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抬眸一瞥的幸运,他又看见了那块江诗丹顿。
然后瞬息之间,想起了淋成落汤鸡的那一天,和那个嘴上说着要帮他打伞,结果打着打着扭头就走的人。
阮眠把那句“原来是你啊”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苦哈哈的咧咧嘴,“它们挺好的……”
嗯,只是我不太好。
江颂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嗯?感觉你似乎有点苦楚?”
阮眠,“每天都得早起,忙完一天,晚上到家还要擦尿铲屎,伺候各位大爷喝奶。”
江颂想也没想,“要不给我一只吧。”
阮眠简直难以置信,它们可是被贺迪下过“死亡判决书”的——“这么丑的狗能送给谁?建议放生。”
阮眠,“啊?你要领养吗?长得很丑的!”
江颂,“……没关系,我喜欢长得丑的。”
阮眠如蒙大赦,肩上的重担立时轻了几分,“可以啊可以啊,跟着你能吃香喝辣不?”
江颂轻轻一笑,筒灯暖黄的光线落入眼中,显得明亮又柔和,“那当然。”
江奶奶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孙子,“你什么时候有兴趣养小动物了?”
江颂略显慵懒的靠向椅背,胳膊肘搭在扶手上,单手支住下巴,“反正也不用我操心,让它自己在院子里跑,平时保姆照顾就行。”
阮眠,“……”
仿佛一口吃下了一斤柠檬。
烧死这帮有钱人!
等冯宇夹着合同拎着pos机回来,江颂签完字,递给他一张卡,“没有密码,直接刷吧。”
冯宇满面春风的双手接过,而阮眠趴在桌子上托着腮,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离开前,江颂突然回过头,“对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接狗?”
第5章
▍江颂是只五谷丰登八宝鸭
“……我想想。”
阮眠在脑子里迅速列出时间表。
虽然说好不接新单,以前没收尾的事情也够一壶喝的,档期排的满满登登。
他为难又纠结的挠了挠头,“晚点告诉你可以吗?一时间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这日理万机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江颂稍稍点头,表示理解,“嗯,行。”
阮眠,“对了,是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来我家接一下?”
江颂,“都可以,看你。”
阮眠想了想,“要不还是来我家接一下吧?可以挑只合眼缘的。”
江颂,“好的。”
阮眠晃晃自己的手机,“那我一会加你微信,给你发地址。”
江颂眉梢略微一扬,“为表谢意,请你吃饭。”
阮眠还没来得及答话,江颂毫无诚意的假装自己在征求意见,“应该不会拒绝客户的吧?”
说完,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冯宇一眼。
阮眠,“……”
冯宇站在江颂身后,等他回过头看不到自己时,面目狰狞的开始做口型,“绝——对——不——能——”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下阮眠一个。
他在桌子上趴了一会,揉揉脸,一抬头,刚好透过明净的玻璃门看见耿湾湾抱着一堆零食,晃晃悠悠的边走边吃。
星星之火瞬间燎原,阮眠猛地站起身怒吼,“耿湾湾你给我站住!!!”
耿湾湾吓得一哆嗦,脚步顿了顿,原本捻在手里的薯片“咔嚓”一声被捏碎了。
阮眠拉开门大步迈向她,弓着腰,伸出食指抵住她的脑门,点的她直仰头,“你,死,哪,去,了。”
耿湾湾满脸无辜,冤的六月飞雪,“我发现你不见的时候立马就去找了,结果看见你们在会议室里打的一片火热,我也不好意思进去,很突兀的!然后我没什么事干,就闲饿了…”
“……”阮眠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明明气的够呛,又实在挑不出她的错,一把夺过她的薯片,抓起几片塞进嘴里,“我自己一个人,又要播PPT又要讲方案,还得看客户脸色记客户需求,你能不能稍微心疼心疼我?”
