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脸庞由涨红变得青白,隐忍而又微弱的声音折磨着所有人的心,老夫妇抹眼泪,骆靖宇一双眼睛也是通红的。
短暂的十分钟格外难熬,文筝在地狱里淌了几遭都还没有结束。一向隐忍的人,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红彤彤的眼睛中大滴珠泪落下。
“靖宇…我疼…”终于,被痛苦折磨到情绪崩溃的文筝忍不住喊了出来。
骆靖宇手上绷出了青筋,扶方向盘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在文筝的呼唤声中,骆靖宇终于踩下了刹车。
原励早就带着护士医生等在门口,骆靖宇把文筝一抱上急救推车,血就染红了白色的床单。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把文筝推向产房。
彼时江良安刚刚出院,他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文宴和他的主治医生交流,这群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怔愣地看着床单上的鲜血,直到那群人远去。江良安暗淡的眼里有了光,然后晶莹的泪花在闪。
文宴和医生交流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江良安倒是不再疯癫着胡言乱语,但是他始终记不起年年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其实纯粹是内心不愿承认。
江良安还是会经常提起年年,但不再提去找年年的事。
人的心理从来都是奇妙的,它有时候脆弱得无法想象,有时候是人在崩溃前自我保护的最后一层盔甲。
文宴轻轻摇了摇头,他回望江良安,却发现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眶通红。
“怎么了?”文宴拍了拍他的肩问。
“刚刚过去的好像是文总…”江良安看着文宴,“宴哥如果你忙的话先回去,我想等等看文总的孩子。”
“一起吧。”文宴听完他的话,伸手拉住了江良安的手,带着他往产房去。
江良安出神地看了一会交握的手,他病情严重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乱走,导致现在【鬼姐姐鬼故事】|guiJJ.Net|文宴只要在他身边都会不顾所有人的目光紧紧地拉住他的手。
江良安低头笑了,笑容却很苦涩。
他有病,但是他快好了。除了医生,最了解自己的病情的就是病人了。
…
骆父骆母守在产房外,神情焦急,他们没有精力再关注突然出现的两个年轻人。
产房内
因为手术的不完善,再加上进程太快和文筝的身体原因,所以原励权衡了一会儿还是给文筝选择了顺产。
因为有了医生的指导,文筝安心了下来,他泪眼朦胧地看向身旁面色难看的骆靖宇。
骆靖宇哭了,他很难过。
所有的一切,有了这一眼也是值得的了。
微弱地勾唇一笑,咬牙绷紧身子随着原励的指挥用力,他生生地咽下惨嚎和血腥味,看着惨白的天花顶,拼尽所有的力气让他们的小姑娘出世。
可是这柔软的小姑娘啊,为什么这个时候像是全身都是坚硬的棱角和倒刺,挂蹭刺穿着他的肚子,任他痛到差点昏厥,就是在那一小段路程里玩耍不愿出来。
骆靖宇手上的温度给了他几分底气,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嘴里的那句“我不生了”。
文筝的情况算不上好,他的受孕手术本来就存在一定的缺陷,体质也不太好,但是也不糟,因为后面骆靖宇一家人把他照料得很好。
这样就注定文筝会平安生下小姑娘,但是得受不少苦。
在痛苦中挣扎了五六个小时后,中途还输过一次血,才听到那一声响亮的啼哭。
他们的小姑娘,平安出世了。
文筝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力竭昏迷了去,而他身旁那个一米九的汉子,在抱上了柔软的小生命时,流下了眼泪。
一个男人的成长,总是在有了爱人和孩子后,他的肩膀才在那一刻变得无比的宽厚。
护士把孩子抱出来给骆父骆母看,六斤六两的小姑娘,很健康,但还是得先送到保温箱里去。她的爷爷奶奶巴巴地看了一眼后留在原地等文筝出来。
反倒是江良安,一直沉默着的他就跟着护士走,然后隔着玻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又红又皱的孩子看。
