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旅游开发的工作,除了季繁云和以前就认识的小陈,他们并没有再多的暴露。
跟程国盛周旋,刘均能很好的发挥出自己浅薄的心理学知识,他不去打探程国盛个人生活,而是在接触中让程国盛为他们领路,好像很尊重的,常常询问程国盛作为本地人对家乡做旅游开发的意见。
这些接触中,刘均会对程国盛会有很多口头肯定,对他的工作效率表示赞赏。
猜测这样一个长期处于底层的、被欺压的人也许会有需要被肯定的虚荣,就好比,杀了一个人再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现场被警方判定为意外事故。
找到尸体的浅水湾早年间是平宁港规模很大的养殖渔场,后来老板破产换了人开农家乐,鱼池变成垂钓场,不过也是经营没多久就倒闭,至今闲置了几年。
那边交通不方便,人烟稀少,几处水湾淌在山间的风景是不错。
水光潋滟,清澈见底,连缠着水草的脚掌都清晰可见。
他们几个包括程国盛都作为命案第一发现人被带到局里做笔录。
只不过程国盛是真的在做笔录,而刘均带着姜莱和邱韦是被请到法医科。
小镇的人力资源有限,面对一具呈尸蜡化的尸体确实有些慌,刘均就被小陈带了过来,警方内部则默认看不到。
“我始终觉得程国盛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邱韦说着,手里一边在敲键盘,记录刘均的尸检口述。
刘均眼神示意姜莱拍照,手里拿着有齿镊夹出死者的胃放置到旁边的容器里,一边告诉邱韦记录:“死者胃中发现溺液,内脏有浮游生物,死亡原因初步认为是溺水,死亡时间在七至九个月之间。”
邱韦的应声夹着叹息,瞥了一眼说:“你把那位朋友的肠子都挖出来了?太罪过了!快结束没有?我要不行了。”
“下一步开颅,检查颅内。”刘均回他。
“颅?脑袋?罪过……”邱韦颤栗着说。
刘均没有理邱韦,抬头问姜莱要不要去帮邱韦,怕姜莱强撑。
姜莱确实是强撑着,抬着相机走动稍不注意就会撞上那位僵硬躺在解剖床上、四肢呈“大”字状的朋友,整个人都要虎躯一震,忍着,坚持说自己能行,其实浑身冷汗。
死亡时间超过半年之久,却因为四肢和躯干长时间埋在水底土壤中,由湿润和缺氧的环境保护,皮下脂肪组织因皂化而形成蜡样物质,尸体表层和脏器的尸蜡化保存了大面积的病理特征,所以让现在的尸检有更大的空间可以发挥。
但样子确实瘆人,脖子以上基本腐坏,身体和头部几乎分离,头皮脱落有一半的头骨袒露在外。
邱韦每看一眼都要说一次“罪过”,就连见过不少场面的小陈在进来尸检房也要深吸一口气。
尸检一直持续到深夜,把初步检查的结果和需要拿到鉴证科化验的脏器交接给小陈,三人脱掉隔离服离开。
他们没有跟除了小陈以外的警方接触,默默做了一切。
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以前接手的委托案子常常查出与刑事案有关,花费许多精力找线索,再不留名地把自己的调查全数上交。
好像每次刘均都会说,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好奇的一个结果。
不是为了名和利。
“不过有钱赚就更好了。”回去路上,姜莱说,“太难了,没钱赚,还见识到这种场面。我希望我死的时候可以提前收到通知,让我有时间化个妆,穿上最美的裙子。”
“入殓师可以帮你,放心。”邱韦接了她的话茬说。
因为受不了封闭空间,他们没有坐车,是步行回旅馆的。
走了一路,邱韦几乎吐了一路,挂在刘均的胳膊上,整个人完全虚脱。
缓了一路,邱韦和姜莱才有点人样。
刘均始终沉默,沉默到姜莱问案情相关的事,他都没有反应。
拐出巷子走进旅馆街口,姜莱笑得很有意味地说:“老大,知不知道小童星这次在电影里演什么角色?”
刘均转头看姜莱,等着她往下说。
“绑架犯,他演坏蛋。”姜莱说,“啧,这种坏蛋如果是你,你舍得抓吗?”
