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辰谨满意地勾起一边的嘴角。
而许易扬看见的却是一个冷漠桀骜的男孩,因为他的妥协——或者说臣服,而出乎意料地笑了。这个笑是不一样的,它有不同的意味,比如征服、比如占有。
就像这个“宰相和夫人”的玩笑,它是个玩笑,又好像不是。
许易扬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开这个玩笑。
可是,当自行车又带起秋天的风,带起地上零星的落叶,带起在空气中舞蹈的灰尘时,许易扬抿着嘴角笑了。
电影院。
郑辰谨觉得这电影不太好看,一是因为情节流于俗套,二是因为许易扬就坐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郑辰谨用余光看向许易扬,许易扬似乎看得很认真。郑辰谨不乐意了,他说:“好无聊啊。”
许易扬别过头看郑辰谨,很体贴地对寿星说:“那要不走吧?”
电影院的灯光很暗,黑暗只会让郑辰谨更大胆,郑辰谨说:“别,你以后找女朋友用得上。”
许易扬听得云里雾里的,问:“什么?”
郑辰谨快速看了看旁边。买票时,郑辰谨特意选的最后一排,很好,除了他俩没有别人。
于是,郑辰谨一把勾住许易扬的脖子,凑近到离他不到一个指头的位置,故意压低声音道:“学怎么在电影院调/情啊。”
许易扬慌不择路,只能对上郑辰谨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在星空下清澈地倒映着星光,但此刻,却像是有火苗在它的瞳孔里上蹿下跳。
许易扬看到郑辰谨的眼帘垂了下来,许易扬知道郑辰谨目光的方向是他的唇。
郑辰谨眼里的火似乎能融化许易扬,而许易扬,他似乎也想要融化,也愿意融化。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易扬的眼帘也已经垂下了。
“学会了?”
许易扬恍然回过神才发现郑辰谨已经松开了他。
“开玩笑,你哥要你教么。”许易扬赶紧将目光移回荧幕上,以为这样就能驱散内心那股不具名的失落。
可是,郑辰谨已经捕捉到了许易扬眼帘下垂的一瞬间,他窃喜,又靠近许易扬,说:“什么你哥我哥的,你不是夫人么?”
许易扬没敢再将眼神从荧幕上移开,故作轻快道:“行啦,今天是你生日,不跟你争。”
郑辰谨幼稚的恶作剧似乎起了效果——后半程电影,许易扬一点儿也没看进去。
许易扬想到了初中时的英剧《唐顿庄园》。第一集 ,男仆Thomas就和公爵接吻了。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许易扬震惊不已,这是他第一次了解同性恋的存在。对此,他不仅没有反感,反而觉得第一集 里那个接吻的镜头拍得挺唯美的。
为什么会想到Thomas?许易扬回想着刚刚郑辰谨的动作和自己的反应。
因为,除了在不同的地点,除了没有吻到对方的唇,这个场景和《唐顿庄园》里那个接吻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连它的唯美都一模一样。
他和郑辰谨……是唯美的么?
许易扬浑身都战栗了。
周一,当许易扬从笔筒里掏出一支笔准备记笔记,突然,一张纸条随着笔一起蹦了出来。许易扬有些惊讶,他将纸条展开。
“一起去宁大看星星。”
许易扬双手拽着这张纸条,久久不能放开。
字迹,许易扬不可能认不出来。教过他写了多少题目了?他的字迹早就烂在心里。
但是,有了郑辰谨的这行字,许易扬突然觉得不一样了。
许易扬以往总说郑辰谨该练练字,可是今天他第一次觉得郑辰谨的字写得那么好看,好看得春天里盛放的花,好看得像锦瑟上撩拨人心的弦,好看得像江村夜里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召唤着他的心灵。
星空固然是美丽的,可是,宇宙是还有那么多的未知数,如果掉进了黑洞里,就是万劫不复。
许易扬觉得自己离星空越来越近了,他好像已经无法回头。但是,这本不是他应该踏足的地方,本不是他熟悉的世界,那是一个远离“大多数”的地方。
当陌生与恐惧铺面而来,最后的那点星光也变得微弱而仿徨。
他该如何是好。
(主楼补充说明了一下有刀
有在新站一起更新 CP403678 (鞠躬)
第十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南方的冬天终于在十二月中旬从北国吹来,在人们都还未准备好的时候。
傍晚,突然下起了一阵冷雨,刚从食堂吃完午饭回来的郑辰谨和许易扬急忙往教学楼跑。
“这雨下起来还有点冷。”许易扬不住地缩了缩手臂。
郑辰谨用余光看了许易扬一眼,正巧看到许易扬打了个寒颤,发丝上的水被弹到他白/皙的皮肤上,就像一只洁白的小兔子在甩毛上的水。
郑辰谨突然体会到“可怜”另有一番含义——可爱又令人怜惜。
郑辰谨靠过去,故意紧紧地搂住许易扬,不正经道:“这样还冷么,夫人?”
