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走向中央,他的身旁没有挽着任何人,只有他一个人,以及……他怀里抱着的那副遗像……
遗像中的青年漂亮到让人惊艳,黑白色的照片也不妨碍让人猜想这青年原本的绚烂。
他怀中抱着时南的遗像,一步步走向神父。
“司锦寒先生,你愿意与时南先生结为伴侣,无论贫穷或富有,永远爱他,守护他,尊重他,忠诚于他,与他相伴一生吗?”
“时南”这两个顿时让底下的宾客一阵躁动,纷纷不可置信的看着台上,在下面窃窃私语。
“开玩笑吧?我以为娶一个男人就够荒唐的了!”
“司锦寒是不是疯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司家没人管他吗?”
“结婚啊!怎么能这么儿戏!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娶一个世家的女人结婚生子才是最终归宿吗?”
“肯定会后悔的!”
铮铮如铁的三个字让底下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司锦寒开口道:“我愿意。”
短短的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望着台下这些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却足以清晰的传到在场的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与我夫人幼时相识,相伴十四年,如今喜结连理。”
“造化弄人,我痛失所爱,但无论如何,他时南永远是我司家人。”
“我司锦寒说的话,此生作数,无论生死,我都会永远爱他,守护他,尊重他,忠诚于他,与他相伴一生。”
第94章 宁可只活到二十九
宾客将近傍晚才散去,司锦寒坐在一旁,身旁依旧放着时南的遗像,他眼睛看着那些已经空了的桌子,自言自语似的说着:“今天真热闹啊,来了这么多人。”
身后那个原本罩着别墅的幕布已经被摘下来,两天的时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那别墅改完。
杂草纵横的院子里如今种上了红色的玫瑰,一圈圈灯带围绕在其中,看上去梦幻又浪漫。
别墅那城堡似的漂亮外观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重新刷漆,改成了白色为主色,金色为辅,从外观上看上去,如今的这座房子像极了童话故事书里那天使的宫殿,神圣不可侵犯。
掏空了楼层的房间,做成了镂空的回廊,墙上挂着一副又一副找人画上的壁画,皆是按照时南父母生前的模样所画。
这里不是为了盈利的鬼屋,而是不收任何费用,仅供参观的城堡。
夜晚,所有的灯带通上了电,游乐园的大门上的几个大字亮了起来:初念乐园。
是初念,亦是初恋……
“在这里故作深情吗?”
一道声音闯进来,打断了司锦寒的思绪,他缓缓回过神,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的秦远。
“故作深情的跟他办婚礼,你这是让他连死后都不得安生吗?”
秦远的声音平淡,可是不难听出声音中的怒意。
上一次见面还是活生生的人,这一次却是天人两隔!时南的死说是和司锦寒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司锦寒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不喜不悲,
秦远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和他打一架的准备,可司锦寒对他却淡淡一笑,莫名的吐出一句话。
“谢谢你啊。”
秦远愣神一刹那,随后听到司锦寒继续说道:“谢谢你……救了那天在医院的他。”
“仔细一想,你其实帮过我夫人挺多次的,你之前在易城公司的事是我不厚道了,给你造成的损失我会尽数补偿,谢谢你能来参加……”
话音未落就被秦远打断,他嗤笑一声:“不需要你的补偿,原来这就是司总的为人处世啊,永远都是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才会去想着什么补偿,是不是你觉得一句补偿就能把之前所有的亏欠都弥补了?”
“那你今天的婚礼,能把他的命弥补回来吗?”
秦远的咄咄逼人让司锦寒一愣,可是他心底却生不出丝毫的怒气,因为秦远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你当初的那一板凳,把时南的眼睛打出了问题,你发现了吗?你肯定不会发现,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
当初时南跪在地上写字的时候都是努力趴在地上才能看清地板的,仅仅一个动作他就发现了问题。
秦远看着司锦寒逐渐灰白的脸色,继续往他的心窝子里插刀子:“我和时南刚认识的时候,刚见过几次面我就发现他有心事,他得了心衰那样的病,他明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他会告诉仅仅见过几次面的我,问我怎么办,可是他连告诉你,求你给他治病的勇气都没有,司锦寒,我真好奇你口中说的14年里,你都做了什么,会让他对你怕成那样。”
“你当初张口冤枉我和时南之间的关系,顺带贬低的那个老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时家的老管家,是一手把时南从出生照顾到大的人,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是除了时南父母以外,时南唯一的亲人!”
