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璟扬按着继准的肩,冲医生礼貌地笑笑:“路上遇到小偷,见义勇为去了。”
老医生看谭璟扬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倒也没对他的话再表示怀疑,点点头说:“生命安全还是第一位的。门口右转缴费。”
两人刚从诊室里出来,就与满头大汗、匆匆赶到的黑子撞了个正着。
黑子一把将继准拉到身边,翻来覆去地将人检查了个遍。
黑子:“伤哪儿了闹闹?!”
“没事儿。”想着谭璟扬还在边上,继准怪不好意思地说,“就胃上挨了一下,不过医生说没关系。”
“我操,那帮狗杂种呢!”黑子大骂。
“派出所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了。”
黑子这才沉着脸点点头,目光继而看向了一旁的谭璟扬,皱眉问继准:“你同学?”
“嗯,我们班班长。今天多亏了他,不然我可能就直接进ICU了。”继准说。
黑子抬手拍了下谭璟扬的肩:“谢了啊,小老弟。”
谭璟扬轻点了下头,看向继准道:“既然你哥都来了,我就也先回家了啊。明天你看情况,要是身体还不舒服,我就帮你请个假。”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下。”继准叫住了谭璟扬,笑了下说,“太晚了,我给你叫个车吧。”
“不用,这里离我家没多远。”谭璟扬冲继准挥挥手,“走了啊。”
“我送你。”继准说完看向黑子,“哥你等我下,我跟同学说几句话。”
而后便走到谭璟扬身边,跟他一起出了门诊楼。
两人站在院子里一棵松树的下面,天光已从漆黑渐渐转向墨蓝。空气中透着股夏季雨后潮湿的味道,虽不清爽却也不难闻。
“有烟么?”继准问谭璟扬,“我的抽完了。”
“你哥可还在呢。”谭璟扬挑了下眉。
“没事儿,他嘴可严了。”
见继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谭璟扬低头从外套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递给继准。
继准将烟点燃,才刚吸了一口,就被谭璟扬抢去叼进了自己嘴里。
“尝一口得了,你是伤员。”谭璟扬咬着烟嘴说。
“哎你不懂,尼古丁是止疼的。”继准舔舔嘴唇,有些不甘心地想再去拿烟。
“少来。”谭璟扬抢先一步将夹烟的手举过头顶,“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
闻言,继准挂在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这事本来今天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想告诉你的,结果你刚考完试就走了。”顿了顿又说,“知道我为什么会转学来六中么?”
谭璟扬挑了下眉。
继准:“因为打架,准确来说,是我把人家给打了。”
他靠在松树的枝干上,微抬着下巴道,“那傻逼叫刘文宗,偷看我们班学委在女厕所换衣服,被我抓了个正着。”
“呵。”谭璟扬冷哼了声,眼底流露出厌恶。
继准摇头笑了下:“结果人家舅舅就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非要记我大过。我爸气不过,就把我转来三中了。”他转头看向谭璟扬,“所以,真不是我怕你才跑的。”
谭璟扬吐出口烟,好笑道,“和着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不是,事儿到这里还没完。”继准抿抿唇,“找你弟麻烦的那小子,我找人打听过了,就是刘文宗他表弟。”
“嗯?”谭璟扬有些意外,“那他说的和咱们学校校长是铁磁儿的领导就是……”
继准点了下头:“就是六中的教导主任。”
“我去,还真是蛇鼠一窝,一家子混蛋。”谭璟扬弹弹烟灰,再次看向继准问,“你觉得今天那伙人,是他们找来的?”
“我先是揍了刘文宗,接着又打了他表弟。我爸在我转学的时候还去学校里大闹了一出,让教导主任那老乌龟丢尽了面子。所以,这很有可能。”
“除了他们,你最近还惹过什么人没有?”谭璟扬问。
“就只有刘帅那几个了。”继准说,“总之无外乎就是这两拨,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谭璟扬点点头:“光头那几个小流氓现在还在派出所,估计到了明天,该清楚的也就都弄清楚了。依我看,你们学校那教导主任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毕竟真要是闹大了,他自己不仅会丢饭碗还可能被追究法律责任,讨不到一点好处。这事很可能是刘文宗备着教导主任,私自花钱雇的人。”
“嗯。”继准掰了掰指关节,“我猜那傻逼通过这件事应该也就安分了,他表弟也是依靠着亲戚关系耍横,之后估计再不敢找谭乐的麻烦。”他冲谭璟扬弯弯唇角,“你也可以稍微放点心了。”
“这么说,我也算是变相把仇给报了?”谭璟扬双手抱臂地看着继准。
继准耸耸肩:“还能顺便混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欸,要不要我给你寄面锦旗去学校?”
