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冲动,或许幼稚。可如果放弃,那就连面对的机会都没了。
还何谈明天?
谭璟扬揉了揉眉心,将继准的卫衣挂在了手臂上……
“继准。”他稳了稳心绪,隔着门缓声道,“帮我开下门。”
见外面半天没动静,他又轻轻补了句:“很冷啊。”
门被“唰”地拉开,只见继准手里拿着件谭璟扬的外套,叼烟站在门口。
见谭璟扬还光着膀子,头上的水滴答滴答往下落。继准面无表情地迅速把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而后拧干毛巾,一声不吭地帮谭璟扬胡乱擦着头发。
“坐沙发上去,这样擦不方便。”继准咬着烟嘴含糊道。
“你也把衣服先穿上。”感受到对方冰凉的指尖,谭璟扬方才还硬如磐石的心瞬间就又软了下来。
“疯了吧你。”继准小心翼翼地将卫衣从谭璟扬吊着的胳膊上取走,套在了身上,“真把自己当衣服架了?”
两人走到沙发前,谭璟扬坐着,默默看继准帮他套上了裤子。又站起身擦着他的头发。
四周一片静默,谁都没再开口提刚刚厕所里的对话。
屋中充斥着淡淡洗发水的味道,这味道继准以前就觉得好闻,为此还专门问过谭璟扬牌子,让娇姐也给他买了一瓶。
可总觉得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和谭璟扬的完全不一样。就像那白兰味的洗衣粉,只有在对方身上,才变得有辨识度。
此时,楼道里传来谭乐和程罪说话的声音。
看到继准出现在家中,程罪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准哥!”谭乐倒是兴奋地很,快步跑到了继准面前,仰着脸看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继准放下毛巾,转头对程罪说,“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注意点儿别让谭璟扬自己洗澡,再碰了水。”
“是你帮扬哥洗的澡么?”程罪没回话,反而问。
“丫个死洁癖非吵着要洗,拦都拦不住。”继准耸耸肩道。
程罪沉默了下,这才轻轻点点头,礼貌说:“麻烦你了啊。”
“程罪明天就要去封闭式培训了,华子要照顾店里也比较忙。”身后的谭璟扬看向继准顿了顿,沉声道,“可能这段时间还得继续麻烦你一下了。”
“扬哥!”
程罪短促地喊了声,可谭璟扬的目光仍看向继准:“还有在学校,离得近到底是方便些。”
继准半抬着眸子打量了谭璟扬半晌,末了抿抿唇吐出一句:“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谭璟扬冲他牵了牵唇,“明天学校见。”
“嗯。”
“等下。”
“又干嘛?”
谭璟扬起身对继准温声说:“外面凉,外套你拿着穿。”
继准看看谭璟扬,又看看他身上披着的外套,伸手解下:
“谢了啊。”
……
透过窗目送着继准下楼,钻进了出租车。
谭璟扬这才重新回到沙发前坐下,伸手摸过了打火机。
“东西都买齐了吧?”他偏头点燃烟,仰头问程罪。
“嗯。”程罪皱皱眉,看向谭璟扬裹成粽子的手臂。
谭璟扬笑了下:“哦,怕沾水,洗澡的时候就又多缠了几圈。”
“……”程罪低眉不语。
谭璟扬也知道这样的说辞对方肯定是不信的,但他也的确不想跟程罪解释太多。因为他会说些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
“去洗澡吧。”谭璟扬弹了下烟灰,“明天还得早起呢。”
“扬哥……”
“去吧。”
程罪又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会儿,随后安静地转身进了厕所。
关上门的那刻,他的掌心被指甲划出了几道分明的小口,血从里面渗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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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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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器材室
冬日里的天亮得晚, 早上五点半左右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墨蓝。
谭璟扬是被程罪轻手轻脚得关门声弄醒的。他微微睁开眼,看向那台从二手市场花了两百来块钱买的电暖气片。上面的小红灯一跳一跳,像是要极力证明自己有在认真工作。然而, 的确没多大作用。
今天似乎又比昨天更冷了些,谭乐在暗淡的天光里把半张脸埋进被子睡得很熟。谭璟扬轻轻蹭起身靠着床头, 伸手将台灯调到最暗。
从昨晚到刚才,他和程罪都没怎么说上几句话,连他离开都没跟自己说一声。
谭璟扬心知程罪对他的做法有意见,但看到自己一副坚持的样子又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当然明白对方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他考虑, 可现下自己却只想要武断这么一次。
“砰砰——”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谭璟扬蹙了下眉,心说是不是程罪忘带东西了回来拿。他应着走到门边将锁一开,在看到来者后明显怔了下。
“社区送温暖。”继准拎着豆浆油条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冷空气。
他侧身从谭璟扬边上闪进屋里,把早餐往桌上一放,回头冲谭璟扬递递下巴:“别愣着了, 叫小乐起床吃饭。”
谭璟扬眼底的意外之色褪去, 唇角不禁淡淡上扬。
“这么贴心?”他用左手关上了门,返身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不然怎么办, 让你一伤残人士用脚做饭么?”继准耸耸肩, “就是你做,人家小乐也不见得吃啊。”
谭璟扬低头笑了下, 走到谭乐的小床边上用脚踹了踹他的屁股:“小狗儿, 起来吃饭了。”
“唔……”
谭乐困难地应了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到坐在餐桌前的继准后, 瞬间便有了精神。
“准哥,你又来啦?”
