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栎笑了一下“小意思”
班上人陆陆续续回教室,看见名单上的苏栎和邓鹏,没报名的也就算了。
有几个已经报了名的,都有点想反悔的意思,又生怕惹了这两位祖宗不高兴。
毕竟邓鹏不是个能忍的,一点就着,管你甲乙丙丁,男女老少,惹到他了,是丝毫面子不给。
苏栎又是个煽风点火的,两人凑在一块,能把整个教室给燎了。
所以这课后辅导,真能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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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里闹成一团,许泽坐在最后一排没有加入。
苏栎在谈笑间不经意朝他瞥过去一眼,视线总能在教室中心短兵相接。
李安然刚想说什么,话起了个头,只见苏栎朝教室后排挑了下眉,然后转身下去了。
“不学习,一个劲瞅什么呢瞅”苏栎把椅子一抽,冲着许泽大马金刀地坐下,两人面前隔了个椅背。
许泽收了桌上的书,眉眼淡淡,侧身对着苏栎“瞅你和女生聊天”
从苏栎的角度,能看见行云流水的一道线条,从眉峰一直绵延到喉间的突起,再添上眼尾晕开的纤长墨渍,平白无故少了几分冷气。
许泽的睫毛很长,眼尾不平不垂,勾勒出些许上扬弧度。
所以苏栎常常在这人安静下来,比如,不说话也不看自己的时候,发现他其实长得并不乖顺,反而有些不符合性子的张扬。
又比如现在,许泽没看他,也没说话,只是毫无焦距地盯着桌面。眼眸微垂,投下一片不浓不淡的阴影,遮住眼里多余的情绪,只剩一种,显得专注又深沉。
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失了神智,也或许是单纯的手痒,苏栎好想去碰一下。
苏栎突然觉得,许泽的父母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到底是怎么生的呀,这么好看。
他没去仔细听许泽说了什么话,自言自语似的“以后去当明星,不然可惜这张脸了”
许泽酸唧唧的话没被人放在心上,转过脸“谁?”
猝不及防被颜值暴击,苏栎心里颤了一下“你啊,还能有谁,以后去当明星,我给你当经纪人,就凭这张脸,不信在娱乐圈杀不出一片天”
“行”
“真要去?”苏栎看许泽答应得这么果断,虽然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但他突然又反悔了,长这么俏,还是少出去招摇过市的好。
许泽说得轻巧“你给我当经纪人,我就去”
“啧”苏栎叹了口气,仿佛勾起了什么回忆,嘟囔道“我小时候没事干,在家闲出病天天看电视,可喜欢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看什么选秀综艺,还有那些生活向的真人秀”
“为什么喜欢看这种?”
“因为人多呀,看起来热闹,电视里热闹了,房子里也跟着热闹”苏栎说着说着话倒了个拐“你呢,小时候一个人都干嘛?”
他的话题转变得太自然,许泽本来想问他什么,忽的被摁了回去,只好讲起自己。
许泽的童年花团锦簇,他很想告诉苏栎那些他闯过的祸,把人蠢哭的事。
比如把游泳池的水一个劲往家里灌,把家里从上到下浇了个大满贯,毁了他爸一面墙的藏品和书房里的高层文件,被他爸摁在泳池边上暴打了一顿。
又比如霸占了邻居家的狗窝,还在狗面前耀武扬威,结果狗把铁链挣断,追着他撵了八条街,他没被咬,狗气昏了头一去不回,至今那条狗也没找到。
再如上学后和同学在学校厕所打架,把厕所门打坏了,砸在了蹲坑的教导主任头上,砸到教导主任还不停,直到把管道打坏,整栋教学楼厕所来了个黄河泛滥。
……
总之,他小时候干的事情,几天几夜也数不清。
全是烂摊子,他爸的怒吼和他妈无可奈何的劝诫,充斥了整个童年。
最近几年算得上消停,给二老省了不少事。
不过之所以消停,还是因为身体故障。
初一那一年,混成了个球,为了所谓的帅气,偷他妈的身份证买了辆车,自作自受,喝酒开车,从山道上滚了下去,方向盘都没摸熟就在高速上出了车祸,直接在医院安了家。
从第一年的icu到后面的普通病房,又转回icu,住了一年又一年,循环往复,也不见好全。
他妈眼睛都快哭瞎,他爸也老了不知道多少。
总之等他能出院的时候,初中生涯已经快结束了,骨头什么的倒是接齐全了,也没缺胳膊少腿,身上的疤渐渐好得稀稀拉拉,就是手臂当时被割了一道二十厘米的口子,用了各种药,各种技术也好不了。
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留了后遗症。
创伤性肺炎。
身体素质本来天生就差那么一点,经此一役,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不务正业,至少有了些安全意识。
他爸以前还盼着他争气,混出点名堂,车祸之后也就求他个平平安安,好赖活个长命百岁,别的什么要求也没了。
但就是这么点要求,这混球也做不到。