耿湾湾点点头,默默的把零食全塞进他怀里,“……那好吃的都给你。”
阮眠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被迎面而来的小队伍挡住了去路。
毕戎希算个二世祖,家里是搞工程的,虽然挤进上流社会差点事,但是腰包鼓鼓,关键是多少有点“涉黑”,颇有一方地头蛇的意思。
从小到大被一群文身金项链簇拥着喊小少爷,也浸染出他满腔的飞扬跋扈,即使年岁渐长,性情稳重了些许,举手投足间的戾气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但凡毕戎希出场,排面肯定要到位,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他从小就懂,去哪身后都跟着几个唯唯诺诺的助理,然后走出六亲不认的大佬式步伐。
毕戎希站定在阮眠面前,一抬手,让身后的人都停步,抱着手臂阴阳怪气的勾起唇角,“我们阮老师就是厉害,谁的单都能签下来呢。”
阮眠瞧着对方那副“浩南哥”的架势,嘴角抽了抽,想笑也没敢笑,“前期的功劳都是毕老师的,我只是捡个漏,设计费当然是算你的。”
毕戎希嗤了一声,整了整自己昂贵的外套,“知道您阮老师缺钱,我不差那点,就当我做公益了呗。”
阮眠平时嘻嘻哈哈的看起来好说话,可惜从来就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他皮笑肉不笑的扬起嘴角,“哎,一码归一码,怎么说您去测量也是出了点力气,这是辛苦钱,应得的。”
虽说没那个本事签下来,可好歹也帮忙量了个房不是?
毕戎希气的面部肌肉能抖的都在颤抖,仿佛还想说点什么。
站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耿湾湾左右扭扭脖子,十分刻意的咳了一嗓,抬起右手缓缓攥成拳状,攥出一阵嘎吱的骨骼摩擦声,“师父啊,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的麒麟臂,它好像有点骚动。”
阮眠冲毕戎希略一颔首,郑重其事的说,“我助理好像心情不太好,你们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挺吓人的,我们得先走了。”
耿湾湾的麒麟臂在整栋写字楼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她这个人的业余爱好和形象略有偏差,比较神奇——打泰拳。
去年刚入夏的时候,阮眠和她一前一后出门量房,大厦里新来的那个保安估摸着也是多行不义天要收他,居然在借口帮忙开门的空当,偷偷摸了耿湾湾一把。
老虎的屁股哪能摸得?
耿湾湾当即回身怒骂,“你个王八蛋敢摸老娘屁股!?”
这一声喊惹的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回头看热闹。
遇到这种难堪的事情,很多女孩子都会选择隐忍,偷偷瞪一眼,低声骂一句就完了。
小保安哪见过这阵仗,被围观的面红耳赤,梗着脖子狡辩,“我帮你开门才不小心碰到你的,又不是故意的!你这娘们是不是不害臊啊,瞎喊什么喊!”
还没轮得上阮眠替自家助理出头,就见她反手一记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面的成年男人扇的连退了好几步。
耿湾湾甩甩手,皱了皱鼻头,“我也不是故意摸你脸的,麒麟臂不受控制,怎么办呢?”
始作俑者要么是吃二斤熊心豹子胆,要么是男子气概乍然受挫,血气上涌失了智,居然还敢顶嘴。
之后的那一顿拳肘膝腿的招呼就不说了,吃瓜群众都捂着脸不忍心看。
从那以后,耿湾湾在这座楼里一战成名,阮眠看见她就觉得贼有安全感,确信自己真的不是找了个助理,这分明是个保镖。
看着两个人抢着零食打打闹闹离去的背影,毕戎希恨得直咬牙,牙根好悬没从后槽牙子里戳出来,怨毒的目光吓得刚刚回来的冯宇头皮一麻。
冯宇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
他谁也不想得罪,心说就搅个浑水吧,“毕老师您也别太往心里去,这业主不适合您而已。”
毕戎希冷冷的瞥他一眼,“是我技不如人,你们这些墙头草两边倒也挺正常,都是出来挣钱的,谁签单谁才是宝贝,我理解。”
冯宇的笑容定在脸上,渐渐消失。
客户经理这个职业虽然挂着经理的名号,其实就是个跑业务揽客户的。
挖楼盘,打电销,四处去找获客渠道,然后把约到的业主分配给各位设计师,签单之后,能拿到属于他的那份提成。
他们和设计师的关系十分微妙,一方面资源和分配权握在手里,自然没人敢得罪,另一方面,为了成单率更高,也需要去讨好那些有能力的设计师。
冯宇既能吃苦又有本事,大量客户信息握在手里如同无形的宝藏,连公司高层都对他客客气气,谁也不敢请他吃瘪。
可是毕戎希不一样,他只是个玩票的,不过是因为喜欢设计师的名头,觉得说出去体面又好听,本人也的确有些天分。
最重要的一点,他老爹是YH的小股东,人家这才屈尊降贵的来当设计师。
很多人背地里偷偷叫他毕公子,因为他走起路来鼻孔朝天,活似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所以该不给的面子,他真是一分都不会给。
冯宇脸色铁青,对着毕戎希扬长而去的背影默默啐了一口,“什么玩意。”
前几天去完医院,阮眠是铁了心的想对自己好一点,回到工位将手里的合同档案袋随便一塞,弹了耿湾湾个脑瓜崩,“走,回家。”
耿湾湾想还手,伸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有求于人,又缩了回去,“师父啊……我限号,你顺路送送我呗,我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大晚上挺不安全的,是吧?”