刘均倒是搜过季繁云在筹备拍摄的这部电影,不过当时搜到电影跟季繁云相关的词条大多是粉丝安利内容,走偏了方向,他至今不知道季繁云在拍什么电影,但看了一些季繁云的戏剧集锦。
不能习惯,刘均不能习惯荧幕上季繁云。
他认为,生活中的季繁云远比荧幕上还要生动,还要千面。
就像眼前,刘均和姜莱拐弯过来就看见在站在旅馆门口的季繁云,他的样子好像是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
可是刘均和姜莱讲了两句话,再转头过去,季繁云已经换一副好像刚出来,打着呵欠很无聊的样子。
等到刘均走近,季繁云说:“这么巧 ,你们才刚回来吗?”
姜莱扶走邱韦进去旅馆。
季繁云又说:“我想去买水,出来才看到小超市关门了。”
“今天开机还顺利吗?”刘均走近问他。
季繁云说:“还行,能适应。”
季繁云似乎是不想继续自己的话题,但又不想太生硬转移话……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关心,顿了顿才说:“听说有命案?不会影响到我们电影的拍摄吧?”
刘均说:“案发地离你们的拍摄地有一段距离,应该不会影响到。”
季繁云说:“那就好。”
然后就安静了,片刻,季繁云说要进去,刘均跟在后面。
从旅馆大门走到二楼楼梯口,刘均把今天做的尸检结果快速地过了一遍脑,冷硬数据能让他理智,理智的时候方便思考。
“你……手机有没有带在身上?”刘均思考的结果是,“跟我一起工作的姜莱,从小学格斗,十三岁就开始在擂台打比赛,身手很好,你留一个她的号码,遇到任何紧急事件可以立刻联系她。毕竟,发生了命案,目前还没有确定是不是意外。”
“姜莱?这么酷!”季繁云语气是惊叹,表情怏怏。
刘均拿过季繁云递来的手机,输入姜莱的号码之后,还多输了另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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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文献:[1]王岩。在溺水死亡的尸体检验中法医鉴定要点思考 [J]。 世界最新医学信息文摘 ,2018,18(100):324+326.
[2]董迎春。陈英俊。苏嘉宁。相志德。张惠芹。根据尸蜡化尸体胃内容物推断死亡时间1例[J] 。刑事技术,2010, (2) :39-43.
第15章 追我吗 加微信好友那种
楼道的感应灯灭了,视线一下陷入昏暗。
刘均站在二楼的门廊下,壁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到台阶上。
季繁云站在楼梯上,下了一节台阶,感应灯重新亮起。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没有为刘均在他的通讯录里存入两个号码上多做疑问。
季繁云的头发被连帽衫的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但依然可以看出来是拍摄电影的造型,之前经常披散在额前的刘海全都辫成小辫子往后扎了一个高马尾,眉目是稚嫩清秀的,却附着戏中角色那股桀骜的痞气,眉毛皱得很深,神色好似不太耐烦。
明明心里直打鼓,想……微信扫一扫加好友不行吗?
只是在手机上保存号码然后呢?
不用拨一个过去吗?
你不需要我的号码吗?
季繁云很纳闷,算着刘均是不是比较他预估的年纪还要大,也算着,刘均在参与跟命案有关的工作,身边有一个能随时查监控的小弟,和一个很会打架的小妹,不是警察,这能是什么神奇组织?
想着算着,在感应灯又一次灭掉后,季繁云再次下了一节台阶,灯亮起。
他朝刘均笑了笑:“你身上有很浓的消毒水味道,不会是碰过尸体吧?”
刘均点头,没有仔细回答。
季繁云接着就说:“你真的不是警察?”
“不是。”刘均后退了一步,带着微微的笑意。
“曾经是?”季繁云抬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指尖打着无声的拍子,没笑,一心在打鼓,“我也不是很好奇你做的事,关键都出人命了,我的剧组那么多人都在这边,肯定要担心的。”
刘均的笑容有些像是在看小孩耍闹的无奈,顿了顿说:“我曾经隶属公安部门,早几年被革职,现在从事其它工作。”
季繁云眉毛一跳,在“公安”、“革职”、“其它工作”的信息量里左右跳横,愣了一下,不确定自己合适问什么。
霎时,感应灯又暗。
感应灯再次亮起,是季繁云一个大步从台阶跨到刘均的面前,世界亮了,季繁云舒展了眉宇,神采焕然的。
他看着刘均说:“我很好奇你的工作,有时间给我讲讲吧。”
刘均只是点头,没有给与肯定答复,脚步不是很明显地往后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嗯。”季繁云也点头。
哪里只好奇刘均的工作,明明好奇的是刘均整个人,季繁云心里暗叹,是不是自己笑得不够好看,怎么就撬不开这人的嘴?。
因为不熟,季繁云不知道刘均什么时候会离开,不清楚刘均是以什么样的心思在面对自己。
明明不熟,可就是牵动着心绪。
担心剧组会被突然发生的命案影响是真的,担心命案本身的危险性也是真的,还有不得不承认的是,更更担心刘均。
明明面对面,隔着的距离好像也没有变近。
刘均说:“晚安。”
倒是不冷淡的,刘均还有些许的笑挂在脸上,说了晚安之后也没有掉头就走,而是又说:“你记得,遇到任何危险都可以找姜莱。”
季繁云又“嗯”了一声,稍显做作地说:“你就没有要做点追求人该做的事?”
