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顾修寒挪开视线,可一秒后,又像被磁石吸附般回转,定定投向有睡衣遮盖的腹部。
[宝宝怀小鱼卵的地方。]
饱含痴迷意味的心音。
面容却仍冷若冰霜。
加倍气人!
“?”
“。”
房间里寂静得像坟墓。
[真的很抱歉。]
[不是故意那样想的。]
[下次我会尽量克制住。]
[……]
[撤回?]
“你是,是不是……”
是不是有病啊顾修寒!
阮语忍无可忍,眼圈红红吸着鼻子,抓住顾修寒胳膊把他往门外拽。
什么精神污染源啊!
顾修寒自知理亏,不狡辩也不反抗,默默被阮语一路撵出大门,撵到路边。
身后门扇被摔得震天响。
碰巧路过的一队巡逻士兵满脸愕然,与面无表情的顾修寒对视半秒,纷纷惊悚地别开脸假装没看见上将的吃瘪现场:“……”
上将家的小人鱼居然对上将这么凶吗?
这平时得娇惯成什么样子啊。
……
那之后的几天,顾修寒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比以前的阮语还黏人。
动不动就借治疗之名要拥抱。
每次拥抱时间也有延长趋势。
“我尾巴还没擦,到处都是水……”
阮语在海里和海洋生物们玩到天黑,刚游回家,饭都没吃就被顾修寒从入海口里打捞起来,湿漉漉地被抱到大腿上去。
沙发坐垫上沾满了淋淋漓漓的海水。
一股咸涩味。
“没关系,”顾修寒嗓音喑哑,回答也简单粗暴,“一个沙发而已。”
简直像急色得昏了头。
[尾巴……好漂亮。]
伴随着心音的,是吞咽津液的微妙水声,以及轻抚鱼尾的脑内臆想。
霞光般清丽的鳍纱与珍珠色的漂亮鳞片……
顾修寒就是馋他尾巴馋疯了。
怪不得会像根柱子似的直矗矗地站在入海口堵鱼,原来是为了不给阮语机会变出下肢穿裤子,好盯着尾巴看。
阮语不安得直想把尾巴藏起来。
但一如既往的,顾修寒只是想想,并没有付诸行动的意思。
抱着阮语的时候,他的表情沉稳持重,手也规矩,仅用胳膊承托住阮语背部。
唯独呼气声又烫又急,暴露出馋慌了的本质,而阮语每次一这样半推半就地被抱住,也会不争气地大量分泌求偶信息素,香得腻人,勾得那呼气声更急。
阮语心咚咚跳,小湿尾巴紧张得想卷点儿什么,可是周围没东西卷,只好试试探探地缠住顾修寒的军靴。
“……还没完吗,”不知道已经这样待了多久,尾巴后面都压得有点儿发木了,阮语搂着顾修寒的脖子求饶,娇气得要哭,“没长屁股我坐着不舒服……”
是不喜欢被顾修寒这样对待吗?
也不是。
求偶热过后阮语的精神感知力出现了质的飞跃,被抓到前,他远远就察觉到顾修寒在入海口守株待兔了。
如果真的不想这样,阮语大可以扭头游走。
拒绝时也不是“不可以抱我”。
而是难以承受的“还没抱完吗”。
所以他只是有一点怕。
还有很多的不知所措。
这件事阮语不知道能和谁商量。
他在基地人缘是好得离谱,可那些人的眼光太毒辣了,就算他隐去顾修寒的姓名倾诉烦恼,恐怕也逃不过开局十秒就被询问“你说的这位追求者就是顾上将吧”的命运。
进而对顾修寒的声誉造成毁灭性打击……
就这么憋了好几天,这周沈婧雅惯例发来通讯时,阮语第一件事就是闷头扑进沈婧雅的全息影像怀里撒娇。
“沈阿姨,”阮语哼哼唧唧,“我可想你了。”
沈婧雅了解阮语,这条小鱼崽长大后就和顾修寒最亲,这么和她黏糊的时候大概率是受委屈了。
“怎么啦,看你这样子……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啊?”沈婧雅拍拍阮语的小脑袋,开口就是哄孩子的慈和语气,“给阿姨说说。”
得到幼崽一样的对待,阮语心里暖乎乎的,但也怪不好意思,忙直起身,拖了个凳子坐到沈婧雅的全息影像面前,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字面颊就唰地烧透了:“就、就是,最近有个人……说他喜欢我。”
“喔。”沈婧雅打量阮语神色,心头一松,半打趣着问,“什么样的人啊?”
