论。
　　“明明是为了梦想而努力，这怎么能算是功利？”
　　“在哪里为梦想努力不好，他想被更多人看到、喜欢就去选秀啊，跑来祸害一个好好的弘扬传统文化的节目干什么，不是恶心人吗？”
　　“我们不反对他追梦，只是这么机会主义不好吧？”
　　“楼上别学了个有点内涵的名字就在那到处瞎用。”
　　“这不是炒作是什么？先前接机那个视频也是炒作吧，就是蹭我们小北极的热度，配吗？”
　　“不管怎么样的心态，江澈至少是有努力啊，他是凭自己的能力走到半决赛的。”
　　“能说出实话已经很棒了，你敢说别的选手没有一点这样子的想法，做这种知识竞赛的节目就是会不可避免这样啊，我觉得没有毛病。”
　　“所以才说他炒作啊。”
　　“就我一个人觉得他一开始就是装得吗？什么人死记硬背那么多诗，真脑子不好，一点诗中意境都感受不到吗？假死了，书读百遍还其义自现呢，搁着装什么人设呢？”
　　……
　　网络上在晋级赛一播出就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其中对于江澈的异议以及挑拨节目内核的争议占比最大。
　　支持和反对者吵的不亦乐乎。尽管就目前的形式来说，先入为主被江澈的颜值吸引的支持者占大多数，人们对好看的事物总是会多些宽容。
　　但又有部分小高能带电粒子（Aurora的粉丝名字，也叫小北极）参与其中，猛烈攻击江澈炒作。
　　总之就是闹得十分热闹。
　　乌啼月是来看过江澈。
　　“你当时，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那是不该说的……你没看到前几期节目本来就有的争议吗？”她有点恨铁不成钢，但其实心里也知道江澈之前就没怎么接触过互联网，不知道什么会踩雷，什么更讨喜很正常。
　　可主持人三番两次的递台阶都没接着，这就有点过于坦诚直率了。
　　江澈确实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过架不住还有个向达为他每日播放窗外事，他也是知道节目本身的争议存在的，至于为什么那么说……
　　小六是一个原因，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他在这个世界里，世界规则给他安排的过往就是这样的，基本没怎么感受过人世美好每天都在为了生活在温饱线边缘挣扎的人，不太可能能感受到什么诗意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