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嘴角一抽，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苏栎在怀里窸窸窣窣掏出一面小镜子，还是点外卖送的冒菜镜子，火红火红的。
　　“现在对着镜子，扮鬼脸”
　　许泽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别愣着，快做。”
　　……
　　许泽捏着镜子，歪了下嘴。
　　“不够，力度大一点，再丑一点，啧，算了，我来帮你”
　　苏栎直接上手，开始对许泽的脸各种搓圆捏扁，抬鼻斜眼，直到许泽被自己丑笑了，这一关才算大功告成。
　　“好好好，第二个，精神胜利法”苏栎清了清嗓子“跟我念，大点声”
　　“许泽是个大聪明！”
　　“我是大聪明！”
　　“许泽一定能成功！”
　　“我一定能成功！”
　　“许泽一定能超常发挥，考出好成绩！”
　　“我一定能超长发挥，考出好成绩！”
　　苏栎满意地点点头，搓了下许泽的脸“现在感觉怎么样？放松吗？”
　　许泽也点点头“很放松”
　　“好，最后一步”苏栎把纸条揣兜里，伸出手蒙住了对方眼睛，把许泽抵在墙边“来，靠墙站好，闭眼，深呼吸，全身放松，什么都不要想”
　　1,2,3……
　　楼上有踏踏的脚步渐近，又在上一层楼道口走远。
　　距离开考不剩多久，教学楼安静下来，只有廊上的风带着暑气，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苏栎在心里默数了十秒，不知道许泽放松得怎么样了，总之，他的手心已经熏出了一层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感觉怎么样？”苏栎正打算松开手，被许泽伸手带了一下，两人贴在一起，许泽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
　　廊外蝉鸣乍响，在校园各个枝头迎合着烈阳。
　　苏栎能感觉到许泽的呼吸洒在他脸上，却不明白是平缓了，还是越发急促，他的手从许泽眼角滑下来，扒拉在少年肩膀上“怎么了？”
　　“没事”许泽微微低头，在他脖颈间深呼吸了一口“哥哥抱一下，就不紧张了”


第20章 哥哥，不怕
　　紧张倒是不紧张，许泽考试从来也没紧张过。
　　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把每张试卷每一个空都填满了。
　　成绩出来得很快。
　　不出所料，单是语文一科就超过了他之前的25分。
　　苏栎看见成绩单的成就感，堪比他自己考了年级第一。
　　虽然许泽依然是班级倒数第一，甚至连邓鹏的成绩都没超过，不过没关系，进步幅度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现在才高二，苏栎相信在自己的循循善诱下，许泽高考一定能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周五，一群人商议了一下，好不容易熬过半期考试，周末再怎么也要出去放松。
　　邓鹏在手机上找了半天，激动地建议“一中附近开了一家密室，文化宫那边有家主题剧本杀，嘉庆那边新修了一家游乐场，各位意下如何？”
　　“游乐场不去，人太多”苏栎顿了一下“太热”
　　话音刚落，许泽插进来“可以去，我建议去游乐场”
　　苏栎瞟他一眼“你确定？”
　　“之前邓鹏建议的治疗社恐方法很有用，我现在没那么害怕人多的场合了”许泽说得情真意切，苏栎还是不松口，许泽目不转睛地看他“我没去过游乐场，一直都很想去，而且想和你一起去”
　　……又来。
　　最后还是定了游乐场，原因是嘉庆游乐场是新建的，人不算太多，而且林奕妈妈有关系，能拿到打折券。
　　嘉庆游乐场距离市中心较远，由于天气热，他们买的夜间票。
　　邓鹏傍晚打好了车，本来想叫上苏栎一起，被婉拒了。
　　邓鹏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这鬼精在打什么主意，于是十分识趣地和林奕走了。
　　苏栎今天穿的白T黑裤，脚上蹬了一双篮球鞋，一派青春洋溢。
　　他在地铁站门口等人的时候，莫名想起前两次都和许泽错过了，等了两次，一次没等到人。
　　这次他提前约了人，没道理还遇不到。
　　地铁站人来人往，苏栎像个人形立牌靠在一边，懒懒散散地掰手指。