阮语垂着眼,嘴唇抿成一线,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说。
沈婧雅眼睛弯了弯,先挑简单的问,尝试打开局面:“外形应该还不错吧?”
“唔,还,挺好的。”阮语脸蛋红红,实话实说,“我好像……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了。”
“哎呀。”沈婧雅更来兴趣,连连追问道,“长得这么好啊,那他是做什么的,人怎么样?”
“就是,和修寒哥一样在军队里的……”阮语含糊带过,撒谎了但又没完全撒。
至于人怎么样。
从哪方面看……顾修寒都是再好也没有的人了吧。
是从母星饱经蹂躏的海洋中轻轻将惊惧绝望的他捞起,让他游动在自己掌心中的钢铁巨人。
是将孤苦无依的他带到首都星的新天地,手把手教会他融入星际社会需要学会的每一件琐事,会在他难过时用心音一句一句哄他的,外冷内热的温柔少年。
是从小到大对他无微不至,有求必应,总是默默照顾他,守护他的哥哥。
……
顾修寒意味着很多很多。
他几乎参与了阮语这尚不算漫长的人生中的所有重要时刻。
可是这些都不能和沈婧雅说。
毕竟阮语是来倾诉而不是来告状的,他没办法通过全息影像读心,猜不准沈婧雅的态度。而不敢暴露情况,也就列举不出详细的事件,只能含含糊糊道:“他人……人是很好的,对我也特别好。”
沈婧雅忍不住轻轻笑了,通过阮语各种细微肢体语言和表情,她看得出阮语相当喜欢对方,只是还有些迷茫,大约是喜欢而不自知的状态。
她倒不担心对方条件不够格——有顾修寒在阮语身边保驾护航呢。就看他那副把阮语当眼珠子呵护的劲头,能和阮语有这么多接触的人一定是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
“但是他有时候也对我很坏的。”阮语话锋一转。
“他总是找借口抱我,一次会抱很久,我说我不舒服不要再抱了,他也不听。”
说着,阮语脑袋耷拉下去,越说越小声。
“而且他很喜欢胡思乱想,总是一边抱着我,一边想着要对我做很多奇怪的事,还说人类男性都会这样想东想西,这是他们的……本能什么的……”
“……”
沈婧雅上翘的嘴角缓缓凝固,脸也越来越黑,被一团邪火烧得耳膜嗡嗡作响,险些维持不住一贯优雅温柔的形象。
不得了了,真是不得了了。
阮语过去能源星才多久,一个才认识十天半个月的人,就对他搂搂抱抱地讲这些混账话了?
还不是看阮语单纯好骗?什么色胆包天的东西,耍流氓都耍到顾家人头上了!
沈婧雅怕吓着阮语,勉强扯出一抹歉然微笑,佯装研究院有急事要处理,糊弄着阮语先挂断通讯一会儿再聊,然后反手就给顾修寒拨了过去。
信号刚接通,护崽心切的沈婧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顾修寒,我得问一问你,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当这个哥哥的?工作再忙你也不能这么粗心大意啊,阮阮在你眼皮子底下天天被流氓动手动脚的你都不知道?”
顾修寒接到通讯时正在处理公文,闻言指尖一划关了光屏,刀刃似的薄眼皮撩起,唇角缓缓抿成一条线,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
“阮阮说的?”
