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想给老妈增加什么经济负担。
因为这副寒酸的眼镜,他还受到过校园霸凌。
小孩子的世界有时真的很奇怪,或许在枯燥的学业中,欺负弱者和异类是少数能获取快乐的渠道吧。
当时阮眠初三,正值中考前夕,他们拿着那副眼镜在讲台上展示,说他是穷鬼家的孩子,捡破烂的。
阮眠趴在桌子上哭了整整一节英语课,等下课老王来拍他时,一双眼肿的跟核桃似的。
后来老王把他带回办公室,对他说了一段几乎可以说是一生受益的话。
“穷不可怕,重要的是这里穷...”老王先是拍拍小阮眠的校服口袋,又拍了拍他自己脑门,“还是这里穷。”
因为老王的教导,阮眠在青春期的路走的笔笔直,也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
阮眠又随手拿了几个本子,居然还有初中时的日记本,他仰靠在椅子上瞎翻,心想着,其实自己可真是个幸运的人,命中总有贵人。
*
老年大学十一点半下课,阮眠十一点二十准时抵达校门口。
小的时候妈妈每天都来接他,现在掉了个个,终于轮到他来接老妈了。
大约十一点四十的时候,阮妈妈从大门里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比她年龄稍长的大叔,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并肩而行。
看见阮眠,她高兴的挥了挥手,加快了步伐。
阮妈妈向大叔介绍阮眠,神色间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骄傲和宠爱,“老许,这就是我儿子,阮眠。”
阮眠非常有眼力价,连忙笑眯眯的喊了一声,“许叔好。”
许叔的年纪看起来大概正拽着五十多岁的尾巴,快要够上六十,个子不高,但是面容慈祥,步伐也矫健的很,平时应该没少锻炼,是个非常利索清爽的小老头。
许叔冲阮眠点点头,神情非常赞许,“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
阮眠笑呵呵的看着他,偷偷揣摩着他看向自己老妈的眼神,心里中已有了几分明白。
告别了许叔,母子二人找了个茶餐厅,等坐下之后,阮眠才冲老妈挑了挑眉,表情耐人寻味,“刚刚那个许叔......?”
阮妈妈顿时就明白了,假装板着脸斜了他一眼,“别瞎想,就是舞伴。”
阮眠点点头,表示了然,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不相信,“如果遇到合适的,可以发展发展哟,你天天自己在家不也无聊嘛~”
阮妈妈没有接他的茬,把问题给抛了回去,“这还操上大人的心了,你呢?二十多年就没遇到过一个喜欢的人吗?”
阮眠夹起一个水晶虾饺正要往嘴里塞,听见这话动作顿了顿,有点心虚的连眨了几下眼,才成功的把饺子塞进嘴里,假装大嚼着,不说话,低垂着眼睫也不敢和妈妈对视。
阮妈妈夹了一颗青菜放进儿子碗里,“怎么突然这么低落?是人家不喜欢你吗?”
阮眠低着头轻声嘀咕,“那倒不是。”
话一出口,立马反应过来想给自己一耳刮子,糟了,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老妈套了话。
阮妈妈不解,“既然是互相喜欢,那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阮眠久久的沉默之后,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当初所有人都反对你和阮国成在一起,但你还是放弃了那么多和他结婚,却换来这种结果......你后悔过吗?”
阮妈妈笑了,摇了摇头,“或许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对于我来说,努力过总比回想起来净是遗憾要好,如果让我回到当时,我还是会那样选择,感情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人这一生,有那么一两次义无反顾,也不坏......要说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对不起父母吧。”
阮眠心乱如麻,好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出口,闷闷的把青菜一股脑塞进嘴里,腮帮子顶的老高。
阮妈妈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脸,递了张纸巾给他,有点无奈,“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快擦擦嘴。”
阮眠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坦白从宽。
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选择妈妈都是无条件支持的,育儿观念只有一条,阮眠活的健康快乐就好。
可是......带着把的儿子找了个也带把的男朋友,这种违背大多数人世俗观念的事,她能接受吗?她真的不会震惊失望,伤心难过么。
阮眠真的没有把握,不敢贸然尝试。
阮妈妈见他心神不宁,满脸写着挣扎和焦虑,连忙安慰他,“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呢,还像你小时候一样,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好吗?”