郑辰谨还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加重。这个幼稚的玩笑好用极了,主要是它还有点暧昧的成分。
许易扬本来觉得被他搂着又舒服又暖和,但是听到最后两个字一下子就站不住了,一溜烟从他手臂里钻出来,然后又眼疾手快地反过来搂住他,说:“你生日都过那么久了,我可不要再让你了!”
郑辰谨用力把许易扬的手臂从身上弄下来,直接钳住他的双手,说:“可惜你实力不允许啊。”
许易扬挣了几下,无果,便只好放弃,他不知道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见许易扬不闹腾了,郑辰谨又重新搂上许易扬,却没有再说话,他知道,留白是暧昧最好的手段。
于是两人静默在雨声里。
身外是楼,楼外是雨,雨外是天,天外是浩渺的宇宙。然而此刻,就像是全宇宙只剩下了郑辰谨和许易扬两个人,呼吸和心跳仿佛都连到了一起,在无言中逐渐加快。
郑辰谨想,如果他们是恋人就好了,在雨天的屋檐下接吻,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么?
郑辰谨微微转过头看向许易扬,只见他脸颊处微微晕着红。真可爱,更像小兔子啦。
时而可爱,时而成熟,一直温柔,永远阳光。对这样的男孩,郑辰谨只有一个想法,弄到手,圈养着,最好能再去练练如来佛祖的神功,让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省得成天在自己面前晃悠,自己却无计可施,简直是天大的折磨。
而许易扬实在受不了这股沉默了,再沉默下去,他的脸可能会红得跟苹果一样,于是他赶紧随便找了个话题:“这雨下的……是要换季了吧。换季的时候我总容易感冒。”
“许易扬,别谈恋爱了,要上自习了!”叶呈恰好经过,大声打趣着,惹得旁边的同学笑成一团。
听到叶呈的话,许易扬下意识地从郑辰谨怀里弹开,脸憋得通红,想骂叶呈却又总觉得理亏得无从开口,只好跟郑辰谨说再见后灰溜溜地跑回了教室。
郑辰谨朝叶呈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所有坏他好事的人,斩立决!
不过,郑辰谨没有回教室,而是直接走回了家。
他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会突然降温,他一直惦记着许易扬在躲雨时说的那句“有点冷”,一直惦记着他说“换季的时候我总容易感冒”。
而在教室里自习的许易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冷得发抖,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许是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郑辰谨搂着自己时的画面。
但许易扬又突然回忆起刚刚躲雨时自己快要烧透了的脸颊,他命了自己不能再想了。
可是,事与愿违。
突然,有人戳了戳他的背后,他回头,一个同学对他说:“你弟在外面。”
许易扬赶紧看向门外,只见那个少年站在教室后门,笔直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上拿着一件自己的厚外套,身后是瓢泼大雨。
他就像是拨开了瓢泼大雨,义无反顾地朝自己走来。
许易扬急忙走出去,但到了郑辰谨面前,却又说不出话。
一心只想着快点把外套送来给许易扬的郑辰谨,更是没有想过应该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对着站了几秒,听着身后的雨声,看着眼前的人。
此刻的无声竟织成了永远。
“你……”
“我给……”
两人同时打破沉默,然而默契又让他们陷入了再次沉默。
一向胆大的郑辰谨不知怎么地也突然害羞了起来,他慌乱地把衣服塞到许易扬手里,一口气说:“那个……挺冷的,别感冒了,放学我让我爸开车来接我们。”
说完这番话,郑辰谨便跑走了,他害怕再待一秒就要被许易扬看穿他对他无以复加的喜欢。
还没反应过来的许易扬一个人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跑远的背影。
那个撑着伞在雨中奔跑的少年,就像是一个英雄,又只身一人回到了瓢泼大雨里。他穿越风雨交加,穿越电闪雷鸣,穿越河,穿越山,只为一个人。
只为我一个人。
许易扬在原地愣了好久,一回头,才发现全班都在看着他。他和同学们面面相觑了两秒,然后,教室里瞬间发出“哦——”的起哄声。
许易扬赶紧走进去“锤爆”了几个首当其冲的他的好哥们,然后努力压制着嘴角的笑意回到位置上。