文宴一语不发地陪着他。
…
文筝和骆靖宇一出现在医院门口,就上了围脖热搜。文筝平安生下小姑娘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医院门口依旧守着一堆记者和粉丝。
晚上一点骆靖宇出来就炸锅了,闪光灯闪个不停,记者把粉丝堵在后面,拥堵着问问题。
好不容易局面才控制了下来,初春的夜里冷,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只穿了一件薄衬衫,上面还有着血污。
疲惫不堪却喜气洋洋的男人笑着给所有人发了他母亲买来的喜糖,然后在镜头面前,他说:“我的小公主出生了,父女平安。”
医院门口,瞬间被祝贺声淹没。粉丝们也高兴,骆靖宇有了小公主,于他们而言就是有了小鲸鱼。
小鲸鱼公主啊,你要平安幸福地长大啊。
第61章 思年
“骆先生,你要好好照顾骆太太和小鲸鱼啊。”安静下来之后,一个粉丝高声喊到,“骆太太受苦了。”
骆靖宇点头笑着说:“当然,以后我会很宠他们父女,你们别吃醋。”
“哦~~”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小鲸鱼~”
“骆先生,你都不晒文总,文总的盛世美颜我都快脱粉了。”
“不是文总,是骆太太。”骆靖宇非常严肃地说,“晒多了我会酸死。至于小鲸鱼,我得尊重她的意愿,在她不能决定自己是否想出镜前,对不起大家,我只能选择保护她。”
粉丝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她们还是尊重骆靖宇的决定。
交代一些事情后,他就让粉丝回家了。记者见也挖不出什么,也就离开。
…
“怎么还没有醒啊?”文筝迷迷糊糊间听到骆母在念叨,他想睁开眼睛却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人一点点敲碎散架一般,连呼吸都很困难,喉咙像是被人扔下通红的火炭一般的疼。
文筝心急想看自己的小姑娘,却无法清醒过来,嘤咛一声后还是不甘地陷入沉睡中。
骆靖宇用棉签蘸水给文筝干燥起皮的唇瓣润泽,听了母亲的话后说:“原医生说他这次太险,多睡几天是正常的。”
文筝睡了一天。
骆母叹了口气,看着儿子眼下的青黑,她说自己回去做点吃的回来,就拉着骆父离开。
病房里只有他和文筝之后,骆靖宇看着文筝因为发烧而泛起不正常红晕的脸,叹息着道:“以后不生了,活受罪。”
…
文筝彻底醒来时,掌心里是一个小小软软的小拳头,然后另一只宽厚温暖的手又包裹住了他的手,骆靖宇对着一家三口的手拍了张照片后发了围脖放下手机就注意到文筝醒了过来。
“哪里难受吗?”骆靖宇低下头轻声问。
文筝惯性地摇了摇头,掌心里的拳头软得不像话,文筝侧头,就看见了粉色襁褓里的小姑娘。
骆靖宇给他把床调到合适的角度,然后把还在睡梦中吐奶泡的小团子给他看。
太小了,裹在襁褓里也只有骆靖宇的胳膊那么长。偶尔砸吧一下粉粉的小嘴巴,然后打个小小的哈欠,即使现在还是丑丑的模样,文筝也不自觉地笑了。
“六斤六两,很健康。”骆靖宇对文筝说。
“辛苦你了。”看着骆靖宇疲惫的神态,还有抱这柔软的小生命的娴熟的姿势,文筝知道这几天骆靖宇一定是没有好好休息过。
“情何以堪。”骆靖宇摇了摇头,“我和爸妈都商量过了,孩子随你姓,你看你来起名还是我来?”
文筝一直温柔地望着酣睡的小姑娘,听到这话他神色波动了一下,然后说:“思年,骆思年。”
骆靖宇闻言望向文筝,对方的眼神柔和而又坚定。许多话,并不用完全讲开。
“好。”
文筝即使全身都还无力酸痛,也张手想要抱孩子,骆靖宇把孩子递给了他。才睡到文筝臂弯里,小姑娘就醒了过来,水汪汪的眼睛,瞳仁随了文筝,是漂亮的浅茶色,她脾气很好,小肉拳头挥舞着向文筝打招呼。
文筝抬头正想和骆靖宇说话时,敲门声响起。骆靖宇去开门,是江良安和文宴,他们手里拎着水果和补品。
江良安的气色很差,和病床上的文筝不相上下。
骆靖宇把他们迎了进来,全程只有文宴在打招呼,江良安没有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文筝怀里挥拳头吸引文筝注意力的小姑娘。
病房里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文筝抬眸看了一下江良安,思索一会,还是让骆靖宇把小思年抱向他。
“你要抱抱吗?”文筝问江良安。
江良安愣着看了一眼文筝,又看向面前睁着一双漂亮眼睛看着他的团子,他激动到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语无伦次地问文筝:“可…可以吗?”