“他一身的病,坚持活到这么大岁数唯一的动力就是见一见时南,他进了医院就剩最后一口气,活活吊了四五天,只盼着能最后见时南一面,我想尽办法联系时南,想要求你,求你让时南最后看他一眼,只要一眼,让老头子走的没有遗憾,可你呢?你恐怕都没告诉他吧?”
“老管家他死不瞑目!”
“你们司家,欠时家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你所谓的婚礼,也只是让时南到了地下,依旧觉得恶心的束缚!”
秦远冷笑一声,嘲讽道:“带着你今天这可笑的弥补,去轻描淡写的抚平你们司家这一生做的恶吧。”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锦寒身旁的遗像,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迟来的深情,没有任何意义。
安洛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良久,收回视线,与身旁的风亦肖一同离开了这里。
整个乐园变得冷清,司锦寒一个人坐在搭好的台上,身旁黑色玫瑰围绕。
他低头轻抚那遗像,看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庞,落寞的说道:“如今的婚礼,还是你想要的吗?”
话问出口也只是能给自己听,时南再也给不了他回应。
他苦笑一声。
时南早就不想着和他结婚了,他到死都不愿意戴上他订做的婚戒,怎么可能会还想跟他结婚呢?如今……也只是他自己的执念而已,那迫不及待,想要和时南之间,有一丝关联的执念……
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套上枷锁,套上那名为爱的枷锁,永远将自己束缚……
泪水不知不觉的溢出了眼眶,他仰头看着那漆黑的天空,苦涩的说道:“老爷子,为什么要让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啊,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宁可我这一辈只活到29岁,我也要竭尽全力的好好爱他……”
——
婚礼结束后,整个易城都扬起了轩然大波,司锦寒的婚礼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话,两极分化,有人为这份感情动容,也有人说司锦寒疯了,为了一个死了的哑巴疯了。
短暂的颓废之后,司家的一切又在照常进行,司锦寒如同没事人一样继续每天出现在公司,可只有周朴看得出,司锦寒的灵魂早在时南死去的那一刻,也随之枯萎。
没日没夜的加班,想用忙碌麻痹内心,应酬永远都是以茶代酒,滴酒不沾,似乎对酒精有了恐惧,脸上仿佛永远失去了笑容,各种路子打听时南小时候的事,可是那么久以前的事,又能打听的来多少。
司锦寒摩擦着手上的戒指,听着周朴说的话,眼神若有所思。
“原来他喜欢弹钢琴啊,可是我一次都没有听到过……”
时南太乖了,从来不说自己想要什么,永远都是老爷子给他什么,他才有什么,司家名门世家,可是家里没有女孩,也就对乐器这方面不重视,家里更是连琴房都没有。
周朴说道:“夫人小时候有一个钢琴老师,那个钢琴老师非常出色,在国际上都小有名气,他说,夫人小时候就开始会谱写曲子,如果未来继续走这条路,成就不容小视。”
在时家倒台后,那位老师曾经有想要带时南出国的想法,可是看到那天文数字一样的债务他犹豫了,后来司家的出手,也就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周朴打听这件事的时候也微微有些震惊。
到底是司家折断了时南的羽翼。
司锦寒开口道:“领养孩子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周朴回过神,回复道:“已经在办了,目前有一些不错的,已经在筛选其中最优秀的一个了。”
司锦寒摇摇头,说道:“算了,优不优秀的无所谓了,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我想要找一个,可以算是我和时南延续的家人,总得……找个合眼缘的。”
他看了看腕表,说道:“一会没什么事,去易城福利院转转吧。”
周朴点点头:“明白了。”
——
福利院的院长早就收到了通知,早早地告诉了小朋友们,一个个八九岁的孩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阵风似的跑回了楼上的房间换衣服,都想把自己打扮成最漂亮最醒目的,被有钱的人带走。
“我的裙子呢?谁把我的裙子撕碎了?!”