阮眠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该先嘲她的那句貌美如花,还是先怼她令人发指的武力值。
她到底哪里能不安全?不安全的明明是别人好不好!
耿湾湾住在东北角的别墅区,阮眠住在北三环偏西,说顺路也真凑合着顺,大概能顺三个路口,剩下的二十来公里,都让她四舍五入成了“一点点绕道”。
阮眠成天喊着要把耿湾湾就地销毁掐死算了,遗憾的是嘴硬心软,无奈的把车钥匙扔给她,“行,你开。”
耿湾湾坚定的摇摇头,“你的老爷车我驾驭不了…”
阮眠,“.…..”
耿湾湾,“哎…挣那么多钱,怎么就不能换辆好点的车?一脚油门叮铃咣郎的,说起来也是个高端私宅设计师,总得包装包装自己啊。”
阮眠心想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要不是为了包装自己,当初就买二手夏利了。
他用指节敲敲桌子,“我这是灵魂光伟,不搞那些虚的……我说你能不能挪一挪尊贵的屁股,走了!”
一路上,阮眠不停的在打喷嚏,坐在副驾驶抱着纸巾盒涕泗横流,累得直喘气。
耿湾湾悄悄瞥他一眼,“是不是毕公子在诅咒你?”
“诅不诅咒我不知道,但是他浓烈的香水肯定刺激到了我脆弱的鼻粘膜。”阮眠抽出最后一张纸巾,狠狠地擤了把鼻涕,注意力却被满街的广告牌吸引了。
到处都是某个瘟神的大幅照片。
阮眠鼻塞的厉害,声音含混不清,“…李聿怀这回真是枯木逢春了。”
耿湾湾耸耸肩,“本来就是个看脸的时代,人家还有演技。”
阮眠满脸惊悚,“他好看吗?!”
耿湾湾公平公正客观的给予了评价,“如果私底下不认识他,还是很好看的。”
阮眠向下撇了撇嘴角,表示无法苟同,随手划开手机屏幕,发现公司的全员群里在刷消息。
再仔细一看,惊得一身冷汗——全是夸奖自己如何挽狂澜于既倒的彩虹屁。
这无疑也是让毕公子公开处刑。
毕戎希的狗脾气阮眠心知肚明,可他只用了半分钟就把自己挪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这绝对不是他的锅。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有能者居之,你不行总有人能替你,到嘴的鸭子哪有放走的道理?
更何况,江颂还是只五谷丰登八宝鸭。
第6章
▍“我等了一晚上,等你加我微信。”
阮眠打着喷嚏推开家门,迎面一阵此起彼伏的“热烈欢迎”。
三个小狗崽子仰着丑脑袋,哼哼唧唧的看着终于回家了的人形大奶瓶。
狗栅栏里一片狼籍,尿不湿上一排排凌乱的小狗爪印,狗粑粑糊成的那种。
阮眠头大如斗的仰倒在沙发上,瘫了十来分钟才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提了提裤腿在狗栅栏边蹲下。
他将狗子一个个拎出来扔进专用澡盆,撒胡椒面一样撒上干洗粉,让它们在里面自己打滚,然后像个老妈子似的,唉声叹气的铲屎换尿不湿,顺便挨个弹了罪魁祸首们的脑瓜崩。
阮眠揉了揉弯的生疼的腰,再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了,扶着墙一瘸一拐步履蹒跚的走进厨房,冲奶粉。
他倚在橱柜旁,哼着歌晃着奶瓶,等着口粮晾到温热。
“白天伺候客户,晚上家里还有一群小大爷,简直折损阳寿。”
阮眠捞出一只毛团搂在怀里,奶瓶刚送到狗子嘴边,立马被叼住一顿狂嘬,那吧唧吧唧的动静,可以说是十分之凶残。
然而十五分钟过去了,狗子并没有一丝要撒开奶嘴的迹象。
他呆愣愣的看了一会“饿狼”,又看了看还在栅栏里排队的另外两位。
时针稳稳的指向了十一点,阮眠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软绵绵了,晕乎乎的几欲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