阮妈妈温柔的凝视着他,“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你随时都可以向妈妈倾诉,哪怕我没法给你什么建议,当个倾听者也好啊。”
第55章
▍他其实,好想和他在一起啊。
江颂一整天都没有回信息, 阮眠很烦躁。
一直攥着手机心不在焉,信息声一响就以为是他, 然后打开发现不是, 心又失落不堪的重重拍回地上。
对于阮眠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焦灼感受,可是莫名的自尊心又让他犯起了犟驴脾气, 不肯主动再去找对方,后来干脆一气之下关了静音将手机屏幕反扣过去。
不过, 果不其然也没什么用,隔不了几分钟就想翻过来看看。
原本计划是后天回去,结果公司来了个大客户,点名要阮眠接待, 没有办法推脱,他只好改签了明天的机票。
近日来沉迷于儿女情长的某设计师突然没了出息, 也没心思研究对方是什么来头,只知道孟周亲自打电话来,郑重的很,告诉他无论如何后天上午十点要到公司, 假期后面会三倍补给他。
妈妈听到这个消息,也没说什么,只是有点失落的小小埋怨了一下, “啊呀, 鸡都买好啦,还准备明天给你炖个土鸡汤呢。”
阮眠心里很不是滋味,强撑着笑意哄她, “十一过后应该会有调休, 也没多久了, 我再回来嘛。”
对将近二十四个小时了无音讯的江颂,阮眠那口气越憋越大,气急败坏的在心里问候了江颂家祖宗十八代,晚上出门陪妈妈散步前,心一横,咬牙切齿的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不带了。
江边的晚风很凉,空气里是干净且略带潮湿的气味,风卷起枯黄的树叶在小道上微微打着旋,层层叠叠的垒成一摞。
阮眠和妈妈并肩踏过落叶,脚下传来非常轻微的细细簌簌的碾碎声,昏黄的路灯笼罩着母子俩,阮妈妈亲昵的挽着儿子,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阮眠看向江边泊着的船只,许多船身穿着五光十色十分浮夸的灯带,在暮色中等着客人登船夜游江景。
江边不止夜景好看,日出也是美的要命。
阮眠失神的想着,要是江颂在该多好。
他突然很想带他来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带他看看这些他未曾见过的风景,带他走那些儿时走过的路。
和他一起安静的坐在堤岸上,看江边的日出和日落。
阮眠轻呼了一口气,微仰起头看向夜空,星星在天上冲他眨了眨眼。
他其实,好想和他在一起啊。
他其实,好想他啊。
即便明知是苦,喜欢就是喜欢了,还能怎么办呢。
即便有一天他们也会被岁月磨尽了热情,相看两厌,那也只是世事无奈而已,大不了好聚好散,总比很多年后追忆往昔,全是遗憾要好一些。
人生在世,总得有那么几场豪赌才痛快,未必会输的呀。
“妈,我想跟您说一件事。”阮眠回过头,脸上有些孤注一掷的决绝。
阮妈妈感觉到了儿子突如其来的紧绷,稍稍一愣,很快,她安抚似的拍了拍阮眠的胳膊,语气温和,“说吧。”
“我遇到了我很喜欢的人,他能带给我莫大的勇气,让我愿意试着放下所有戒备...去相信他。”
阮妈妈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听着。
“可是,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您...或许不会喜欢他,也不能接受。”阮眠忐忑的看着她,逼着自己眼神不要闪躲,“...他和我一样,是个男的。”
*
阮眠鼓起勇气说出那番话后,直到他们散完步回家睡下,妈妈都没有再说什么,没有责怪,没有质疑,也没有多余的询问或评价,只是沉默不语,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阮眠独自躺在床上睡不着,也不惦记手机了,有点后悔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妈妈难过。
他甚至想,要不算了,就结婚生子做个正常人,给妈妈生个小孙子或者小孙女承欢膝下,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孤独。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而过,惊的阮眠差点给自己一耳光。
他早就已经满心满眼都是江颂,他实在没有办法去看别人,没有办法和别人在一起。
这样对将来的那个女孩更不公平,以他一贯的原则,指定是干不出这缺德事的。
第二天阮眠起的很早,妈妈还在厨房做早饭,他蹲在卧室里收拾行李。
妈妈准备了很多土特产,两只行李箱塞的满满的,还没能塞完。
“先吃早饭,一会再收。”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阮眠抬起头,一夜无眠让他显得格外憔悴,双眼泛红,整个人蔫蔫的。
阮妈妈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骤然一紧,好一会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读过很多书,并不古板,年轻时也为了爱情大逆不道不顾一切过,她那么爱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不理解不尊重他的选择呢?