“喂!你干嘛用我的衬衫擦脸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
“嘿,把你弄得脏兮兮,让你没法被领走!”
“呜呜呜,不要剪我的衣服,我只有这一件能穿的,院长看到了会骂我的,呜呜……”
一个年长一些的孩子看到这一片乱象,开口道:“喂!我说你们把这里弄得这么乱,一会儿会被院长妈妈骂的!”
一个黑黝黝的孩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怕什么啊,一会儿就说是二百五因为没赶上客人来,发脾气把房间弄乱的呗,我们这么多人当“证人”,他就算不承认也不会有人信的。”
好几个孩子在那里点头符合着。
“对啊,有错就往二百五身上推就对了!”
“反正他被咱们推灌木丛里,一时半会都出不来,让小虫子咬他一身包!让他变成丑八怪!看以后还有哪个志愿者会多分给他好吃的!”
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得意洋洋的笑,眼神中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天真,贪婪和嫉妒这几个字几乎要化为实质挂在脸上。
黑色的宾利停在福利院门外,车门打开,司锦寒从车里下来,迎面便看到了一个个盛装打扮,拼了命的往前挤,几乎要贴在他车上孩子。
那谄媚的笑容,绝不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第95章 司念南,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院长笑着迎过来:“司先生,福利院的孩子都在这里了,您看看。”
司锦寒打眼一扫,随后收回了视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视线没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多做停留。
院长暗道不好。
如果司锦寒真的领养走了孩子,以后福利院的资金问题基本上不用愁了,可这模样明显是没有相中的。
院长推了推那些孩子,笑着说道:“快去跟司先生打声招呼,问问好。”
那些孩子立马蜂拥而至,凑在司锦寒身旁,奶声奶气的说道:“先生可以带我回家吗?我很乖哦。”
“我也想很想认司先生当爸爸啊。”
更有几个胆大的孩子伸手去抓司锦寒的衣角,说着:“爸爸抱抱!”
周朴眼皮子直跳,连忙将那些都快要贴在司锦寒身上的小孩抱下来。
司锦寒说道:“我能参观一下里面吗?”
院长连忙说道:“当然可以!”
她挥了挥手,说道:“孩子们先自己去玩吧。”
那些孩子有些不情愿的堵着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他们隔着远了,开始阴阳怪气针对着彼此。
“真不要脸,还没说选谁呢就叫爸爸了。”
“你说谁呢?你有胆子直说啊!”
“我就说你呢!我说你贱!说你不要脸!”
“你不争取怎么可能会有好生活?你难道想像那个被穷人带走的姐姐一样吗?我才不要呢!”
他们恋恋不舍的偷偷进了屋子,想要跟在后面,尽量展示自己。
院长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介绍着。
“这是孩子们的教室,每天他们都在这里上课。”
教室里整齐的小书桌排列着,打扫的很干净,院长接着往前走,推开了一扇房门,看都没看的介绍道:“这是孩子们的休息室,每天都会有专人来打扫,自己的床铺都是他们自己整理的。”
她余光一扫,顿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整个房间像是遭了贼一样,衣柜被打开,里面的衣服掏的满地都是,床铺上凌乱的放着脏乱的衣服和鞋袜,地上还有剪碎的新衣服和恶意泼上去的蓝墨水。
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司锦寒变了脸色,正好这时,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啜泣声和水流声,她气红了脸走进去,看到了正踩着小板凳站在洗脸台前洗衣服的瘦小身影。
瘦弱的孩子哭着拿着被枝条刮脏刮坏的小短袖在洗手台里洗,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细小的划痕和被虫子咬出来的红点点。
小娃娃哭哭啼啼的,小包子脸皱成一团,好生委屈,转头一看,正好看到了院长妈妈站在房间里。
小娃娃哭出了声,哽咽着奶声奶气的叫着:“院长妈妈,我……”
院长气红了脸,劈头盖脸的骂道:“你什么你!我问你,这房间是不是你弄脏的?明明我早上来检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