“安静,安静自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班长倒是起哄得最大声的那个。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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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许易扬还是不争气地又一次在换季时感冒了,不,是发烧了——说不定,那件外套并非御寒工具,而是让身体烧得更热的罪魁祸首。
周末,本想早起学习的许易扬觉得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起不来,喉咙里干干的,颇不像是生活在湿润的南方。
许丽赶紧给他找来体温针,一量,38.5℃,她赶紧给他找来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喂下,嘱咐他再多睡一会。
吃下感冒药的许易扬愈发觉得昏昏沉沉的,可是尚存的最后一丝清醒告诉他,他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做完。于是,他强忍难受,从床上坐起来。
郑辰谨看见许易扬从上铺坐起,连忙说:“你快躺下休息。”
“我想写……”许易扬的嗓子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都这样了还写。”见许易扬还没有躺下的念头,郑辰谨只好爬上床梯,强硬地把他按下去,替他掖好被子。
郑辰谨看着许易扬微蹙着的眉头、烧得红扑扑的脸颊,听着他时不时的两声咳嗽,心揪成一团。
“睡吧。”郑辰谨不由自主地捋了捋许易扬额前的头发,满是心疼。
明明给他送了外套,怎么还是病了?如果病的人是自己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许易扬安心地闭上眼,郑辰谨的手在黑发上拂过,很舒缓,很轻柔,许易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郑辰谨仍在轻抚许易扬的头发。
好像,这还是头一次,自己醒了,许易扬还在睡。一般来说,都是郑辰谨赖床厉害些。
看着眼前沉沉睡着的人,郑辰谨抚着许易扬头发的手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许易扬,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醒吗,醒来了会讨厌我吗?
郑辰谨觉得自己动不了了,理智告诉他赶紧爬下床梯,可是更加浓烈的情感在体内叫嚣着,他进退维谷,寸步难行。
“许易扬?”
他轻轻唤了一声,睡着的人没有回应。
“许易扬?”
他又唤了一声,仍然没有动静,睫毛都不曾颤一颤。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抓着栏杆的那一只手也越发用力,一条腿已经不受控制地迈上了一节床梯,将他的身子支得更高。
他想起了许易扬生日那晚他做过的梦,梦里那个柔软的吻美好得让他不愿意醒来。
他的目光逡巡到许易扬好看的嘴唇上,心里的悸动像狐狸的尾巴一样藏不住。他的手抚上了许易扬的唇,轻轻地摩擦勾勒着他的唇形。
好看,好看极了。
但是,他最终没有吻下去,只是留恋地用手指记忆着那两瓣好看的唇,然后轻轻爬下了床梯。
郑辰谨知道,爱有很多种形式,有狂野的、魅惑的、阴暗的,但是,他觉得世间多种形式的爱里,唯有一种能配得上许易扬,那就是纯真的,因为许易扬的美好容不得一丝玷污。
在他的想象里,这个吻不应该是发生在许易扬意识模糊之时,而是应该发生在两人紧紧相拥、情投意合之时。
许易扬很少做梦,但是每次发烧的时候,他总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
许易扬不愿意把这称为梦,因为这些发烧时的幻象要么太过于真实,要么是在告诉他什么真理,他觉得这可能是他身处的这个三维世界与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接口。
这次,许易扬进到了一片星空里,他平躺在浩瀚的宇宙里,头顶是星星,背后还是星星。
然后,他看见了郑辰谨,郑辰谨从一片星海里直径朝他走来,坚定而决绝。
“许易扬?”
他听见郑辰谨叫他,是他从没听过的小心翼翼和轻声细语。
“许易扬?”
这回,那个人几乎是用气声了。
许易扬突然感觉身上有些热,是发烧吧?对,我是在发烧。许易扬有些恐慌地向自己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