第26章
“那倒不是阮阮原话。”沈婧雅自知心急失态,深吸两口气,捋了捋鬓边碎发,将阮语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顾修寒仍未表态,但下颚线没绷那么紧了,像松了口气。
沈婧雅因愤怒而拔尖的嗓音将顾戎也引了过来。
顾戎竖起耳朵听了两句,眉头登时拧得能夹死苍蝇,又气又急又不敢打断夫人说话,只得背着手在沈婧雅身后踱步,脚跺得地板蹬蹬响,恨不得当即开着机甲去把人突突了似的。
“这得是个什么人哪,阮阮成年还没多久呢,这些事都不懂,他也能厚着脸皮去占便宜。”沈婧雅又心疼又上火,“阮阮那傻孩子还一直夸他好,提一句眼睛都亮了,小脸蛋红得跟什么似的,一看就是陷进去了。哎呀,这种人除了脸能看还能有什么好的?真是急死我了……”
她这边心急火燎,顾修寒却像没在听,眼睫低垂着,若有所思。
“修寒你也是,我都不愿意说你,基地那点鸡毛蒜皮的工作交给谁不是做,和阮阮比起来哪个重要?你要是真的忙到连这么大的事都顾不过来,就把阮阮给我送回首都星吧。”沈婧雅发完话,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
顾修寒这才抬了抬眼皮,心不在焉道:“他不能回去。”
室内有短暂的安静。
顾戎一张黑脸膛早已憋得红里透紫,不是个颜色,见夫人说完了,先是一愣,随即急忙插话:“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
沈婧雅像是听不得如此粗俗的词汇,偏过头,掩唇轻咳了一下。
好骂。
过瘾。
“叫什么名?啊?!哪支军队的?不要命了?看老子不把腿给他掰折!……”
“咳。”沈婧雅悠悠打断,“你父亲问你话呢。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隶属于哪支军队……你总不会连哪个人和阮阮走得近都不知道吧……”沈婧雅说着,蓦地顿住,嘴唇抿成一条白线,将顾修寒从头到脚缓慢扫视了一番,“顾修寒,你究竟有没有听我们说话?”
听没听?
当然听了。
“一直夸他好……提一句眼睛都亮了……小脸蛋红得……陷进去了……”
听得一清二楚。
顾修寒不语,唇畔渐渐浮起一抹春水融冰般的浅淡笑意。
他虚握左拳,用食指抵唇以做掩饰。
可再怎么遮掩,微笑还是从那双黑眼瞳中溢了出来。
沈婧雅狐疑蹙眉:“这件事……有什么值得笑的?你不是最疼阮阮了么,这都不在乎?你和那人关系好是怎么……你也不是那种人啊,我怎么看不明白了呢……”
沈婧雅喃喃自语到后半截,对上顾修寒温存含笑的眼睛,话音戛然而止。
“什么意思?想包庇?!”顾戎气得直蹦,“他敢!!”
大不了打断四条腿!
“……”沈婧雅沉默几秒钟,挺拔昂扬随时准备迎战的脊背忽然软了下来,身子一仰,悠悠靠进椅背,下颌抬起又放下,将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意味深长道:“哟~”
顾戎直楞楞地扭头看夫人:“啊?”
顾修寒垂眸,微微点头,承认了:“嗯。”
顾戎又瞪顾修寒,粗声道:“打什么哑谜!”
“真的?”沈婧雅确认道。
这事其实不难猜,她也不傻,如果不是顾修寒对感情不开窍的形象过于顽固,她十分钟前就猜到了。
“真的。”顾修寒闭了闭眼,语气沉静又认真。
“喜欢阮阮的人,是我。”
“……我就说总有哪不对劲。”沈婧雅神色微妙,混杂着嗔怪、无奈,以及些微闹出乌龙的好笑,而气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
“还真是你。”
顾戎愣了愣,气得脸皮都抖了三抖,冲过去指着顾修寒的全息影像跳脚:“好啊!你他么……呸呸呸,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
这么短短几秒间,顾戎已经飞快将自家白菜和自家猪做了个对比。
还是宝贝白菜更水灵招人疼。
还是得撵猪!
“你对阮阮……老顾你让开一点。”沈婧雅轻轻搡了顾戎一把,让他别在前面挡着,“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修寒静了静,道:“一年多以前。”
“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遏制不住了。”
沈婧雅逐渐看穿一切:“你去边境星……该不会就是为了躲着阮阮吧?”
“是。”顾修寒难堪似的,轻轻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当时他才十七岁,从道德角度考虑,我认为这种感情本身就不合适。”
“哈!”
顾戎气得大声冷笑。
“但是天天见到他,我没办法克制住……对他的冲动。”
“啧啧啧……”
顾戎大摇其头,一脸“这种屁话你也好意思往外说”的表情。
“哎呀,你烦不烦?”沈婧雅朝顾戎手背上又脆又响地拍了一下,“你让修寒好好说话。”
“喔。”
顾戎硬邦邦地应了一句就不出声了,那张刚毅的黑脸上竟罕见地透出一丝委屈。
顾修寒静了片刻,继续道:“我以为不见面就可以不想,所以申请去边境星,想让自己冷静。”
“结果……只有反效果。”
“……”
顾修寒的感情经验完全是空白的。
因此,虽说是个三十岁的成熟男性,在初次意识到那份旖旎情愫时,他也曾像现在的阮语一样迷茫无措。
而且过大的年龄差距与责任感会催生出种种忧虑,处处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