果然,话一出口,刘均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如果不是季繁云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身家清白,没有牵连命案在身,他都要怀疑刘均的接近,是把自己当什么嫌疑人了。
说是追,多久了,微信好友都不是,没有追,每天早餐算什么。
季繁云也得承认,他表面不在意,心里其实有点急,好歹要态度再明朗一点的,不能搞得自己好像很被动的一直让刘均吊着。
吊着,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觉得。
季繁云认为刘均是个高手……
“要不要我教你。”季繁云微微垫了脚,目光没有闪躲地慢慢贴近,贴近,近到嘴唇几乎要碰到一起,近到气息扑打在皮肤,热意泛上脸,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感应灯暗了,感知失灵了,季繁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这个便宜占到底,光线一消失他那根憋紧的神经就像绷断一样,吓到了,往后弹开,感应灯重新亮起。
紧张并没有表露在脸上,季繁云不慌不忙地说“晚安”,不慌不忙地上楼梯。
上到三楼才撑着扶手,心里默默念道:“切,切,切……”
“……吊人胃口谁不会!”
这天季繁云是失眠的,好在他本来也是不准备睡觉。
剧组四点开工,要拍一场太阳初升的外景戏,结合这场戏是角色通宵后的状态,为了让自己的精神能达一致,本来就打算通宵,只是最后的莫名兴奋。
带着耳机在房间慢跑,听了半宿的邓丽君,才转换成功情绪。
为了配合剧组的开工时间,昭姐早早就起来,烧水泡茶洗净了水果。
每每有剧组工作人员下楼出门昭姐都要招呼喝不喝茶、吃不吃水果、要吃早饭、别饿肚子,一直招呼着送出了门,一趟一趟地,不断感叹拍戏磨人。
昭姐精神头特别好,这边招呼完了,那头厨房瞧一瞧。
刘均在煮粥,邱韦坐在一把小板凳上贴着小墙角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昭姐端了杯热水过去给邱韦,念叨着:“你这哪里是晕车,怕不是要中暑了,天亮之后跑趟诊所去刮痧,吃个药睡一觉就行了。”
邱韦笑得很勉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姐,你见过进水的脑袋长什么样吗,我见过。”
昭姐抬眼看刘均,说:“傻了啊这孩子?”
“他做了噩梦。”刘均感受到投过来的视线,就解释了一声,手里拿着木勺在搅拌砂锅中烧开的小米粥。
昭姐可能在想,都能大半夜给下属熬粥,刘均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摆谱。谁能想到熬好的南瓜小米粥倒进保温盒里,剩的才端给邱韦。
邱韦病恹恹的状态下不忘要工伤补偿,要精神损失费,要群演时薪。
刘均带出保温饭盒,准备上楼时听到楼道里传来的对话声,他退了回来,把保温盒放在门边的桌子上。
站了一会儿,听见声音近到就在身后,他才挪步往门外走。
凌晨四点不到,天还没亮,蟋蟀声声声清脆。
和季繁云一起下来的人不少,是前一天约好要一起出门的同组演员,梁植和宋海逸,以及演员随行的助理们。
尽管是这个时间点,但戏刚开机新鲜劲儿都在,大家都是精神充沛的。
一行人声音交杂穿插,十三岁的小演员宋海逸神采奕奕地说着他半年长了几公分,然后抬着手挑衅个头不高的梁植,季繁云跟着玩笑地比划身高差。
宋海逸演过许多八点档家庭剧的儿子,虽然没有很大热但国民认知度并不低。
梁植的形象就是演艺圈标准的黄金配角,不帅不高微胖,演技出彩不会因为是配角被埋没,也不会抢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