继准失笑:“什么叫‘又’?”他冲谭乐勾勾手指, “快点穿衣服洗漱,油条是刚炸的,还热乎着呢。”
“嗯!”
谭乐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穿好,踢拉着拖鞋跑进洗手间。
继准又抬眼看向谭璟扬:“你还愣着干嘛?洗漱去呗。”
谭璟扬的目光下移到自己的胳膊,又缓缓收了回来,看着继准的眼睛说:“来都来了,索性服务也就到位点?”
“呵。”继准冷笑着点点头,“成,您厕所里边儿请?谭少爷。”
昨晚帮谭璟扬洗澡的毛巾没拧干,这会儿凉得钻心。继准打开热水器,将毛巾重新洗了拧干,而后在谭璟扬的脸上胡乱一抹。
谭璟扬也就由着他粗鲁地动作,不慌不忙地以负二倍速的动作伸手去够杯子里的牙刷。
“啧,拿来吧你!”继准不耐烦地一把夺过,火速在牙刷上挤了些牙膏往谭璟扬嘴里一杵。
“嘶。”谭璟扬猛地拧了下眉。
“我去,没事儿吧?”继准明显慌了下,伸手就去掰谭璟扬的脸。
“咬舌头了。”谭璟扬皱眉舔了舔腮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当是在捅钥匙孔么?”
“我特码在通管道行不。”继准习惯性地回怼,但还是有些心虚地凑上前去查看,“张嘴让我看看。”
谭璟扬抿了抿唇,而后听话地张开了嘴。
“操,你舌头能不能别卷着啊。”继准捏着谭璟扬的下巴,让他把口腔再打开些。
谭璟扬的目光不由跟着沉了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看着也没啥事儿啊。”继准嘀咕了句,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拉下脸看着谭璟扬道,“你丫别又在耍我吧?”
谭璟扬没回话,只用暗沉的目光默默凝视着继准。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继准只觉得那该死的尴尬感又回来了,匆忙避开谭璟扬的视线将牙刷往他左手里一塞,撂了句:“自个儿刷吧。”
而后闪身快步离开了卫生间。
豆浆在碗里冒着热气,谭乐拿着包子吃得满嘴油光。
继准伸手撕了根油条递给谭璟扬,又把豆浆往他面前推了推。
谭乐嘬了下手指,嚼着包子含糊地说:“准哥,我哥他自己可……”
“可不行。”
谭璟扬打断,而后偏头就着继准的手,咬下一口油条,淡淡道:“哥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对吧小乐?”