她只是在担心这个世界闲言碎语会伤害到自己唯一的宝贝罢了。
“昨天没睡好吧?”
阮眠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阮眠,你知道爱屋及乌吗?只要你喜欢,我怎么会不同意呢,只要你觉得自己能承受由此带来的后果,那么,妈妈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阮眠猛地抬起头,视线和妈妈的目光撞在一处,满眼震惊。
“妈妈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无忧无虑的生活。”
后来,阮妈妈又问了些关于江颂的性格和家庭背景,其实她对于这种庞大家族继承人所表现出的忧虑,和阮眠如出一辙。
也许他们在一起会很难,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或许是因为至亲之人的支持,此时此刻,阮眠生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只想不顾一切的奔向江颂。
*
直到阮眠登上飞机等待起飞,江颂还是没回信息。
他窝在座椅上气鼓鼓的胡乱刷着手机,一会看看微博,一会看看知乎,翻来覆去的什么也没看进去。
直到浏览器上翻出一条社会新闻,才猛地坐直了身子,暗骂了一声“卧槽”。
“我市一男子江某涉嫌金融犯罪,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元。目前江某名下多处房产已被冻结,其公司内所有账务已转交审计部门等待调查。”
第56章
▍ 阮眠放下手机,瞳孔地震,双目发直,僵硬的扭头看向舷窗外一望无垠的起飞跑道,大脑空白了三秒,痢
阮眠放下手机, 瞳孔地震,双目发直, 僵硬的扭头看向舷窗外一望无垠的起飞跑道, 大脑空白了三秒,立马拿起手机给江颂拨电话。
在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后, 阮眠感觉自己眼前花了一下。
被迫关机的回程,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半小时。
一下飞机, 他一边狂奔一边夺命连环CALL,打完江颂打江颂助理的,全部关机,他甚至萌生了打给之前接送他上下班的司机大叔的想法, 可惜翻了半天,通话记录实在太多太乱, 找不到了。
他提着行李箱,家也不回,直接打车杀向江颂家。
他快吓死了。
直到坐上出租车,靠在后座深深的吐了口气, 阮眠战栗着在网页搜索金融犯罪十个亿要怎么判。
百度搜索界面显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
他崩溃的弯下腰,双手捂着脸埋进膝头,挣扎了好一会, 开启自我安慰模式, 暗自嘀嘀咕咕。
“算了...十年就十年吧,反正老子母胎SOLO二十多年也习惯了,大不了守身如玉等他出来......”
“每个月是不是还能提着汤去见他一面啊?不知道他喜欢喝什么汤?早知道以前就留心一下了......”
想着想着, 他又油然生出一种厚重的责任感, “他出来之后事业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不行,从明天起我得努力工作,江颂可不好养活,当了那么多年大少爷,可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偷偷向后瞥了一眼,觉得这位乘客从上车开始就神神叨叨的,似乎一会焦躁一会心灰,看起来多少有点不太聪明。
*
晋元集团为期两天的封闭学习终于在四点半结束了,作为管理层,江颂以身作则第一个上交手机,这会儿才拿回来。
结果一开机,几十条未接电话服务提醒,全是阮眠打的。
江颂有点懵,刚准备回过去,阮眠就又打了进来。
对面似乎对接通这个事没抱什么希望,真接通之后还愣了几秒,然后一股子猛烈的焦灼惊恐从听筒里扑面而来。
“江颂?你是不是江颂?”
江颂被问的更懵了,“是我。”
另一头的声音急得几乎有些发颤,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炮弹似的砸过来,“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你你你——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