“傻样儿。”谭璟扬叼着半截烟哼笑了声,借着朦胧的天光看向继准勾起的嘴角和有些凌乱的碎发,鬼使神差地突然抬手上前揉了把。
这一动作让两人瞬时间都愣了下。
谭璟扬舔舔发干的嘴皮,咬着烟嘴尽量自然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啧。”继准撇撇嘴,双手插兜地皱眉说了句,“男人的头,女人的jio,只能看,不能摸。”
这句话有效地化解了二人间那股莫名的尴尬。
谭璟扬捻灭烟头,清了下嗓子轻声道:“对了,我把酒吧的那份兼职辞了。”
“所以你之前只是在那里打工?”继准问。
“不然呢,真是去蹦迪啊?”谭璟扬将熄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你说的没错,是该给小乐换个生活环境了。我打算找房子带他搬出去住了。”
继准点点头:“挺好的。”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叹道,“哎,看来今天是睡不了了。不过我上课可以补眠,班长你就……”
“我不睡也没关系。”谭璟扬将包又往肩上挎了下,“你确定还要开宾馆么?天都亮了。”
“不了吧。”继准回头看了黑子一眼,“我跟我哥说一声,完了咱一起去吃个早饭?”
“我还得回家叫小乐起床,你们去吧。”谭璟扬说,“待会儿学校见。”
“嗯,也行。”
“你爸那边记得跟你那哥交待一句,别说漏了。”谭璟扬交待说。
继准眨了眨眼:“班长可真细心,可见撒谎这方面很有经验啊。”
“毕竟有个不省心的同桌。”谭璟扬的眼底闪过些许逗弄,不禁勾唇道,“对吧?闹闹。”
“!!”继准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你特码别瞎叫啊!”
谭璟扬又笑了下,转身冲继准挥挥手,离开了医院。
……
果不其然,光头他们几个轻而易举地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通通交待清楚了。六中的一个学生花了八千多块钱雇他们找继准的麻烦。接着又一番调查后,揪出了这个人,正是刘文宗。
这事后来还是被陈建业知道了,他大发雷霆,势要给继准讨个说法。最后教导主任不堪重负,东西都没收拾全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学校。
听着路虎兴奋不已的大嗓门,继准隔着电话都能想到他那副生龙活虎的精彩嘴脸。
“宝儿,咱班学委今天找校长说了之前刘文宗偷看她换衣服的事,现在那傻逼还在被停学调查。连带着他表弟霸凌外校低年级学生的事也让学校知道了,估计那小子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操,真他妈爽!”
路虎擤了把鼻涕感慨道,“宝儿啊,我比窦娥还冤的宝儿啊,你这回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你这怕是有点儿那大病了。”继准笑着拧开冰可乐,仰头喝了几口,“先不说了啊,快上课了。”
“好嘞,我这边也是。”路虎说,“今天放学啥安排?约上王达一起去黑哥那儿打游戏去?”