“哥才不是废人呢!”谭乐大声反驳,“哥……”
谭璟扬温柔地笑了下:“哥一定尽快康复,不给你准哥添麻烦。”他说完又补了句,“快吃饭吧,待会儿还要上学。”
“你也快吃。”继准半抬着眼,把包油条的纸又往下剥了剥,“今儿外面太冷,咱仨一起打个车,先送小乐。”
“嗯。”谭璟扬咽了油条,低声应道。
……
送完了谭乐再到学校,早自习的铃声恰好打响。
继准向来从不把这铃声放在眼里,可今天为了谭璟扬,他还是加快了些脚步。
进入班级,同学们的目光瞬间便齐齐看向了谭璟扬打绷带的手。先前课堂上的风波让几乎所有人都多少知道了这对昔日同桌如今正在闹矛盾。
那些看到了继准和一班刘帅打架的同学,此时望向继准的目光里更是或多或少都夹在了些复杂的情绪。尤其是顾桉她们几个女生,不满分明写在了脸上。
“班长的手是不是被继准……”
“平时看不出来,居然这么狠啊?”
“哎呀别乱说,可能人家是帮班长呢?”
“不可能,没看他俩之前闹得多僵?”
继准懒得解释那么多,毫无所谓地斜挎着书包回到了座位上。
身旁的板凳移动了下,只见谭璟扬也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继准愣了下,抬眼看着谭璟扬道:“干嘛?上课了大哥。”
“昨晚我跟班主任说过了。”谭璟扬慢悠悠地用左手拉开书包拉链,翻找着课本,“我手受伤了不方便,也不想影响别人学习。不如还回来跟你坐,干什么也会方便些。”
“不是,和着当初要调座的是你,现在要换回来的也是你。”继准伸脚踹了下谭璟扬的凳子,“怎么什么都你说了算呢。”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谭璟扬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继准的眼底划过一道暗光,放低声音道,“再说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其实也……对吧。”
“对你大爷的对。”
谭璟扬轻笑了下:“课堂笔记就拜托你了,同桌。”
……
大课间的铃声打响时,继准将笔一扔趴在了课桌上,半眯着的眼里充斥着疲惫与困倦。
“你字真挺难看的。”谭璟扬扫了眼笔记本上狗爬似的黑点,温声道。
“知足吧事儿逼。”继准闭着眼一下下揉着眉心,有气无力地说,“我发誓这辈子都没像刚才那两节课听得那么认真过。”
“早该这样了。”谭璟扬笑了下,“说不定经此一遭,能把你高考成绩提高五十多分呢。”
“呵,谢了啊。”继准懒懒睁眼,起身打算往教室外走。
“干嘛去?”
“天台的干活。”
谭璟扬点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起吧。”
继准的身子微顿了顿,轻叹了口气。
“以前怎么也没觉得你这么黏人呢。”
“天台的监控修好了。”谭璟扬走到继准跟前,低声说了句,“我带你换个地方。”
继准以前从还没发现过,三中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那是间废弃的体育器材室,就藏在教学楼顶层尽头的楼梯拐角处。
谭璟扬:“钥匙在我裤兜里。”
继准挑了下眉,将手伸进谭璟扬的裤子里摸出了一枚钥匙。
锁“咔吧”开了,两人走入器材室。谭璟扬用脚踢上了身后的门,继准顺手将门栓插上。
这间器材室还保持着建校时的样子,已经泛黄的白色墙壁上刷着层过时的绿漆。两排铁柜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木头棱的窗户外摆着盆已经枯萎了不知道多久的吊兰,从穿了个小孔的玻璃往外看,能俯视整个三中的全貌。
谭璟扬弯腰从柜子的夹缝里够出了个八宝粥筒,里面七七八八摁着不少烟头。
继准扬了下眉:“这都是你造的?”
“有的是。”谭璟扬用左手吃力地拧开半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矿泉水,“也有上几届的人留下的,还有之前管器材的那校工抽的。”
“啧,班长就是班长,这地方一看平时就不会有人来。”继准摸出烟叼进嘴里,冲谭璟扬递递下巴,“钥匙哪儿搞来的?”
“老校工留的。”谭璟扬将矿泉水倒进八宝粥筒,淡淡说,“他是我以前家隔壁的邻居,后来得了癌症就从学校辞职了。”
“哦。”继准点了下头,点燃烟夹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抽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谭璟扬问。
“高一吧。”继准往八宝粥筒里弹了弹烟灰,“路虎带的头儿,我们几个一起装逼,结果连呛了几次他们都放弃了,就我学会了。”
继准兀自乐了下,在透过窗洒入屋中的一缕微光里转头看向谭璟扬,问:“你呢?”
谭璟扬静静地注视着阳光下的继准,沉默片刻后,淡淡开口:
“我爸妈走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