　　胡思乱想之际，手被人牵住了。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苏栎抬眼去看，顿时拨云见日。
　　这次等到了。
　　8号线直达，两人出地铁站的时候，邓鹏一行人在游乐场门口等他们。
　　苏栎一出地铁，就被邓鹏勾着脖子拽到了旁边，邓鹏瞅了瞅周围没人，低声道“你们俩太他妈高调了”
　　苏栎早就习惯了邓鹏的一惊一乍“高什么调，就顺路坐个地铁，你又想哪去了”
　　邓鹏扯了下苏栎的衣服，又用膝盖撞了一下他的裤子，眼角余光瞟了眼许泽，意有所指道“你自己看”
　　苏栎朝许泽那边看过去，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经提醒，才发现他们俩浑身穿得简直像商量好的，两人脚上穿的鞋都一样，从头到脚色系一模一样，不过许泽穿的是白色外套。
　　苏栎掀开邓鹏的手，不以为然道“滚一边去，巧合而已，你那脑子天天想点正经事，实在没事干，不如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
　　场内五光十色，湖边还在举行灯光秀。人不算少，由于是夜间场，年轻人居多。
　　苏栎看许泽一眼，自己坚持要来的，害怕也是自作自受。
　　许泽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这也要拉着苏栎看看，那也要叫苏栎逛逛，东走西溜，两个人就不知道走哪去了。邓鹏他们的影子也没看见，之前几个男生还在后面商量等会去撸串来着。
　　许泽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脚步轻快不少，两人边走边找项目。
　　苏栎想建议许泽去玩旋转木马，或者是稍微刺激一点的碰碰车，都带着人走到旋转木马边上了，许泽脚步一顿，拖着他就往反方向走。
　　“去哪？你不玩旋转木马？”苏栎不情不愿地被许泽拽着走，颇为遗憾地叹息“你想玩什么？”
　　许泽没回答，直到两人站在海盗船下面。
　　头顶是各种俊男靓女的尖叫哭喊。
　　苏栎脚尖往边上一挪，问他“你想玩刺激的？”
　　许泽点点头，苏栎建议到“那去玩大摆锤，或者是跳楼机，过山车？比这个刺激多了”
　　“好”
　　苏栎一听他说好，转身就想走，奈何许泽跟个木头一样，杵在海盗船这儿不动“先玩这个”
　　苏栎：玩了这个我就玩不了其它的了。
　　“真的要玩？”苏栎第一次希望许泽出尔反尔，劝到“这个不适合你，你玩不了，我们换一个”
　　许泽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看了苏栎一眼，毅然决然道“能玩，不用换”
　　苏栎劝不动他，一边往买票口走一边垂死挣扎“我是不害怕，但是你真的不害怕吗？你……”
　　“你陪着我，我就不害怕”
　　……
　　但是我害怕。
　　苏栎没怕过什么东西，海盗船算一个。
　　能把他魂吓没那种。
　　属于童年阴影的一大项目。
　　他们刚站到买票队伍后面，旁边走来一对父女，小女孩指着头顶几个闪闪发亮的大字嚷嚷“爸爸，我们玩这个海次船吧”
　　女孩爸爸看起来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劝了半晌，女孩死倔着要玩这个，最后两人排到了苏栎和许泽后面，女孩爸爸的表情和苏栎如出一辙。
　　选位置的时候，苏栎拖着许泽就想坐到最中间，可惜来得晚，最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最顶端。
　　真好，今天晚上玩了这个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管理员最后确认了一次他们身上的防护措施，苏栎往他们这排瞧了一眼，许泽一脸淡定，小女孩满脸兴奋，女孩爸爸一脸大义赴死，和苏栎同病相怜，握紧了面前的杆子，指节都捏得发白。
　　海盗船缓缓启动，苏栎心里上不去下不来，还没开始就要吐了。
　　许泽忽地覆在他的手上，苏栎侧目看他一眼，许泽握得更紧“我现在反悔了，有点害怕”
　　苏栎心里一口老血。
　　你他妈现在害怕有个屁用，我都被你带上贼船了。
　　苏栎心里快把许泽骂个半死，手上还是留情，把手指和许泽的交握在了一起，算了，死就死吧，这不还有个陪葬的吗。
　　缓缓上升的途中，苏栎转头看了许泽一眼，正好四目相对，心跳慢了半拍。
　　下一秒，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尖叫随着升降此起彼伏，被抛至最高点，达到高潮。
　　血液逆流向四肢百骸。