家里明令禁止他抽烟,连阮篱私下里都劝,他倒好,死活不听,烟瘾越发大,阮篱每次看他吞云吐雾的架势,都怕他下一秒抽医院里去。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爸发现他抽烟,一怒之下抓回去关了几个月禁闭,见他死不悔改的性子,强行要让他滚去当兵,不然就结婚,许泽拿断绝关系来威胁,也没辙。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让他老老实实在新学校待,离宁海那群猪朋狗友越远越好。
许霆军一直坚信,他儿子是被带坏的,所以上次见许泽交到了苏栎这样的朋友,加上苏栎发自肺腑的评价,觉得他儿子真真是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还夸了许泽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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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泽脑子里把这么多年做过的事过了遍,发现没一件可以和苏栎讲,他心里多的是愧疚,嘴上又只能说着卖惨博同情的话“我小时候,没什么娱乐项目,除了上学就是打工,没什么好说的,说出来也没意思”
“有意思,我想听”苏栎伸手扒拉在椅背上,一副做足充分准备的样子,许泽心里一紧,思忖再三,似乎想通了什么,嘴角捻开一抹笑“那就说说吧,上学和打工时候的事情,挺蠢的,你听了别笑”
“不笑不笑”
许泽转过身看着他,开始娓娓道来“我小的时候,邻居家的狗狂犬病发作,追着我撵了老长一段路,没追上我,自己跑迷路了”
“大一些的时候,在饭店打工,走的时候没关水龙头,把老板的店淹了,还毁了一整面墙上的挂画,老板没跟我计较,是个大好人”
“第一次练自行车,就跑去大马路上练,差点出车祸,把手摔破了个老大的口子,现在都还没好”
“唯一一次和人打架,还是在学校厕所,打坏了几扇门,和马桶上的教导主任脸对脸,又把学校水管打坏了,那个场面,你能想象吧”
“还有……”
他絮絮叨叨地说,苏栎一字不落地听,觉得好笑也不打断他。
只在一段话结尾,惊奇他原来也打过架,或者是笑他不自量力新手上路。
两人讲了挺久,许泽把想告诉他的东西,尽可能地以这种方式,修修改改,缝缝补补,想到的,敢说的都说了。
苏栎恍惚间,似乎能在许泽的记忆里捕捉到一些影子,虽然是对方的童年,却有着和自己不谋而合的地方。
他也会冒失,也会莽撞,会倒霉,会走运,偶尔不自量力少年意气,偶尔瞻前顾后一步难移。
或许他们早就遇见过彼此,只是等了好些年才重逢。
不同又相似的两个人,总能遇见的,早晚而已。
第25章 石头赢不了布啊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1班班主任秦正杰端着保温杯和教案,哼着某不知名小调,欢快地走进教室的时候,后排整整空出了两排座位。
秦正杰对这些事情向来习以为常,秉持佛系的态度,以及不愿影响自己周末的好心情,当着剩余同学的面发了通心口不一的火,算是给了个交代。
如果,他没有看见许泽的位置空出来的话。
“许泽呢?也跟着苏栎他们逃课?”
秦正杰对苏栎算得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许泽就是两眼一闭的态度。
这人三天两头不来上课,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打个电话就算了。
成绩一塌糊涂,他更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人以后也不靠成绩吃饭。
许老夫人都说了,能让他儿子安安稳稳,顺风顺水地度过高中三年,就万事大吉。
但是现在,好好的少爷在他们班被一群街溜子带坏了,这他难以坐视不管了,不然怎么给他抽屉里那几封厚信交代。
秦正杰正要发作,有同学转过头灭了火“老师,许泽今天,没来上学……”
哦,好像是一天没来,今天忘记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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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校门外,一群人围得密不透风。
放学时分,路过的同学都绕开一群人八丈远。
中间的人头上戴了顶鸭舌帽,身上拢了件银白外套,露出里面的宁海校服,他背靠墙面,右腿弯曲蹬在上面,指尖还掐了支烟。
阮篱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副恨不得把那支烟摁墙上的表情,克制到“哥,这都两支了,你收敛点”
许灵云单手揉了把阮篱的头“啰嗦死了,最后一支”
说着把手里那支还剩半截的扔了,换了支新的,“刚才那支不算,咳,没抽完”
“……”有本事你别咳。
阮篱敢怒不敢言,愤愤地瞪了一边的梁渠一眼,梁渠无辜地回望他:关我什么事?你都劝不住还指望我?