“嗯,以后,你就是她的干爹。”文筝想了下接着说,“她会很喜欢你的。”
江良安笑着手颤抖着接过了满是奶香的孩子,他眼睛眨也不眨地一直盯着看。
“文总,她叫什么名字?”江良安问。
文筝沉默了,他看向文宴。这个眼神让文宴明白,名字估计是和年年有关的,文筝是怕刺.激到江良安。
可是该到的时候总会到的。从小姑娘出生那天,江良安一直守在孕婴室外面之后,江良安就不正常了的,一直没有说过话,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宴向文筝点了点头。
“骆思年。”文筝对着江良安说。
江良安身体颤了颤,神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好听。”江良安碰了碰小思年软软的脸颊,眼神变得很柔和,“是一个好名字。”
江良安和文宴没有停留多久,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江良安就把已经睡着的小思年交给了骆靖宇,然后同文宴起身离开。
出了门,江良安柔和的神情一瞬间变得空茫,他看向文宴,眼神由陌生到熟悉,由眷恋到悲伤绝望,雾气从眼底蒸腾,在文宴想伸手拉他时推开。
他颤抖着声音问文宴:“宴哥啊,我的年年究竟去哪了?”
文宴张口想说话,江良安却笑了笑,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年年的病房去。
文宴在他身后跟着他,江良安太瘦了,形销骨立,生活中太多的玩笑和苦难磨光了他身上的生机和骨血,让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江良安终于走到了年年曾经住的病房的不远处,今天小男孩出院,不只有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很多亲人,他们捧着鲜花拿着许多好吃好玩的,每一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很幸福,和医生连连道谢,然后微笑着挥手离开。
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的江良安,处在灰暗的角落里,他先是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慢慢地靠墙缩在地上。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他呢喃出声,悲喜的两面对比,从来都是刻骨得醒目,江良安捧着脸嚎啕大哭。
第62章 直面
文宴走到江良安身边蹲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路过的护士医生都只是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急匆匆地离开,医院这个地方这样的悲喜大剧一直在上演,有人病愈康复离去,也有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或者手术室上再也醒不过来。
江良安哭到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哭到抽搐,最后软倒在文晏的怀里,眼泪一直在流,但时声音细若蚊虫。过了不知道多久,江良安从文晏怀里出来,踉跄着站了起来,他似乎没有力气,却也不让文晏搀扶,他靠着墙,眼睛里只有一片死寂。
“宴哥,带我去看看年年吧。”江良安笑了笑,笑容苦涩而又难看,“她一定很想我,最后一程我都没有送她……”
“良安,这不怪你,年年她会理解你的。”文晏好不容易开口说了一句话,却连自己听上去都觉得无力苍白。
文晏把江良安带到了年年的墓前,天气正好,春光正好,四处春意盎然。文晏给年年买的墓地自然是整个江城最好的地方,远处青山绵延,姹紫嫣红的花开满了一片。
微风吹干了江良安脸上的泪痕,江良安看着墓碑上年年脸蛋笑得红扑扑的照片还有江年年三个字之时,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声,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一般跪了下去,埋着头压抑着嗓子掉眼泪。
在江良安身旁的文晏眼里全是血丝,但他不能再哭了,现在他就是跪在墓前的这个人的唯一的支柱了。
文晏把鲜花和满是水果巧克力的小蛋糕放在墓碑前,静静地陪着江良安。
江良安把眼泪擦干,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张小小的照片,叹息着开口,嗓音干哑而又沙涩,“年年跟着我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连想吃蛋糕这事都憋在心里,怎么会有这样懂事的小孩呢?”
“宴哥,我一直对她说,她的病好了之后,大爸爸就会来接我们回家,可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回成家。她去世的那天晚上,我有感觉,我只是不敢面对,我走到我父母墓前一直哭,我是一个懦夫,没有本事,只会逃避,遇事了也只会掉眼泪,什么都办不到。”
“我一直在想,胡作非为的是我,混账蠢笨的是我,可是惩罚的为什么是我身边的人而不是我自己,像我这样的人啊,早就该下地狱,不要再连累别人了。”
静默着听完他的话后,文晏摇了摇头,他坐了下来,平静地说:“良安,年年又乖又懂事,命运捉弄了她让她患了这样的疾病,她却始终笑着坚强地面对,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她不想再让她的爸爸难过。她很爱你,她和我说过,她怕她走了之后她爸爸太伤心太难过,怕没有人安慰他,怕他没有家。良安,年年她最后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