　　苏栎被反复的失重折腾得不敢睁眼，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抛出去，或者是犯心脏病，他往后缩了缩身体，很想找个东西贴上去，忽的在一众尖叫声里听见了许泽的声音：“哥哥，不怕”。
　　近在咫尺，响在耳畔。
　　谁怕了。
　　苏栎很想反驳他，但是的确不敢睁眼，也不敢说话，只怕一开口就会吐。
　　在第二次被抛至最高点时，一只微凉的手托着他的头，往旁边一靠，苏栎直接把脸埋在了许泽肩膀上。
　　脚底依然像悬空，但身体上半部分有了依靠，苏栎有了点胆子，微微睁开了眼，他不敢去看周围迅速变化的景色，就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
　　许泽的脖颈，许泽的喉结，许泽的下颌线。
　　苏栎突然不知道心跳失衡的根源来自哪，来自许泽，来自失重感，或者是二者皆有。
　　他没那么害怕了，只在到达最高点时不受控制地闭眼，甚至有了闲工夫去听周围人的声音，旁边的父亲比小女孩叫得还大声，前排的情侣一个在哭一个在笑，对面的声音混成一堆，颇有规律。
　　剩下的，最不能忽视的，就是他头顶的呼吸声和风声。
　　直到船身停稳，风平浪静。
　　苏栎虽然下船的时候依然双腿发软，手在许泽掌心发抖都毫无察觉，但他觉得和小时候那一次不太一样，他现在精神状态饱满，甚至可以再来一次。
　　由于刚才在许泽面前失了态，现在重获新生，苏栎又开始想办法找面子，先一步开口问许泽“你感觉怎么样？”
　　许泽十分配合“下次不坐了，我应该还是适合旋转木马”
　　苏栎受用地转身“走吧”
　　“去哪？”
　　“带你坐旋转木马”


第21章 云哥
　　旋转木马玩了，碰碰车玩了，激流勇进，各式各样的过山车也玩了，苏栎最后还是败给了旋风旋转椅。
　　许泽四平八稳地从座椅上下来，苏栎晕晕乎乎的，刚见到许泽的脸，立马转身抱着垃圾桶吐了。
　　造孽。
　　“好了点没？”许泽弯腰站在旁边，一手给苏栎拍背，一手时刻准备递纸，递水。
　　苏栎一边吐一边生无可恋地想，今天算是把面子扔干净了。
　　“好了”苏栎困难地直起腰，想找个地儿休息一下，一转头，注意到另一个垃圾桶旁边，站了几个熟人。
　　苏栎顿时也忘了自己刚才的弱鸡样，毫无同理心地开始挖苦邓鹏。
　　“怎么了呀这是？旋转椅都……”苏栎一句话没说完，光是听见自己说的旋转两个字，差点没忍住反胃。他捂了下嘴，强行咽了下去。
　　许泽捏了下他的手腕“好了，不舒服就少说点”
　　苏栎简直怀疑这货住在自己脑子里。怎么这都知道。
　　邓鹏面如菜色地抬起头，乍一看见苏栎和许泽“你们刚才跑哪去了？都没看见，你们俩真是……哕”
　　“……”
　　苏栎白他一眼“吐完再开腔”
　　邓鹏比苏栎反应还大，恨不得把头住在垃圾箱里面，缓了至少十分钟，才半死不活地好转。
　　估计这人是吐空了，稍微正常一点，第一句话就是“去哪吃饭？”
　　先前商量去撸串的几人立马建议“游乐场外面有条美食街，老早就想去了”
　　“我之前去过一次，环境还不错”
　　苏栎把手里的水递给许泽，顺道问他“想不想去？”
　　许泽毫不犹豫：“想”
　　苏栎笑了一下“有什么地方是你不想去的么？”
　　“你不去的……”
　　“收！”苏栎单手做了个聚拢的手势，阻止了许泽的话术攻击。
　　一群男生走走停停，苏栎观察了一下美食街的热闹程度，问了许泽一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你的社恐是怎么来的？”
　　许泽看向苏栎，脸上的神采淡了一些“一个人住久了，家里没人，找不到人说话，有点自闭吧，后来越来越严重，见到人就害怕”
　　苏栎：“几岁开始一个人住？”
　　许泽像是回忆了一下，没得到结果“记不清了，搬过几次住的地方，刚开始家里人还会请保姆来做饭打扫卫生，后来估计是觉得没必要，没续工资，就只剩我了”
　　“现在也是？”
　　“嗯”许泽想了一下，眼神亮起来一些“但是现在没那么害怕了，因为白天都可以和你待在一起，在学校里，邓鹏他们也会和我说话，大家都很好”
　　苏栎一点没被他的明媚情绪感染，接着问“晚上呢？”
　　许泽没说话。
　　苏栎又问“经常不来上课，是因为生病？”
　　许泽不知道他为什么又问这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栎如鲠在喉“一个人生病的时候怎么办？”
　　苏栎很少生病，但从许泽动不动就不上课的频率看，这人明明经常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