众人对许灵云的突然出现都是又惊又喜,兴奋到“云哥,你最近都跑哪厮混去了,问篱哥也不和我们说”
许灵云抬眼瞟了一圈,声音稍微大了些,嗓音略哑“没读了,最近在谈恋爱”
“靠?谈恋爱?谁啊我去”
“嫂子呢?我要看看”
“宁海的?还是校外的?”
“是嫂子追的你吧?”
阮篱作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看着这一群好奇得要死的直男,默默无闻翻了个白眼。
还嫂子,长得比你都高,一拳把你揍得找不着北。
许灵云想了想,眼尾染上一丝笑“说错了,还没谈,我追了一两个月了,没追上”
“日……没听错吧,许灵云谈恋爱还需要追?”
“还一两个月都没追上?”
“什么大美人啊,眼光这么高?”
“卧槽卧槽,好想见见嫂子!”
阮篱一想到苏栎那欠扁的表情就不爽,上次丢脸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他朝地上呸了一口,又不敢当着许灵云的面说苏栎坏话,只能转移怒火“见个屁!是你们能见的吗!”
许灵云:“用力骂,等会对面骂你的时候,刚好少顶嘴”
阮篱立马收了声,闷闷的说“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啊,胳膊肘都往外拐脱臼了吧”
平时见不到阮篱吃瘪,梁渠现在看他这副受气样,莫名好笑,看向许灵云“云哥,到底今天是谁来找茬啊,哪个学校的?”
许灵云掸了一截烟灰“不是找茬,是找我的,私人恩怨”
有人接到“什么私人恩怨?”
许灵云正要开口,对面马路边黑压压来了一片人,他收回腿直起身,调整了一下神情,叮嘱道“人来了,都给我记好,打起来能跑就跑,还有,最重要的是,对面领头那个,长得最帅的,碰一下也不行”
眼看对面来找事的已经气势汹汹兵临城下,宁海这一群人没打过憋屈的架,不禁问到“那人谁啊?为什么不能碰”
许灵云越过人群朝对面人堆里看,好不容易找见苏栎,提腿就往外面走,淡淡到“你们嫂子”
众人呆若木鸡:“?”
许灵云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闹矛盾了,懂?”
众人:这我们懂,但为什么嫂子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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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鹏远远地看见宁海门口聚了一堆人。
好你个许灵云,堵了几天,终于让他给堵着了。
脑子跟不上嘴,邓鹏直接一个大跨步,冲对面一群人嚎“许灵云个缩头乌龟在哪呢,快滚出来,他爹来找他了”
许灵云嘴角抽了抽,压了下帽檐,拦截了阮篱熊熊燃烧的怒火,走了出去。
“找你爷爷有事?”
语调慵懒随意,熟悉的音色,陌生的语气。
邓鹏随着声音看过去,站在最前面的人身形修长,银衣黑裤,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抬起眼冷冷地扫他,眼神锋利,嘴边还带着一抹讥笑。
又嚣张又凌厉。
邓鹏顿时愣了好半晌,气势都比刚才矮了好大一截。
这人顶着许泽的脸说这种话,太尼玛狂了。
不光是他,柏石以及所有1班的人几乎都愣了愣,怀疑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邓鹏开不了口,推了把苏栎“你看着办,我他妈也没想到,这俩双胞胎这么像啊,你确定对着这张脸你揍得下去?”
苏栎不比他好到哪去,盯着对面那个人的脸缓了好久才说服自己,走到许灵云面前,暂时性也没动手。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呲呲往外溅火星子。
许灵云依然是那副拽的二五八万的表情,苏栎觉得伤眼,恨不得把许泽带上洗洗眼。
突然,一片肃静之中,他瞟到对面的人指尖夹的烟蒂还燃着火光,实在是忍无可忍,语气十分不耐“啧,你他妈能不能戴个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