“今儿怕是不行,黑哥有事出去了。”继准顿了顿,“要不来我家呗,咱找个鬼片看。”
“妥了!我刚好也想张姨的酸萝卜老鸭汤了!晚上见啊,宝儿。”
撂了电话的继准翻开手机上的日历看了眼,神色略有些恍惚。
月末了。每年的今天,黑子无论多忙,都会闭店前往岭山墓园,去看望那个名叫苏皓的人。
上课铃打响,继准调回思绪,转身进了教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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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梧桐
老马顶着张老大不情愿的脸,带来了个令全班为之雀跃的消息。
本周学校组织包括高三在内的所有班级外出露营。高一、高二到落霞山,周五一早去,周六下午回。高三则是到附近的水库边野炊,当天往返。
主意是校长出的,说是最近整个学校的氛围都过于紧绷,这样下去反而不利于学习,于是决定以此作为调剂。
“当然了,要是大家不想在这时候分心,或者是身体不舒服,随时可以找我报备。到时候正常在校自习就行。”
老马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一个劲儿地往谭璟扬身上瞟。像是再让他赶紧带头做出表率说“不去,我想学习”似的。
继准用胳膊肘撞了下谭璟扬,压低声音说:“这时候你可别拉仇恨啊。”
谭璟扬托着下巴有效避开了老班的视线,头也不抬地看着随堂笔记轻笑了声:“放心,我又不傻。”
事实证明,校长的决策是对的。在全体教职员工都以为学生会因为露营一事浮躁放羊时,同学们却偏偏比以往的冲刺劲头更足了。就连那些班里一向不学习的刺头们都收敛了许多,生怕校长反悔,再取消活动。
转眼间就到了周四晚自习,大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按捺不住了。
起先是几个女生交头接耳着明天到底该穿什么衣服,后来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坐在最前面守晚自习的老师抬抬眼皮,也知道此时无论他怎么强调纪律也没用,于是干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沛跟继准身后的刘峥换了位置,用笔戳了下他的后背:“我跟我妈说好了,让她今晚串些肉串明天带着,到时候烤烤就能吃。”
继准扭过头,去掉一侧的耳机:“这么热的天,别还没吃就放坏了吧。”
孙沛摸摸下巴:“你这么说也是啊……要不我再备个冷藏箱?”
“要我说,买个肯德基全家桶带着得了,干净又卫生。”继准边说边看向一旁做题的谭璟扬,“你说是吧?”
谭璟扬握笔的手被继准不经意碰了下,笔迹飞出一条黑线。
他也不恼,温和地笑了下:“这样会不会就没有露营的乐趣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安全卫生还是最要紧的,买肯德基是要放心些。”
“你呢,准备带什么?”继准最受不了谭璟扬一副乖学生的口吻,撇撇嘴问。
谭璟扬摇摇头:“我就不去了,留我弟自己在家也不放心。”
继准愣了下:“不是,和着说了半天,你不去啊?”
孙沛将手撑在桌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安啦,他又不是只这一次不去。从我认识老谭开始,就没见他参加过除运动会以外的集体活动了。”
继准没吭声,又淡淡看了谭璟扬一眼。
试问这个年纪又有谁不爱玩儿呢?
他知道,谭璟扬多半不是不想,而是玩儿不起。
……
随着一声下课铃,周四总算熬过去了。顷刻间,教学楼内传出阵阵欢呼。
校长室里的老人笑眯眯地摘掉老花镜,背手走到窗边,看着学生们雀跃地离开教室,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笑容。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如此生动的场景了呢?老校长揉揉眼睛,感慨着这才是年轻该有的样子啊。
……
谭璟扬踹开自行车的脚撑,刚要迈腿跨上去,车把便被人从正前方抓住了。
来者正是继准,他冲谭璟扬挑眉坏笑了下,而后模仿着《天下无贼》里范伟的语气道:“打、打、打劫!”
见周围只有继准一个,谭璟扬索性也收起了那习惯性挂着的温和笑容,狭长的眸子里恢复了痞性与散漫,懒声道:“报告打劫的,你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啊?”
“小爷从不做选择。”继准边说边绕到自行车后座边,往上轻轻一跃,“困得很,捎我一段儿呗?”
“四轮的它坐着不香么?”谭璟扬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踩了脚蹬。
两人在夜色中穿过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朝着继准家的方向骑去。
谭璟扬的身上有股干净的白兰洗衣粉味儿。敞着的校服被晚风吹起,带着这股味道在不经意间扫过继准垂下的手,有些痒。
继准用犬牙磨碎嘴里的薄荷糖,抬头看向不断向后略去的梧桐树,只觉得困意被逐渐驱散。
“你今天不用去打工?”继准问。
“嗯。”谭璟扬背对着他淡淡应了句,声音也被风扫得有些不真切。
“其实你带着谭乐一起去露营也不是不行……”继准晃着长腿道,“给他请一天假,谭乐应该也很久没出去玩儿过了吧?”
“算了,太麻烦。”谭璟扬按响车铃,“你别老晃腿。”